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日光》小人参

20、Chapter 20

　　其实莫东驰会做饭这件事情一点也不奇怪。现在会做饭的男人多了去了，反倒是女人中没几个会的。只是因为安白太不待见莫东驰，就希望他什么都是有缺陷的，所以此刻又知道他一个优点之后就觉得如此受打击。

　　安白微张着嘴眼睁睁地看着莫东驰一脸淡然地走近厨房，反应过来之后低头看着小孩儿：“老师跟你说……”
　　她想挽回为数不多的一点为人师表的尊严。
　　小孩儿笑靥如花：“这很正常。老师你别难过，你男朋友会做饭，你就饿不死的。”然后转身朝着厨房跑去：“哥哥冰箱里有菜——”

　　安白有一种比起她这个常年来给她上课跟她交流感情的老师来说，小孩儿明显更喜欢第二次见面的莫东驰。

　　小孩儿完全没有辜负安白的猜想。从她跟着莫东驰进厨房开始就一直没有出来过。反而是安白在客厅里如坐针毡，起起落落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没忍住站起身来，走到厨房门口，看见小孩儿蹲在地上帮着莫东驰择菜，笑嘻嘻地说着话，莫东驰站在料理台前，偶尔回头笑笑。
　　这太诡异了。首先是莫东驰，在安白的印象里他一直都是跟她一样面瘫着，轻易没有什么表情，更别说是笑起来这种吓死人的搞法。她唯一见过的有印象的他的笑都是冷笑，现在反而对着一个小女孩儿笑得这么开心这么自然。其次是小孩儿。她也知道小孩儿是偏敏感的性格，在跟她熟悉起来之前也是沉默不语不太表露情感的。这见莫东驰才多久，就发展成这副德行，多让她寒心。
　　不过这让安白打心底里有点害怕的诡异感在她好好思考过之后也就不觉得那么诡异了。莫东驰虽然总是很冷淡，但是谁都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小孩子。现在看来，说不定他就是喜欢呢，所以才对小孩子这么温柔可亲。大千世界还无奇不有了，更何况一个人的性格，两面性是常事，多面性也不是没有。至于小孩儿，就更加不难想象了。从小就没有爸爸疼着的人，看见一个男性长辈，自然而然地就会想亲近他吧。容易放下对一般人的敏感和戒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总的来说，就是两个有性格缺陷的人，互补到一起去了。
　　安白如是解释。

　　在她这么理解完之后，小孩儿就突然回过头看见她了，偏头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明显有点调戏的成分。说是调戏，是因为小孩儿说出来的话。
　　“哥哥你看，老师肯定喜欢你呢。我们俩在这里待着不出去她就担心吃醋了，赶紧过来看看呢。”
　　安白呆了一下，下意识地去看莫东驰的反应。
　　果然，莫东驰手里拿着菜刀（……），脸上笑靥如花地看着她。

　　什么性格缺陷，哪儿有那么好听，她简直是脑子长包了。这俩人简直就是变态呢。

　　安白大惊失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慌忙解释：“我没有担心吃醋，我就是看看你们俩进行得怎么样了，我怕你什么事儿一不小心没做好了哥哥骂你呢。我告诉你啊，这哥哥就是那种一不如他意就会挤兑你的人。”
　　安白一脸很想说服小孩儿的表情，想着以她这么久的师德和人品，就不信小孩儿还不乐意信她了。
　　结果她再一次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
　　小孩儿脸上笑得更具调戏成分，对莫东驰说：“你看，老师这么喜欢在别人面前说你坏话，就是怕人家对你有好印象，这样人家就不会喜欢你了。老师肯定喜欢你呢。”
　　莫东驰也跟着笑得更开：“嗯。”

　　嗯你妹啊！

　　此刻安白只想挥刀自宫，噢不，自杀。
　　她刚才干吗要让莫东驰上来呢。让他回学校不就好了。什么下雨不下雨的，淋死他活该。
　　她干吗今天出门的时候不看看天气预报呢。看了天气预报她就不会来了。
　　她干吗非得今天来拿这个钱呢。为了这点钱看看她都陷入什么不义之地了。

　　安白颤抖着转身回到客厅。
　　与莫东驰一人交战已经是会耗费她所有精气神的惨痛过程，现在加上一个倒戈的小孩儿，她完全没有胜算，不如撤退，惹不起至少暂时还躲得起。

　　不知道莫东驰是不是多少了解了安白的性格，小小地激怒她是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把她逼到临界点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儿，很有可能她会气急败坏到翻脸。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不管是莫东驰自己还是小孩儿都很安分，老老实实地把简单的饭菜端到餐桌上，叫安白洗手吃饭，然后三个人默默地坐着吃。
　　莫东驰是因为此刻心情比较好不希望说出什么不适合的话题来影响气氛，所以没有说话。小孩儿是因为妈妈长期教她吃饭的时候好好吃不要说话，所以她习惯闭嘴。
　　而安白，纯粹是因为心情不爽觉得祸从口出所以缄默。况且现在这种情况，其余两个人不说话她都求之不得了，自然不会当那只找死的出头鸟。

　　到午饭吃过莫东驰洗过碗之后，外面的暴雨已经明显小了。虽然不方便是肯定的，毕竟下了这么久路上到处都是积水，但是至少可以回去了，不会寸步难行。所以安白马上就提出要回学校，小孩儿只笑，不说话。安白今天看小孩儿诡异的笑容已经看够了，哆嗦着给小孩儿妈妈打了电话客气寒暄了一番之后算是正式告辞，然后看着小孩儿不紧不慢地把早上妈妈吩咐过的钱拿给安白。安白把信封好好收进包里，然后看着小孩儿：“那老师就走了。”

　　虽说小孩儿今天让她很是瘆得慌，但是现在真要告辞了，正经的情绪还是一下子就恢复了，安白就觉得有那么点情绪不振。
　　毕竟这半个学期每个周末她都跟小孩儿一起过的，虽说不是一起玩儿，但是还是觉得很舒服很愉快。所以现在要走了，很可能就再也不会见了，安白到底还是觉得有点舍不得。

　　安白很相信情绪这回事儿是会感染的，何况是小孩儿这种懂事孩子。所以在她看见小孩儿眼里明显的不舍的时候，心里更加难受。
　　不过小孩儿还是笑了笑，说：“嗯，我知道。老师你走吧，省得一会儿雨又下大了。你以后要是想找家教，可以直接给我妈妈打电话。最近这些老师里，我最喜欢你，所以我妈妈肯定会先考虑你的。你要是纯粹想找我玩玩儿，也可以直接来我家，我周末都在家，反正也是一个人。”
　　几句话说得安白差点酸了鼻子。
　　单亲家庭的小孩子能够孤单成什么样儿，她很清楚。

　　很让安白欣慰的是小孩儿对莫东驰的注意力没有多到超过她的地步。所以最后出门的时候，安白的心情多少好受了些。莫东驰也没说什么，就只跟小孩儿招招手说了再见，然后就跟着安白一起走了。
　　在小区门口等公车的时候，安白好一会儿没说话。莫东驰一开始也没说话，只是到后来可能觉得沉默的时间过长了，所以开了口：“别难受了。”
　　安白抬起头：“我倒也不是因为不能见面难受。人在世上本来就每天见着无数个过客，就是现在每天在一起的人也不一定以后还会见到，所以完全不用太过在意这种问题。我难受的是小孩儿早熟成这样。成天一个人待在家里怎么都会很孤单。她怎么可能好好成长呢。”
　　莫东驰看着她：“怎么突然这么感伤起小孩儿的问题来了。”
　　安白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看着莫东驰：“因为我也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我爸很早就跟我妈离婚了，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就是两个人过不下去了。离得很和平，什么争吵都没有。我自愿跟着我妈。我知道那种好像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的感觉。总觉得谁都不理解自己心里的难受。但是我妈，除了上班的时间，只要有空就在家里陪着我，跟我一起看书，陪我看动画片，陪我玩很幼稚的游戏。所以我慢慢地就好起来，心里想，就算别人都有爸爸我现在没有了又怎么样，他只是不跟我们住一起了，他有时间也会过来看我，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最重要的是，我妈妈比所有人的妈妈都好。在别人的妈妈忙着加班忙着逛街忙着跟好姐妹打牌的时候，我妈妈都在陪着我。而且她一直都很愿意陪着我。偶尔别人会用同情的眼光看我又怎么样，反正我自己不觉得自己多可怜。我妈为了我把所有的个人爱好全都放弃了，所以就算她现在偶尔有点神经质，偶尔有点古板，偶尔有点想太多，我都不会像一般子女一样受不了。我觉得我过得还是挺快乐的。所以我看小孩儿那个样子，就会觉得很难受。”

　　一下子突然之间说这么一大段话，安白自己都觉得有点反应不过来。
　　但是莫东驰对她说的话从来都很快就消化了。
　　“这些话，你是不是很少跟别人说？”
　　安白有点不习惯他的跳跃，愣了一下，说：“嗯，好像是头一回跟别人说。”
　　她向来是有点闷骚的，这很正常。
　　莫东驰看着她，一脸挺认真的表情：“谢谢你肯跟我说。”
　　安白不知道他这句话的意义何在，但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是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到那个预感到底意味着什么，所以只是点点头：“不客气。”
　　然后她就明显地看到莫东驰的脸色变了一变。

　　莫东驰也算有了点心得——跟安白这种人，是不用讲什么浪漫的。软的还不如硬的有效果。

　　为了弥补一下，安白还是想了想找了点话说：“我的意思是，原来小孩子不会想得这么开，现在我都长大了，所以这些事情拿出来说也不算什么辛酸往事了。”
　　莫东驰直接把头扭过去了：“车来了。”
　　安白：“……”

　　她是真的知道莫东驰有点不爽所以想弥补的啊。奈何她口才不行，这有什么办法嘛。

　　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我好想说错了什么但是真的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的感觉，安白一上车就默默地站在莫东驰旁边，低着头仔仔细细地回想，没有由来地就觉得一种内省。
　　这种自省持续到公车的某一次突如其来的刹车。当时安白还在自省着，而且渐渐有点恼羞成怒——因为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说了什么让莫东驰变了脸色之后从上车开始一直没有搭理她也没有看她一眼——公车上本来就因为下雨天有很多人挤着，所以突然刹车的时候安白没反应过来抓着拉环的手因为手汗打滑直接就滑出去了——怨不得她，她人本来就不高，拉环又比较高，她坚持这么久伸着个手臂已经很累了——所以她就直挺挺地朝着旁边的一个大胖子男人身上倒去了。
　　她心里唯一的念头是——可千万别让那胖子的肉再把她给弹回来了啊。

　　莫东驰没有让她的担心成为事实。他及时地伸手牢牢地揽住她的腰把她拉了回去。
　　安白只知道自己瞬间就归位了。悬起来的心一下子就放下去了，马上就感激地对莫东驰说：“谢谢啊。”
　　莫东驰看都没看她：“不客气。”
　　语气冷冰冰。
　　安白怎么就觉得这像是一个小孩子在跟她闹脾气呢。

　　安白这种女屌丝，是不会知道还有“男人在自己真正喜欢的面前就是个孩子”这等文艺说法的。

　　所以安白只是闭了嘴。没办法，莫东驰她是斗不过的。
　　只是，他这手怎么还不松开呢。
　　所以安白又只能开口：“好了我已经站稳了。”
　　莫东驰总算是看了她一眼：“还会有刹车，你别动。”
　　安白默默地就不说话了。不是她不想挣脱，而是经验告诉她，在这种人多又不好行动的地方，老实点听他的为妙。

　　后来安白为自己的这种行为找到了精准的释义——奴性。

作者有话说

　　哥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