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花逝》云上千里

4、梦

　　知佳子出院的一周前，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位昏迷了三年之久的真一小姐突然醒了过来。

　　那天晚上柳生医生值夜班，是护工去照顾真一，替她擦拭干净身体，就看到她的手指微微的动了动。

　　那个护工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般，一直盯着她那只手看，生怕自己刚才是错觉，直到躺在床上的人轻轻的念出‘水’这个词。

　　念得很清晰，完全不像昏迷了很久的病人。

　　柳生闻讯赶到病房，看到躺在床上的真一睁着眼望着天花板，有医生跟她做检查，她却像是无动于衷，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看到柳生的时候，她的眼忽的睁大一点，又闭上，就好像被强烈的光线刺激到一样，迅速而无声的落下两滴泪，再睁开眼的时候又看不到痕迹。

　　“比吕……”

　　“真一。”

　　“我想吃冰激凌。”

　　“我去买。”

　　“算了，今天太晚，明天买给我吧。”

　　“好。”

　　“不许骗我。”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真一。”柳生差点语不成句，一向冷静的面具彻底崩溃，他捂着脸，眼泪从手指间落下来。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真一，从来没有。”

　　知佳子听到这个消息，半夜偷偷的跑到真一的病房悄悄的往里面看。

　　真一闭着眼像是在熟睡，而柳生医生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就好像她永远都不会醒来。

　　*

　　第二天早晨，知佳子起得很早，那天的天气很好，早饭之后，知佳子想再去偷偷看一眼真一小姐，但是却看到几个医生和护士姐姐在聊天。

　　他们说真一小姐恢复的太快，身体看上去根本不像昏迷那么久，说着说着，几个医生就一起摇头叹气，说什么回光返照，那些护士姐姐的脸上也露出难过的表情。

　　知佳子从病房里的窗户里看到柳生医生站在外面，和他一起的还有那位真一小姐，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朝着他们跑了过去。

　　大概是跑得太急促，眼见就快接近的时候，却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跤，跌跌撞撞的冲向坐在木椅上的真一，然后扑进她的怀里。

　　真一的手摸了摸她，虽然很瘦，但是很温暖。她戴着一顶帽子遮住稀疏枯黄的头发，蓝色病号服外套了一件厚厚的线衣，坐在开满樱花的树下木椅上。

　　柳生医生站在旁边，双手插在医生长袍的兜里，介绍说她叫做知佳子。

　　真一说，我知道，谢谢你的花，我也送你一个礼物。

　　半空中有被风吹落的樱花，落到长长的木椅上，她伸出手拾起一朵，做了个简易的鲜花戒指送给了知佳子。

　　又拾起了一朵，做了戒指递给柳生。

　　柳生看了那只鲜花戒指很久，接过去说，“谢谢，我会保存一辈子。”

　　真一朝他微笑：“没有那么久，保存一天或者两天就可以了。”

　　柳生也微笑，知佳子第一次看到他笑，柳生很认真的说：“我会保存一辈子。”

　　说完他朝真一伸出手：“我们回去吧，真一。”

　　真一把手放在他的手心，握紧，回答说：“好啊，走吧。”

　　*

　　真一回到病房，坐在病床边，仔细的环顾着整个房间。

　　“真不敢相信，我居然在这里住了三年。”她看看柳生：“还是和比吕士你一起住了三年。”摇摇头有些惋惜：“比吕士一定知道很多我难堪的事。”

　　柳生说：“真一你的事，我又有什么不知道？”

　　真一坐回到病床上，把被子拉过来盖住自己。

　　“十五年前，我们十岁是吧，第一次见面，比吕士就拿出奇怪的鲜花戒指，都已经干枯掉了。”

　　柳生勾了勾唇角：“那时真一你说自己不记得了。真的忘了？”

　　听他这么问，真一点点头：“真的忘了，柳生真一其实十岁那年就在地震中死掉了，我大概只是寄居在她身体里的某个别的什么人。”

　　柳生看了她许久，然后用不急不缓的语调开始说话，就好像是老师在教小朋友。

　　“二十年前，我们五岁，你跟姑父去大阪，留了那朵鲜花戒指给我，你说，你长大要嫁给我。”

　　“我一直留着它，五年以后，你再回来，你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柳生打开的铁皮盒子里，孤零零的放着一朵枯干的不成样的东西，根本看不出曾经是鲜艳欲滴的鲜花，更看不出是戒指，简直就是丑陋的奇怪的东西。

　　“你居然还一直留着，但是比吕士已经不是五岁，也不是十岁，早该知道，儿时的承诺就好像鲜花戒指一样，根本不能长久嘛。”

　　“真一不会这么说。”柳生安静的看着真一，那眼神就好像要一直把她看穿，最后他对她说，一字一句的说：“如果你不是真一，那么请你把真一还给我。”

　　真一从始至终一直在微笑：“对不起，骗了你，比吕士。”又换上认真的眼神说：“等你履行了给我买冰激凌的承诺，我就把真一还给你。”

　　是来生吗？这句话柳生并没有问出口，因为说出口就不可能再挽回。

　　她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摇摇头又点点头。

　　“不是我，我大概是没有来生的，但是，柳生真一会有，一定会。”

　　柳生比吕士又一次看她，这次是从未有过的眼神，唯一的一次，带着无法诉说的悲伤和怨恨。

　　“你把……真一还给我。”

　　她无话可说，只能微笑着摇头，再摇头。

　　柳生也勾起唇角微笑，一如既往的温柔：“我开玩笑，我去给你买冰激凌。”他转身往病房门外走，最后在门口的位置望天。

　　“等我回来，很快。”

　　真一在他背后点点头。

　　*

　　忍足侑士听到真一醒的消息，特地从出差地赶回来，可是没等到病房，就看到柳生坐在病房外的休息椅上。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眼睛直视前方，面无表情，目光茫然。

　　“柳生，真一……？”话没说完，忍足就觉得不对，心里隐隐的有什么不祥预感：“柳生，你在这里做什么？”

　　“买冰激凌。”

　　“啊？”忍足有些不明所以。

　　“现在可能不需要了。”

　　柳生站起来推开病房的门，真一靠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就好像睡着了，她的面前是柳生一直用来染指甲的勿忘我的花汁，她大概是想用那个染指甲，结果没来得及，只染了一半。

　　柳生坐到病床边，替她染完剩下的手指，又把之前的重新补了一遍。

　　勿忘我、勿忘我……又是十次勿忘我。

　　染完指甲以后，柳生坐在那里对她说。

　　一直忘了对你说，我喜欢你，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