《正午日光》小人参

26、Chapter 26

　　也许是因为刚才的遭遇太过悲惨，所以等公车的时候安白和大头就人品爆发了，很快就等到一辆公车，而且比较空，上去的人果真还只有她们俩。然后一路红灯，难得地很快离开了堵车的步行街地带，几分钟之后就回到了学校。
　　整个过程中大头一直在哭，直到回到宿舍了，大头还是在哭。一直活得安稳得不行的人没见过这种场面，直接就给吓懵了。
　　安白很无奈。因为她一直在尝试安抚大头，都没有用。所以在打开宿舍门之后，她就只能无奈地听着大头冲进去大哭起来。已经回来的几个舍友惊恐地看着她们俩，问清什么事儿之后纷纷开始安慰大头，其中有一个问安白手怎么样了，安白把手放在身后说：“没事没事。”
　　与逞强无关，她此刻心里想的只是别再吸引大家注意力了，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儿。
　　所以大家只能又去安抚大头。
　　安白放下手里的包包袋袋，在大头大喊“你们快看看白白的手还有没有流血快找人陪她去医务室”之前迅速离开了宿舍。
　　坐在医务室的椅子上的时候安白都觉得头疼。大头不仅脆弱，还大惊小怪啊。
　　医生在给她清理手掌的时候，安白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看看上面的名字，深吸一口气接起来：“喂。”
　　那头莫东驰淡淡地说：“你在哪儿呢。都这么久了吃饭了没有？”
　　安白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然后她仰头看着医务室天花板：“我在医务室呢。”
　　她想说等下再去吃饭叫他暂时不要来烦她。
　　莫东驰声音停顿了一下，说了一句：“你在那儿等着我就过来。”
　　然后安白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把电话给挂了。

　　安白盯着黑屏的手机看了好几秒，跃跃欲试想站起来：“医生我现在能走了么。”
　　医生瞟了她一眼，按着她的手继续弄干净肉里的小石子：“你乐意手废了你就走吧。”
　　安白满脸黑线地老实坐着——就算不能也别这么挤兑她呀。再说了有那么严重么，要不是想赶紧从宿舍出来，她才不乐意来医务室呢，不就是嵌进去些东西，被那吸管尖尖扎了一道么，她觉得也就是流着血看上去有点吓人，自己拿水洗洗不就得了，还得费这钱。
　　关键是，她真的很怕莫东驰过来啊。潜意识告诉她，莫东驰要是来了，要是知道她这手是怎么破的，绝对得跟她没完没了地教训。

　　安白觉得头更疼了。

　　安白真正觉得头疼到头顶，是看到莫东驰出现在医务室门口的时候。她没有正对着医务室，但是他进来的时候她好像有感应似的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就看到他面色不善地进来，径直走到她身边，看了一眼她正掌心朝上被医生包扎的手，眉头皱得更紧，没跟她说话，直接问医生：“医生这手怎么样了？”
　　医生包得差不多了，直起身来：“倒也没什么大事儿，就那一下扎得深了点儿，好在没伤到筋什么的。这同学也真是不小心，别以为随便流个血什么的无所谓，有时候就那些小伤什么的出大问题呢。这段时间这手别碰水，让它好得快点儿。”
　　安白唯唯诺诺地点头。
　　莫东驰这才看着她：“你这怎么弄的？”
　　安白抬头，有点犹豫，最后草草地描述了一下她的英勇事迹。
　　医生“哟”了一声：“同学你胆子还挺大啊。”
　　安白很窘迫——她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听人说她胆子大了，这会儿只觉得又讽刺又难堪，所以她抬头看看莫东驰，结果发现莫东驰一脸阴郁，看得她心里一寒战，觉得今日凶多吉少。
　　医生擦擦手让交钱，莫东驰应了声，没搭理安白，直接给了钱，然后往外走。安白愣了愣，掏了掏口袋，想到钱已经给了，又把手拿出来，站起身，想了想，还是追着莫东驰出去了。

　　这时候是大中午的，复习周大家的时间都各有特色了，大家普遍会早点儿去吃饭，所以这个时候学校里走动的人都不多。安白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跟在莫东驰后头，走了几步，见他完全没有回头的趋势，只好自己上前去，走到他身边说：“那个，我还得还你钱。”
　　莫东驰还是没理她，径直往前走。
　　安白突然就觉得有点生气。
　　他这是在给她什么气受呢？
　　所以安白直接小跑过去，拉了莫东驰一把：“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呢？”
　　莫东驰终于停下脚步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顾她一脸恼怒，开口就说：“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安白一愣，然后一怒：“你说谁没脑子呢？！”
　　莫东驰抬起手，停顿了那么一下，最后还是拍在她头上：“说你！被抢了本来就是自己不小心，怎么还追上去？你脑子里装的是水泥渣渣吗？你去跟人家打架还是怎么的？人家要是真动手你怎么办？你就这么大义凛然啊？！你就老这么不过脑子做事儿，你就不能让人省省心？我还非得拿根绳子套你脖子上才敢放心让你往前走了。你这么神经兮兮的人家能多想着你点儿好？你手这样跑医务室来，有几个心疼你的？你就不能为你自己想想？”
　　莫东驰说到最后那几句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把她心里一直想着念着的事情给带出来了，所以她突然又觉得鼻子酸，一下子眼眶就红了。

　　是的，她到现在才明白，其实她并不觉得自己手破了有多了不得，而是她一边不愿意让人来围观她，一边又为其实没有人那么在意她关心她而在内心深处觉得有点难过。虽然她一直都不跟别人过分亲昵地来往，可是此刻莫东驰在她面前，让她觉得好像之前她真的是个边缘化的，没人疼没人爱的角色。
　　所以此刻她才是头一回真的觉得受不了了。
　　她习惯了没有人来搭理她，习惯了没有人那么在意她，可是莫东驰这么莫名其妙地跑出来，什么时候都把她的事情给放在心上，不管说什么，三句话不会离开对她好的心意，就算他说的话再不好听，就算他时时刻刻都只会挤兑她堵得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但是她到现在才打心底里明白，他从来都是在乎她，把她放在第一位。什么样的教训，都只是喜欢和在意的另一种表示而已。

　　安白看着莫东驰，死死地盯着，眼眶一红，鼻子一酸，直接哭起来。而且不是流流眼泪而已，是彻底的嚎啕大哭。一声一声的，哭得人心里都要揪起来了。
　　当然，这揪起来的，也只有莫东驰一个人。偶尔打旁边路过的学生，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安白。
　　毕竟这个年纪，在大学校园里哇哇大哭的，要么就是矫情，要么就是没脑子，要么就是神经病。

　　这一哭彻底把莫东驰给哭懵了。他一时心急，心里想到什么直接就全都说出来了，哪里顾得上什么别的，此刻见着安白一脸泪光，才想到是不是话说重了。
　　所以莫东驰愣了一会儿之后，才上前一步把安白给搂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抚：“行了行了我不骂你了，别哭了。”
　　这可不就是不久前安白拿来哄大头的话么。
　　安白有那么点儿明白他把她头给摁怀里是不让她脸露出来给人看见丢人，所以很配合地拿脸在他外套上擦：“我知道错了。”

　　莫东驰愣了那么一下。
　　实在是因为在他和安白的大大小小无数次交战中，安白这是头一回这么痛快地在被他骂了之后坦诚自己错了。

　　莫东驰手拍着安白的背，僵硬地说：“知道错了我就，不说你了。”

　　这也是后来莫东驰才明白的自己的一个弱点——在安白跟他杠起来的时候，他是战斗力最强的，不管怎么样，安白再犟也说不过他，最后的结果就是他成功地把她给收拾了。但是一旦安白认错示好，那莫东驰就完全没有辄了，心里所累积起来的种种策略句句箴言都成了废话，导致最后反而被安白给得逞。而安白可能就是在此时就已经掌握了这一战略性要点，而且清楚地知道这是莫东驰即便心里明白也改不过来控制不了的死门。

　　不过当前安白没有分析与莫东驰之间战术的空当，她只顾着哭了一会儿，觉得好像痛快了，然后用力拿脸在莫东驰外套上擦了擦，擦干净了，抬起头来，也没把莫东驰搁在她头上背上的手给挪开，倒是莫东驰自己放下了，所以她站在他面前，郑重其事地说：“我以后不会干蠢事让你骂我了。不会让你担心我了。”

　　莫东驰看着安白的眼睛里放着光。
　　几秒之后他说：“所以你这是要做我女朋友了。”
　　安白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虽然她不否认她的话里有这一层意思——莫东驰让她觉得比什么时候都安心，而且她突然发现其实在他面前她一直都挺自在的，她好像明白自己其实一直以来对他的各种情感，都是不知不觉喜欢上他的体现——可是他是怎么从那两句话中体会到这她自己其实并不想这么轻易被他知道的心思的？

　　安白瞪着莫东驰“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完整的句子来，倒是莫东驰扬起嘴角一脸轻松地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觉得我挺了解你。”
　　安白脸更红，只狠狠地瞪着他，不说话。
　　莫东驰知道安白心里的尴尬，不过他此刻心情实在是太好——突然从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和心疼转化到意外的惊喜，他如何料得到一顿骂换来的居然是自己一直想要的结果，所以看来反而是阴差阳错的事情激发了质的转变，他一时间也就不觉得非得再追究下去了——话虽如此但是他依旧还是照顾着安白矛盾和尴尬的心情，所以转了话题说：“我还真不知道你也能哭成这个样子，而且是站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哭得这么壮烈。”
　　安白此刻已经恼羞成怒：“我都好几年没有哭过了，发泄一下不行啊。”
　　莫东驰挑了挑眉毛：“是吗，那上次哭是什么时候？”

　　安白真是觉得欲哭无泪——她刚才还怎么想的来着，觉得他时时刻刻都是为她好？可得了吧，这话得收回。哪儿有这么挖人伤疤的？
　　安白显然不想说，但是看着莫东驰眼里那分明的必须要知道的意味，她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说了：“高二的时候，期中考试数学考了64分，打电话给我妈的时候就哭了。”
　　莫东驰听得愣了一下，几秒之后嘴边的笑意漾开来。
　　安白立刻就后悔跟他说了。他这种理科优等生，怎么会理解数学不好的人的心情呢。
　　结果莫东驰开口说的话是：“嗯，只要不是为你前男友哭就行。”
　　安白瞬间就觉得头上几只乌鸦飞过。
　　莫东驰心情很好地拉着她往前走：“去吃饭，我知道学校外面有家店的香辣虾不错。”
　　安白步子有点慢，几乎是被莫东驰拖着往前走。她看着他在前面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感觉很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