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流音》年华为酒

1、新婚

　　天宏四十二年，初春。
　　七皇子奕得胜归来，求请迎娶霍氏敏为侧室，帝悦，准其请求。

　　七皇子府，梧秋苑。
　　“王妃。”
　　“下去吧。”
　　后院的孙嬷嬷将新进府的丫鬟带来给靖王妃过目。
　　“是。”屋中只剩那几名新来的婢女。
　　“王妃金安。”几名侍婢行礼道，想来是嬷嬷方才粗粗教了规矩的缘故。
　　座上，一位尊贵美貌的女子正品着茶，一旁的侍婢沁竹打量几人后在靖王妃耳边低语。
　　靖王妃点点头。
　　沁竹将其余几人遣散，只留下流音与秋瓷二人。
　　流音打扮朴素，容貌平常，看起来却给人极为干净的感觉。
　　而秋瓷则长得颇有几分姿色，人也机灵。
　　“王妃有话问你二人，你们要如实回答。”沁竹这般说道。
　　“是。”这二人应道。
　　“你二人可否识字？”
　　流音道：“回王妃的话，识得一些。”
　　“那么你呢？”
　　秋瓷摇摇头，“回王妃话，幼时，父亲曾教过一些，如今生疏，便都忘了。”
　　沁竹看向靖王妃，虽未见其有什么表示，却与二人道：“既然这样，日后，你们便去玲珑阁应事。”
　　“是。”新进府的二人便这般住进了玲珑阁的偏房，同居一室。
　　“我叫秋瓷。”正打理着被褥，秋瓷活泼地对流音说道。
　　“我叫流音。”流音淡淡说道，语气轻柔。
　　秋瓷打量流音，见她举止稳妥，不慌不乱，“看你做事模样不像是一般人家出身，怎么……”秋瓷对流音来了兴趣。
　　“有什么像不像的，家里遭了难，只想来这讨口饭吃，人总要活下去的不是？”流音淡淡说着，打断了她话，平静得很。
　　“怪不得。”秋瓷 ，还要说点什么，流音已然道，“好妹妹，我有些倦了，帮我把灯灭了吧。”
　　“哦，好。”不知怎么，秋瓷就没法拒绝她这轻柔柔的语气，不消一会，屋里便熄了灯。

　　初春，万物复苏。
　　一夜醒来，许多花都开了。
　　玲珑阁的管事是个年轻女子。
　　众人都称她做苏姑姑。
　　梳洗完毕，见了新来两人，苏姑姑笑逐颜开，立即对沁竹亲热道：“还是王妃殿下会挑，这选出来的人啊都特别清秀，不同一般。”
　　沁竹闻言温和地说道，“你觉得妥当就好。”
　　苏姑姑道：“有什么能比王妃殿下选的更合适的？”
　　沁竹点点头，“若没什么事，这二人便由苏姑姑收下，我这就回去给王妃娘娘回话了。”
　　“好，劳烦沁竹姑娘了。”
　　二人各自客气一番，送走沁竹，苏姑姑对流音与秋瓷第一句话便问道：“知道让你们来这做什么吗？”
　　二人皆摇头，“不知。”
　　“这里将会是侧王妃的居所，日后，就会由你二人打点侧王妃的起居，听明白了吗？”
　　“是，听明白了。”二人应道。

　　流音进府那年是天宏二十年，霍敏也是。
　　这一点，流音是记得的，但霍敏也记得。
　　回想过往，她清晰地明白，这段姻缘是自己用骄傲换来的一座牢房，她也因此被囚禁了一辈子。

　　还记得那一年的灯会。
　　霍敏正满含羞涩却又焦急地等待着情郎，不想，却有一尊贵的男子靠近了她。
　　“你是谁？”霍敏不由后退两步。
　　“呵，连我，你都不认识吗？”剑眉一扬，男子高傲地问道。
　　“那又如何？”霍敏蹙眉道。
　　“好吧，告诉你，本王我可是当朝七皇子。”
　　“你……”霍敏惊讶地再次打量此人，虽然穿着华贵，人却是轻浮。
　　“算了，不知者无罪，本王今日心情不错，你就陪本王逛逛这灯会吧。”男子说罢便要强拉她走。
　　“不可以。”避开来者的手，霍敏急道。
　　“为何？”剑眉倒竖。
　　“请公子自重。”霍敏避在一旁，虽害怕，却也坚定。
　　“你不信我是七皇子？”
　　女子躲避着男子追问，不住后退。
　　“真扫兴。”
　　男子没了兴趣，打了折扇不耐地扇了两下，转身而去。

　　轻叹一声，千想万想，竟没想到，他真真是当朝的七皇子。
　　细细抚着手中那枚玉佩，忽而如惊住的猫，她急忙将玉佩收入袖中。
　　“新娘子，该上轿了。”喜婆在外面说道。
　　“来了。”咬了红唇，一道圣旨，君恩如山，由不得自己。
　　况且，于她而言，嫁给七皇子似乎再好不过。
　　然……刚一进府，那冲天的鞭炮声已让她心惊不已。

　　“本宫的孩子本宫自己知道，他不过一时兴起罢了。”此时，七皇子府中后院，不同前院的热闹，这里只传来隐隐的鞭爆声，淡淡的，似乎就要被这薄薄的天色化了去。
　　一位身着贵妃华服的女子品了口茶，对身旁穿着朝服的女子说着，“你莫要往心里去便是。”
　　一旁，靖王妃为她斟茶，今日，她盛装，红艳的双唇听闻王妃的话后微微一扬，看不出情绪，她道：“母妃的意思，儿臣明白。”她将茶奉起，递给贵妃，“儿臣到府中一年有余尚未有所出，纳妾本是情理之事，儿臣断不会有何异议。”
　　华贵妃打量她片刻，些许赏识，盒了杯盖，“本来，本宫是有些担心的，不过，现在也放心了，奕儿这孩子或许只有你才能管住。”
　　“儿臣自当恪尽职守，做好一个妻子应尽的事。”
　　华贵妃未再说什么，只将那茶饮了，“看模样，也该到时候了，我们先过去吧”

　　“吉时到。”

　　原本，上官奕这般封了王的皇子，娶妾也非什么大事。
　　然，这上官奕或许真的太过得宠，又或是当朝皇帝对华贵妃圣眷未绝，这场婚事办的未免太过隆重。
　　流音看着屋中那单薄的身穿新娘盛装的女子，不免有些疑惑，屋里很安静，这是这样不免让忙碌一天的人感到倦意。
　　没人注意到新娘正扯着自己的裙，忽然，她竟亲自揭下盖头。
　　“主子。”流音愣了愣，随机反应过来，上前。
　　“你是谁？”同样，霍敏并不认识她。
　　“奴婢名叫流音，是服侍主子您的。”流音回道。
　　霍敏也不及疑惑，便问，“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
　　“主子？！”流音惊讶道。
　　“我只想离开这里。”霍敏看了四周，陌生，她环抱自己，有些冷，“我好害怕。”
　　“主子，没事的，你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流音以为她是不熟悉王府所致，握住她手，发觉好冷，初春的夜是有些寒，却也不至如此。
　　“不，你不明白，我不喜欢他，我……”
　　“主子！”流音将她的话打断，“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圣上特地下旨册封，您行了诰封礼，连贵妃娘娘都来了。”她再次压低声音，却十分有力地说道，“这不但是杀头的死罪，还是灭门的大罪！主子不顾惜我们这些下人，也要为家人想想”
　　霍敏猛然一颤，些许，方才回过神。
　　流音看她神情，虽知现在说这些话她未必听得进，却依旧说了，“主子，说任何话做任何事可都要三思啊，这里是王府。”
　　慢慢的，霍敏平静下来。
　　恰好此时，秋瓷进来，见霍敏自行取下盖头，不解。
　　流音道：“秋瓷，你来正好，主子饿了，你去厨房取些点心来给主子垫垫。”
　　秋瓷虽疑，却还是照办了。
　　离开。
　　霍敏握住流音的手，“你……”
　　“主子，奴婢名叫流音，李流音。”流音对她一字一字道。
　　霍敏点点头，她并非不明事理，此时此刻的她心怀感激。

　　红烛泪洒。
　　带着些许醉意，七皇子奕陈兴而来。
　　一个踉跄，被人扶住，“殿下小心。”是秋瓷。
　　“你……”七皇子侧了脑袋，些许困惑。
　　“奴婢是服侍侧王妃的。”秋瓷道，
　　“哦……”七皇子笑了笑，晃晃悠悠地向里屋走去，推开门，屋中，盛装之下，坐于床侧的女子微微一颤。
　　一根金闪闪的挑子递到面前，七皇子看也未看地接过，挑开盖头，那红红的一方帕子随意地落在地上。
　　“殿下？”抬起下巴，七皇子见那娇艳的容颜，抬起，嘴角上扬，“我与你说过，可你不信，这下，你该信了吧。”
　　眼泪自眼角落下。
　　灼烧的痛。
　　原来，只是为了这个，只是为了叫人相信他的身份。
　　流音捡起那刺眼的红布，不愿多看，关了门。静静离去。
　　“今日，劳烦秋瓷你守夜了。”她与秋瓷说道。
　　秋瓷依旧单纯活泼，“姐姐没福气，今日我守夜，还能和王爷讨个赏。”
　　流音笑了笑，安静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