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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钟 ...


  •   真一几乎不和人说话。

      推开门迎面而来的是显而易见的刺鼻的消毒水味,柳生关上门,动作轻柔的像是怕惊醒了房间里的什么人。

      房间面积很大,是医院常见的私人套房,但是和普通的私人病房不一样,里面的东西显然有点多。

      多到有些拥挤的地步。

      靠墙的角落摆着一张单人弹簧床,铺着不怎么舒服的被褥,面积狭窄,可是即便如此,床头上还是摆着一摞厚厚的医学专业书。

      床边有一张书桌,上面同样是堆得满满的书籍,还有一盏不怎么大的台灯。

      床底下的箱子里则是装着柳生日常换洗的衣物,他已经在这间病房住了三年。

      房间的门又被轻轻的推开,医院里的护工端来干净的清水和毛巾,柳生接过来,让她去休息,自己浸湿毛巾,仔细的替真一擦拭手和脸。

      整个房间里占据面积最大的就是房间正中的这张病床,以及病床周围的医学仪器,这些是躺在床上毫无知觉的真一唯一活着的证明。

      护工又走进来,这次是端走用完的清水和毛巾,柳生听到那人在小声的叹息。

      他不由得把视线转移到床上躺着的真一身上。

      脸色是几乎死一般的苍白,头发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变得稀少枯黄,整个人瘦的很厉害,眼眶也凹陷下去,双手因为长期输液肿的不像样子。

      柳生从病床旁的小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匣子,里面有勿忘我的汁液,他用棉棒沾了小心的涂在真一的手指上。

      勿忘我、勿忘我……一直凑齐十次勿忘我。

      均匀涂好的蓝色指甲和被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柳生坐了一会,这才起身回到那张弹簧床边,打开台灯,继续开始攻读那些费解的医书。

      *

      知佳子第一次闯进那个楼梯间的时候,柳生比吕士很饿。

      持续工作了二十多个小时,期间没有休息,也没有吃过任何东西,竟然没有晕倒,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惊讶。

      他很累,不想去医院餐厅吃东西,就随手拿了不知在办公室放了多久的美味棒,躲进了楼梯间里。

      一边吃一边在脑海幻想成同样口味的美味大餐,借此来给自己可怜的肚子一点安慰。

      看来是时候去跟忍足抱怨增添人手了。

      不过这种话柳生有时候又很难说出口,因为每次见到那位忍足,也都是和他自己同样的状态。

      那副没有度数的眼镜下面带着重重的黑眼圈,偶尔的还能看到下颚上未刮净的胡茬,柳生认识忍足不止一个十年,但是近几年却觉得他越发朝着关西人不拘小节的方向发展。

      怎么看都是如同游走在医院里的憔悴的丧尸,而全然不见上学时,风度翩翩注意形象的美男子模样。

      所以电视剧里那些帅哥医生都是误导吧,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在持续工作几十个小时之后还会保持完美外表的医生?

      尤其是他们这种还不成气候的实习医生,仍是拿着微薄的工资,每天加班加点连轴转,忙的连私人空间都没有。

      柳生偶尔会被忍足侑士拖去喝酒,每次喝醉了,忍足一定会大诉苦水。

      “我被谦也那个家伙坑了。”

      忍足侑士说的是他的堂弟忍足谦也。

      忍足谦也在大阪是开业医,名气跟大医院的医生没法比,但是赚的钱却是数倍甚至数十倍。

      忍足家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长子进入有名的大学医院做研究,次子守着家乡的小医院,忍足父亲晋升的活动资金都是谦也的父亲提供,当长兄取得地位和名气以后,也同样给‘忍足’这个姓氏添了一副金字招牌,二者互惠互利。

      忍足侑士很不幸,生在长子家,注定一生劳苦,而他开业医的堂弟谦也就要轻松得多。

      柳生也是医生世家,父亲是大医院内科教授,又是医学部长,所以他从小也注定要走上这条路。

      柳生和忍足很早就认识,早就认定彼此不是会反抗家庭的人,所以当柳生来到这个地方医院的时候,忍足还曾经吃了一惊。

      毕竟,忍足只是下放,而柳生却算得上是逃亡。

      忍足看到柳生的时候不解,看到因车祸昏迷的真一的时候更加不解。

      他们这算是私奔吗?这又算是什么私奔?

      忍足多少听说过一些柳生的事,知道他曾经按父辈的要求和大医院院长的独生女相亲过,也许,真一没有回来的话,柳生此时已经和相亲的对象结婚,从此前途一片光明。

      所以,忍足一直想不明白,柳生为什么会这么做,正如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是真一。

      *

      真一的高中是在冰帝念的,忍足对她的印象很深。

      确切的说,忍足很少对于一个不是美女的女生印象这么深。

      因为真一几乎不和人说话。

      她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课间的时候,别的学生都是成群结队,唯独她的周围永远是空白,在大片彩色的渲染中,那片白显得格外的突兀。

      一个人上下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在午休和课间休的时候读书,就连体育课上也是一个人。

      忍足想不通,她怎么受得了,他更想不通,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没有遭受到所谓的校园暴力。

      真一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她跟着父亲去了大阪,直到后来父亲丧生于那场阪神地震,那之后,她才又回到东京的母亲身边。

      彼时母亲已经再婚生子,真一在那个家里就更像是局外人。

      可是真一看上去并不在乎这一切,与其说她的性格是孤僻,不如说……是平淡,就像是历尽沧桑的老者,看透世事,所以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波澜不惊。

      忍足永远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高中毕业以后,真一没有升大学,甚至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只是每个月5号固定的往母亲的账户存钱,金额并不多,五万、十万、逐渐的增加,等过了三年之后,她就已经固定的每月存入二十万元。

      真一的母亲是个商人,并不缺少这点钱,甚至这点钱对她来说极为的微不足道,却是唯一能够证明真一还在这个世上存在。

      医学院读第四年时的圣诞节,忍足拖着柳生去参加联谊,就在约定的餐厅楼下,他们看到了久违的真一。

      穿着红色的圣诞短裙,长靴,戴着尖尖的圣诞帽,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发传单,那年圣诞节的天气很冷,夜空中还飘着雪花,真一的脸冻得通红,但是却看上去笑的很开心。

      忍足在那里看了很久,站在他旁边的柳生看得更久,然后柳生对他说:“对不起,忍足,不能和你一起去联谊了。”

      忍足发誓,他从来没看过柳生比吕士会露出那种眼神。

      说不出是兴奋或者欢喜,甚至还隐约流露着,就算迈向破灭也决不后悔的坚定。

      柳生的朝她走过去,真一刚回过头来,就被他的外套裹住。

      “真一。”“比吕……不,比吕士先生……”

      对话之后是短暂的沉默,两个人站在街上对视,许久,柳生说:我们回去吧。真一拍拍被冻红的脸,将那顶尖尖的圣诞帽和剩下的传单全部丢进了垃圾箱。

      “好啊,走吧。”

      那是忍足听到真一说的最后一句话。

      就和那天圣诞节响起的钟声一样,一直回荡在他的脑海中,挥都挥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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