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日光》小人参

12、Chapter 12

　　自古以来大姨妈就是女人最为爱恨交加的东西，多数时候只能好声好气地伺候着，为了她这个不能那个不能，本来心里就无比地烦躁，偏生她还是个隐秘私人的事情，再怎么郁闷难受也只能自己受着，说出来总归是不好意思的，在男人面前那更不用说，也到底是关系好的女人之间才没有那么顾忌比较舒坦地彼此抱怨一下，所以一般女人从来都讨厌在不相熟的男人面前谈论起一分半点关于姨妈之事，尤其是在你自己没有发觉的时候被男人提醒“你来好事了”。
　　这种时候，通常女人要么想自杀，要么想杀了那个傻帽儿男人。

　　此刻安白就两项都给占全了。

　　莫东驰一般来说说话的音量是不大的，除了当时正跟他面对面交流的人，旁边的人如果想要听听看他在说些什么，基本上都是徒劳，只会感叹他音量掌控得如此到位。而安白好像发现，只要他是跟她说话，而且旁边还有别人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顾忌的。而他说的关于她的话，好像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话。
　　本来就有一些人比安白手脚快早就到了海边边上，安白就是看着他们感觉好像很爽所以才冲过来的，所以离她不远的几个学妹马上就投过视线来了，包括一个离安白最近的学弟都有些呆滞地微张着嘴看过来了，一直俯视着安白的莫东驰马上移了一下视线，淡淡地瞟了那学弟一眼，他马上就迅速地扭回头去，煞有介事地研究着眼前的海水和海沙。

　　安白恨不得把头埋进沙滩里。
　　只是她不能，因为她屁股还在外头呢，那万里江山一点红的裤子还在外头呢。
　　所以她只是蹲在那里，抬起头悲愤地看着莫东驰：“你声音就不能小点吗！”
　　安白难得地看到莫东驰因为她的话而嘴角抽了一下：“我以为你会说‘我要换条裤子’这种类似比较有用的话。”
　　安白脸胀得通红，一时间蹲在那里不知道到底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真想索性一屁股坐在海里或者更甚者直接跳进海里自生自灭好了。
　　现在她已经在海边了，什么跳海之类的，现在不是就可以直接做了么。

　　莫东驰看着她像是便秘了一个月好不容易有了点便意结果又被堵回去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弯下腰伸手把她拉起来，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她披着——安白一直都是白长了年纪，个头从高二开始就一直没怎么变过，莫东驰本来就高，虽然说不上壮硕，可是跟她比起来是大个头了，所以他的外套在她身上就跟道袍似的，拦住中原一点红是绰绰有余了。
　　安白听到他没有什么温度的声音：“回去换裤子。”

　　安白最后还是像老鼠一样灰溜溜地跟在莫东驰后面回农舍了。期间夏念西不知道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是根本故意在看戏，一直没有跟上来陪她。这个问题，安白也是在回到农舍找裤子出来换的时候才猛然想起来的。
　　于是她马上就对夏念西怨愤不已。首先在她欢脱地跑向海边的时候夏念西居然就没有提醒她出事儿了，以致于她蹲在那儿活生生被莫东驰给羞辱，还在所有后辈面前丢尽了脸。二来夏念西居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跟着莫东驰单独回来了，这可得给人创造多少闲话。

　　安白一边换裤子一边默默地在心里思考着怎么去谴责夏念西。换到一半听到门外面此刻相当令她讨厌的声音：“好了没有，怎么还没换好。”
　　安白心头火气，恶声恶气地吼了一句：“你急什么急，没人叫你等我！赶紧走就是！”
　　门外沉默了那么一下，安白正暗爽她又一次震到了这熊孩子，结果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姐姐，哥哥叫我给你倒了热水，你好洗裤子，哥哥怕热水凉了你不好洗。”
　　是农舍主人那个十来岁的懂事女儿。
　　安白顿时像被扎破了的气球一样，原本鼓胀胀地嚣张着，一瞬间就没了气焰。

　　什么叫别人好心好意地照顾你，你却厚着一张脸皮不识好歹，而且还是当着别人的面把自己丑恶的一面给展现出来。

　　安白从房里出来到蹲在院子里洗裤子，整个过程都没有脸抬头看一眼莫东驰或者那个小姑娘。倒是人莫东驰把盆子端到她面前，很知道合乎礼地没有提出类似于“要不我给你洗吧”之类的不适合说的没有用的“暖心话”。
　　而那个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莫东驰叫她自己玩儿去，总之安白余光所及之处没有捕捉到她。
　　她实在是不愿意当做是因为莫东驰贴心怕她尴尬所以叫小姑娘回避了。
　　安白只沉默地洗裤子，搓，搓，搓。
　　她因为丢脸不想发出任何声音不想有存在感，可不代表莫东驰跟她想法一样。

　　“肚子疼不疼。”
　　不知道多久的沉默之后莫东驰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微微把安白吓了一跳。
　　她本来就背对着他，他为了顾及她的面子也站得离她挺远不至于看着她洗——她老早就说过叫他赶紧回海边去别在这里待着，他没动。说了几句之后她知道她的话对他没有效用，就随他去了，只是想有多远就离他多远，现在她真是破罐子破摔了。自己在他面前基本上到现在为止是什么形象什么面子都没有了。
　　她现在只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浓重的抑郁和忧伤，以及自暴自弃的低落。
　　其实她是忘了，这种低落情绪有一部分是因为她姨妈傍身的原因的。
　　但那是后话了，此刻依然处于低落中的安白只是一边搓着，停了几秒之后说了一句：“不疼。”
　　她想这样莫东驰总没有话可接了。
　　只是她从来都是低估了莫东驰。
　　他又说：“你再这么驼着背缩着肚子一会儿真的要疼了。”
　　安白回头幽怨地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不说话吗？都叫你别在这儿盯着我了。我洗这种裤子你在旁边看着你不觉得很那啥吗？”
　　莫东驰依然根红苗正地站在那里：“我看不到。”
　　安白气结：“那我还得给你看是吧？你先前还没看足啊。”
　　一直闷着不说还好，这一说起来，安白一想起她丢脸至极的场景就火大，继续数落他：“你先前那么说出来干什么？成心看我丢人啊。”
　　莫东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不说，你还想丢人到什么程度？”
　　安白再次气结，知道反正吵不过他，终究只是她自己在生气郁闷罢了，转过头去继续搓。
　　莫东驰见她不理他了，就自己说：“这种事情都是很正常的，男生也不是不知道，我觉得没那么丢人。”
　　安白头也没回：“那是你以为！”
　　莫东驰没理她，继续说：“而且我觉得，反正当时暂时是只有我看到了，所以你完全不用觉得丢尽了脸。”
　　安白终于洗得差不多，接水准备漂第一遍：“哦，被你看见就不丢人了？”
　　这是什么逻辑。
　　莫东驰在背后说：“是，因为我不嫌你。”

　　安白彻底放弃了。总之跟莫东驰这种人是没法交流沟通的，更不用说争论什么了。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次元的人，怎么能交流呢，简直是妄想嘛。
　　而且他说的话，到底让安白有点不自在。

　　接下来的时间里莫东驰没有再说话，大概是知道安白此刻真心是不想搭理她，所以也没有再挑起事端。等到安白迅速地漂了第二遍把裤子从盆子里提起来动手拧干的时候，莫东驰才走过来，自顾自地从她手里把裤子拉过去，两只大手左右一拧，水哗啦啦地从缝隙里出来，然后他抓着裤子抖了抖，三下两下抖开了，拿了一边的衣架架上，安白才反应过来，脸有点热，手伸过去抢：“不用你来，我自己可以。”
　　她不知道莫东驰脑子里想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至少她是觉得这种被弄脏的裤子，就算她已经仔仔细细地洗干净了，被他这么一个不熟悉的男生拿在手里，怎么都觉得不自在，不合适。
　　莫东驰低头看了看她，不冷不热地说：“你觉得你能挂上去？”
　　安白看了看那根撑得高高的竹竿，顿时气焰就又消了，讪讪地收回手。

　　矮个子再次让她受辱，让她恨不得回娘胎再生一次。

　　莫东驰微微一抬手轻而易举地把裤子给晾到竹竿上，然后又弯下腰自顾自地倒了放在地上的水盆里的水，穿过院子立在角落里的脸盆架上，再走到她面前：“好了，走吧。”
　　安白沉默地点头，然后跟在他背后走。
　　她实在是没有脸面再在他面前嚣张了。至少现在是没有了。

　　安白就不远不近地跟在莫东驰的后面往海边走，偶尔抬眼瞄他的背影一眼。其实她实在是应该感谢他，先前他拦在她面前就已经给她省够了尴尬，告诉她说起来也是为她好，后来陪她回去换裤子洗裤子，一直等着她，虽说让她郁闷，但好歹人家还是帮着晾了裤子。说起来她真正是感觉到男女力量的差异。她自己洗衣服的时候，每次都觉得自己已经尽全力把衣服拧干了，结果晾上的时候还是小水柱似的往下滴水，而刚刚莫东驰那么两下，轻轻松松地就拧得差不多了，就更别说挂上去了。
　　怪不得这么多女生一有空就忙着给自己找男朋友呢，这男人到底好处还是多啊。虽然谈恋爱是件很麻烦的事儿。
　　如果莫东驰大那么几岁，她会不会同意的呢？
　　安白这么一想，马上又自嘲地摇摇头。
　　假设顶个什么用，他就是比她小。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如此地不希望他喜欢她。因为知道自己不会对他有任何想法，所以对他这样毫不掩饰的这么好的感情，她受不起。

　　安白这么在心里忧郁地感慨的时候，前面莫东驰已经回过头来：“我背这么好看？”
　　安白愣了一下，随即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是啊，美极了！”
　　然后她越过他快步向前走去。

　　已经走到海边了，再怎么说还得跟其余人待这么几天呢，索性她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可能倒还比较轻松。她一装傻，大家肯定就也会自然而然地翻过这一页去了。

　　安白就抱着这种自我安慰的想法大义凛然地回到夏念西等众人的身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