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长相思》旧时萱草

12、Chapter 12 感冒和旧情来势汹汹

　　次日，未等闹钟响起，柳生就拖着沉重的身体爬出了床铺。

　　秋季白日变短、黑夜被拉长，因此时钟已经指向六点半，窗外还是濛濛的宛如白瓷的天色。倒是远处的山麓中间透着霞红的光。
　　推开卧室的窗户，从外面吹来的风清醒却渗着凉意。不知名的鸟雀喳喳地叫着，不时传来振翅的声响，伴随着慢慢变亮的天际拉开新一天的帷幕。

　　初秋这早晚的温度，是越来越凉了。
　　对着镜子系领带的柳生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收拾齐整时天已然大亮。在玄关换鞋的柳生听到卧室传来响动，回头时看到睡眼惺忪的幸村揉着眼睛探出头来。睡衣的前两个扣子没有扣上，露出形状优美的锁骨，半长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是一副惊讶的神情。

　　“比吕……这么早就走吗？”
　　“嗯。”

　　言简意赅地答完，柳生正欲关门，忽然想到自己一夜如梦，可眼前的他却丝毫不知道自己的想法。若随意以往事迁怒，好不容易得以重续的友情不知又会遭受怎样的冲击。

　　“啊，我要去上班了，早饭直接在医院吃就好。昨晚……谢谢，备用钥匙还是放在这里……”
　　“嗯，怎么？”

　　突如其来的疑问袭进脑海，许是感觉到他的迟疑，幸村拉了一把睡衣的领口，疑惑地挑高了眉毛。

　　“幸村，这是我们高中毕业以后，你第二次回国……那么，能把这次回来的原因告诉我吗？”

　　退役后不去气候温暖的加州，反而回到日本疗养的原因；先去北海道，又来东京并滞留在自己这里的原因；明明已经在五年前做出抉择，却又隐隐突破友谊界限的原因……
　　他统统想搞清楚。

　　幸村发出短暂的“唔”一声，毫不躲避地看向柳生的眼睛，微微笑着说：“大概就是不想再一个人了吧……”

　　“什么？”他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抱歉啊比吕，我回来的原因……刚来时我就说过，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我知道了。”

　　背后的门关闭时的“咔嚓”声，视野里他越来越窄的微笑的脸庞终于被完全阻断。柳生提着公务包的手指徒然收紧。他深深吸了一口室外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大步向楼下车库走去。

　　“柳生前辈，柳生前辈！”
　　到达医院才换上白色大褂，还未来得及喘口气的柳生便在走廊被叫住。在大学医学院的圆脸后辈满头大汗地从另一头跑过来。
　　“怎么了？”
　　“305病房的北泽先生出现了异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没等他的话说完，柳生便戴上口罩，拿上病历板急忙跑了出去。北泽聪子焦急地在门口转来转去，看到柳生的身影，完全忘掉前两天告白被拒的尴尬，立刻冲了过来。

　　“柳生医生，我哥——”

　　柳生用一个手势阻止了她的讲话，一边指导手忙脚乱的后辈对北泽进行血液检测，一边快速地浏览北泽的医疗记录。参考检测出来的基础数值和以往点滴的剂量重新设计调配，再按铃喊护士前来进行静脉注射以后，北泽终于恢复了知觉。

　　根据他的记录，应该是恢复期间营养摄取不正常导致的体内电解质紊乱，从而引发短暂性的休克，和他素来的心脏早搏没有什么关系。柳生叮嘱着聪子必要的注意事项，并吩咐后辈为北泽安排合理的调理期饮食计划，走出房门时差点与从电梯间冲来的人撞个满怀。

　　“呀——对不起，对不起！”
　　面前的女性急急低下头来道歉，随后绕过柳生径直向北泽的病床走去。柳生看到聪子见到她时震惊又喜悦的脸……莫非那是北泽前往东北研修的女友吗？

　　在病房门口他被护士拦下，翻看着他所负责的病患昨晚的查房记录，聪子和那个女性的对话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

　　“……早晨回到东京，一接到你的电话就立刻赶过来了……启智没事了吗？”

　　北泽启智，那是北泽聪子哥哥的名字。

　　“哥哥已经恢复正常了，应该是虚惊一场……倒是你，不要回去休息一会？”
　　“在这里休息一样的，让我来陪启智吧。”
　　“……麻理子，你没事吧，看起来有点累的样子。”

　　麻理子……
　　柳生震惊地转过头来。
　　和聪子小姐说话的女性柔婉的侧脸被亚麻色的头发覆盖了小半，和柳生印象里的“谷口麻理子”并不十分吻合。何况光凭一个名字，难以断定她便是他认识的那个“麻理子”。

　　可上次两人见面还是十年前，她的长相和轮廓应该和国中期间大不相似。
　　像是感应到柳生注视的目光，北泽启智的女友侧过脸来，迎着柳生的视线微微一怔，随即认出他一般，露出温和的笑意。

　　“柳生……比吕士？好久不见。”

　　“哎哎？麻理子和柳生医生认识吗？”
　　面对聪子大呼小叫的疑问，谷口微笑着解释道，“我们有个共同的朋友……这么说来，大概也有十年没有见到了吧？”

　　“啊……是的。”
　　“柳生君也是启智的主治医生吗？请务必接受我的谢意。那么，就这几天，让我请您……”

　　柳生口袋里的寻呼机发出呼叫的声音，那是医生间互相联络的工具。就在柳生低头查看时，谷口点着头了然地说：“您请先去忙吧，工作要紧。”

　　她没有询问丝毫关于幸村精市的事情。
　　沿着走廊向办公室走去的柳生止不住地这样揣摩。谷口麻理子说话的当口，他一直在想，万一她问起幸村的近况，自己该如何回答。然而她什么也没有问起。

　　毕竟已经过了十年，又不是人人都像自己这样，能够把私心的爱慕藏着这么久。或许对于谷口来说，和幸村精市短短的一年交往，不过是生命里可有可无的一抹淡色罢。

　　“柳生医生，你脸色很差哎，感冒好些了吗？”
　　“多谢关照，感冒好多了。”

　　走到办公室门口，柳生忍不住扶住门框。之前跑去北泽的病房，又就着病患的临床表现和昨晚值班的护士说了不短的话，慢慢走回来时他才发觉体力已经在一点一滴地流失。这些年来从未被任何病痛袭击，他简直快忘掉感冒的痛苦。
　　止不住的鼻涕、擦得红红的鼻尖和人中、比往常虚弱的体力和头晕冷汗……哪怕自己是医生，生病时也不能丝毫托大啊。

　　从他身边走过的护士长一向对他多有关照，看到他故作轻松的脸，还是唠叨着碎碎念了一番。
　　“换季感冒的人特别多，柳生你不要因为是医生就放松警惕哦。我的儿子和你一般大，每年这个时候总要高烧一场，无论我怎么和他说要多穿些都不听……不过只要不再恶化，一周左右感冒都会好的……”

　　末了，她又忍不住加了一句。
　　“感到不舒服就请假一天，工作固然重要，但也不能拖垮了身体嘛！”

　　柳生只能不断地点头。
　　要是让这位好心的欧巴桑知道自己感冒的原因是赤膊在海滩上狂走了一圈，不知道会不会一改慈祥的面目，摆出所有母亲通用的恐怖面容，怒吼着“死小孩——”这样的话来。

　　可是那件事的始作俑者根本不是自己，而是把他黑了的幸村精市。清晨起就被旧梦缠绕的柳生看到他总有些不自然，恐怕晚上回家时还得强迫他自己暂时忘掉那段惨淡的回忆。

　　北泽启智的病况已经好转，也基本能够稳定下来。本来明天就能出院的他因为这次意外，还要推迟半周才能离开。
　　挨个查看病况的柳生隔着观察窗看到谷口麻理子坐在北泽的病床之前，正用手中的手帕为他拭汗。北泽面色还有些苍白，却遮不住满脸的笑容，握住谷口的另一只手说着什么，谷口的脸藏在阴影里，却不断地摇着头。

　　当天下午晚些时候，谷口麻理子敲响了柳生办公室的门，再度向柳生道谢时单方面定下了明日的晚餐。无论他如何推辞都被不软不硬地挡了回来。

　　早该知道这个女人的性格在某些程度上，和幸村的极其相似，尤其是无与伦比的目的性和好胜心。否则当年他们二人交往的消息一传出，也不会在国中博得“天作之合”的美名。

　　敲定见面时间为六点，谷口把随身的包斜跨在右肩，站起身来。放在包上的右手无名指根部闪烁着夺目的光。

　　“那个……祝贺你们。”
　　柳生意识到那颗钻戒可能带有的意味，扶着眼镜说。麻理子微微一怔，下意识地背过右手，简略地点了点头。
　　“那么，明天晚上六点再见，柳生君。”

　　下班的时间虽到，柳生却被耽搁了好一会。先是护士长风风火火地快步走来，把装满药盒的纸袋硬塞到他的怀里，随后圆脸的后辈又就着这天北泽的异状询问了一些问题。换上外套准备离开，柳生又被聪子小姐喊住

　　。只想着快点回到家好轻松一些的柳生听到她说因麻理子另有约，她需要继续看护北泽，直截了当地让她去找大学里的后辈，随即立刻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从供职的大学附属医院到公寓，开车需要大半个小时。柳生先把车停回了公寓，提着护士长送给他的纸袋，折回距离公寓大楼约一个街口的便利店买晚饭的便当。
　　一连经过杂货店和三明治店。已经吃了一天的即食便当，晚饭为什么不尝尝看这里的三明治？这么想着的柳生推开门走了进去。

　　三明治的品种比想象中多得多，不但有正常的面包夹鸡蛋生菜，还有海鲜天妇罗、泡菜等搭配，让柳生产生了“真的可以这么吃吗”的疑问。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买了三个三明治，这样哪怕他或者幸村有不合的口味还可以随时换掉。店员热情地帮他用纸袋包好，柳生在“多谢惠顾”的声音中推开门走了出去。

　　大概是抱着纸袋在街上走的男性越来越少的缘故，柳生总觉得来往的目光注视比往常要多。在斑马线前等待红绿灯的一分多钟，他随意地站在街口的咖啡店前，干净如同镜子的玻璃上倒映出自己的影子，果然比平时要居家些许。

　　他隐隐觉得若是遵循常路，同前女友绘美结婚成家，没准每天回家的路上自己都是这副派头。
　　绘美和他大一时就在医学院相识，目前是另一所医院的内科医生，平时工作一定也不会太过轻松。可两人在交往期间，绘美不但能够腾出时间来相伴左右，每次柳生到家，总能闻到厨房里飘出料理的香味。

　　偶尔下班前还能接到她的邮件，微笑的符号后面若跟着一长串的食材名字，说明自己除了要在下班途中进行大采购，那天也绝对有口福。

　　红灯闪烁了几下变成绿色，打断了柳生的沉思。
　　下班到达高峰期，等在他后面的人群擦过他的肩向前涌去。抬脚的一刹那，他透过窗户看到自己以前同绘美常坐的座位上坐着一个粉色大衣的人，后面那张桌子上是一对交头接耳的情侣。

　　柳生停下了脚步。
　　情侣中的一方抬头拨弄了一下额角的碎发，把饮料推到女生的面前……是他的幻觉吗，那个人怎么那么像幸村精市？

　　风铃叮叮咚咚地响，咖啡店的门从里面被人推开，清雅的音乐混着低低的笑声从开着的门里飘出来。柳生佯装无意地侧身向里看去，那个坐在幸村旁边的女人，有些面熟的外貌和妆容……

　　……是谷口麻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