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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傲对生死名将薨 ...

  •   冬去春来,常蓝芑的心情却愈来愈低落。京城里纷纷扰扰,“凉国公蓝玉谋反”的谣言已传进她的耳朵。太了解舅父,常蓝芑知道他绝无叛逆之心。从舅父受封凉国公以来,她就隐隐约约地感到他逃脱不了这场灾难。

      “没想到这么快!”在她尚未想到应对之策时,圣上先下毒手。

      凝神细想,常蓝芑吩咐锦风,“请皇太孙殿下午后至悠然亭见本宫。”

      杨柳青青,微风拂面,常蓝芑静静地趴附在石桌上。见侍女们欲行礼,朱允炆赶忙将食指放在唇边,“嘘——”缓步靠近她,轻声下令,“你们都退下吧!”

      岁月多么厚待她!柔美的容颜,寻不到一丝皱纹,美丽得宛如十七八岁的少女,只是眉宇间饱经沧桑的愁思泄露了她的年纪。朱允炆小心翼翼地将几缕散落在她脸上的乌发捋至耳后,眼中的柔情像是对着至爱的珍宝。在他心中,蓝儿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远甚过荣华富贵,乃至帝王的宝座。蓝儿一直是他最亲近的人。不知何时起,幼年的舐犊之情变了质。看着蓝儿的时候,他会刻意地瞄向艳红的唇、雪白的颈项和优美的曲线,肖想着用自己的手去抚摸、用自己的心去爱怜。

      第一次察觉心中无耻的歹念时,他被吓到了。不敢再见蓝儿,怕被她唾弃;拼命地饮酒作乐,希望那些只是一时的迷失。“试过无数办法,也不能将你从脑海中抹去,哪怕只是一瞬间。”朱允炆笑得异常难看,简直像是哭泣。

      修长的手指温柔地划过她娇嫩的面颊,“你究竟对我下了什么符咒?”见她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朱允炆目光炽热,慢慢地俯下挺拔的身影,轻轻地贴上两片丰满的唇瓣。脑袋里“嗡”地一声,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只感到从唇间传来的温暖。心砰砰直跳,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不禁小心地撕咬着她的唇。

      皇爷爷、父王和母妃都爱着他,当做小王爷、未来的皇帝来爱。蓝儿不擅长表达感情,面上往往平静无波,却是个非常温柔的女人。深宫内院,只有她把自己当作普通人,视为亲人来爱。最初只是感动,只是安心,就算两袖清风、一无是处,蓝儿也不会抛弃自己。青涩少年时,却被她眼中的哀愁与慈悲吸去魂魄。燕雀湖畔,白衣佳人望水兴叹。月光洒落在如玉的俏颜上,眼中的哀愁令他砰然心动,一辈子深陷泥潭。五年了,终于一亲芳泽,他怎么舍得放过,一遍遍爱抚诱人的双唇,直到她呻吟出声。

      常蓝芑睡得很不安稳,总觉得脸上有蚊虫叮咬,若不是昨日因担心舅父一宿未眠,困得眼皮打架,她怕是早已醒来。直到可恨的虫子不断地叮咬双唇,她才不情不愿地醒转,朦胧的睡眼对上一双深遂的黑眸。

      “你已经来啦?怎么没人通报?”冷风一吹,顿时清醒许多。

      轻轻一笑,算是回答。朱允炆忙着平复激动的情绪,怕被她看出端倪。

      “坐吧!”常蓝芑整个心思都放在舅父的案子上,丝毫未察觉他的异样,“早朝如何?”

      “一如既往的无聊!”朱允炆懒懒地趴在桌上,“对了!锦衣卫指挥蒋谳告凉国公谋反,皇爷爷勃然大怒,已押入天牢!”

      “什么?”常蓝芑惊呼出声,纤手一抖,茶盏掉落在地。

      朱允炆见她面色苍白,诧异地呼唤,“蓝儿!”

      “没什么,手滑了一下!”虚弱地回答他,常蓝芑机械地俯下身子,欲借着捡拾碎瓷的机会,仔细思量对策。

      “哎呀——”痛呼一声,她呆呆地瞅着指尖殷红的血珠。

      朱允炆见她弯腰已觉怪异,又看到她划破手指,不由地大为紧张。一把拽过雪白的藕臂,小心翼翼地察看伤势。鲜红的血滴慢慢地冒出来,他心痛难忍,话音里不禁带着责备,“这些事让锦风她们做!”

      一面按住伤口,一面厉声喊叫,“来人!快传太医!”

      凝视他脸上冷峻的线条,忽然发觉眼前玉树临风的男子不再是那个拽着她衣角的孩子。允炆悄然长成峥峥男儿,居然板着张脸教训她?常蓝芑有些不敢直视他晶亮的黑眸,里面似乎有炽热的火焰,烧得她面颊滚烫。记忆有些混乱,总觉得那样的眼神似曾相识,好象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也用炽热的目光凝视自己。

      是谁呢?

      常蓝芑刚陷入沉思,就被焦虑的问话打断。

      “蓝儿!你认识凉国公?”不愧为皇太孙,处理好伤口,他立即将蓝儿的异样与蓝玉联系起来。

      知道瞒他不过,常蓝芑只得应承,“恩!当日我流落民间,曾受过凉国公一饭之恩。”目光迷离,遥想起军中断粮三日,身为副将的舅父怕饿坏了年幼的她,冒着军法处置的危险,悄悄地潜出营地,飞奔到几十里外的山林打猎。

      “蓝儿,快看!”大汉颤抖着手,喜形于色地取出藏在上衣里的烤野兔,“还热着呢!”

      眼眶泛红,不是被食物的香气吸引,而是瞅见他胸口通红一片,“玉舅舅!”扑进他怀里。

      “怎么啦?怎么啦?太少了吗?”大汉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支支吾吾地交代,“本来打到两只,烤的时候遇见个小女孩,眼巴巴地盯着兔子流口水,我就给了她一只!蓝儿,明天舅舅再去打……”

      用力地抓住朱允炆的手,“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悲天悯人的凉国公怎会谋反?救救他!”

      被握住的手烫得惊人,朱允炆无法抗拒她的任何要求,“此事牵连重大,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救,只能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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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悠然亭”内看似一片祥和之气。细细斟酌,却不尽然。身着明黄服饰的老者不怒而威,“安平,近日可好?”

      对坐的安平公主(常蓝芑)深知来者不善,打足十二分精神应对,“谢圣上关心,一切如常。”

      朱元彰微微颔首,游目四望,看到不时跃出湖面的锦鲤,竟似楞住一般,定定地凝视着,喃喃念叨,“养得可真肥啊!”眼睛未离开一池青碧,“前夜,成妃说她本家兄弟游手好闲,气得老父抱病在床,哭求朕赐他个官位,免得整日招惹事端。”长叹一声,朱元彰的声音中透出几许疲惫,“成妃伺候朕已有十几载,兵荒马乱时也受过不少苦,从未求过什么。按说此事朕若答应亦非不可,但后宫干政乃亡国之兆,朕当即拂袖而去。”

      利眼如炬,仿佛欲穿透常蓝芑的心,“当年高皇后怜你自幼流落民间,孤苦无依,收入宫中教养。既未出过玄武门,与外官必无联系。怕是对政事没有兴趣吧?”

      常蓝芑心中一寒,连忙下跪,“圣上英明,小女酷喜文墨,对旁事一概不知。”

      朱元彰伸手搀扶,“不知好,不知好,不知是福啊!”

      再度坐定,谈的无非是日常琐事,直到夕阳西下,朱元彰双目微合,“朕乏了,你退下吧!”

      “是!”行礼欲退,常蓝芑面色煞白。

      “安平——”,朱元彰叫住她,漫不经心地开口,“替朕转告允炆,蓝将军的事朕意已决,再有求情者,杀无赦!”

      纤细的身子摇摇欲坠,眼眶泛红,口唇开合,不顾一切地敬言,“圣上……”却被朱元彰无情地打断,“退下吧!”

      “圣上……”

      “退下!”虎目圆睁,精光四射,带着嗜血之气,惊得常蓝芑顿时禁声。

      ★★★★★★★★★★★★★★★★★★★★★★★★★★★★★★★★★★★★★★★★★

      虽然朱允炆尽力施救,奈何圣意难改,蓝玉终究被判斩刑。朱允炆本为替蓝儿报恩,才欲搭救此人,却在多番奔走后,对这位堪比西汉卫青、大唐李靖的虎胆男儿肃然起敬,一心一意想救他性命。到头来仍是一场空,得知回天乏术后,欲带蓝儿来见见他。怎料蓝儿寻思片刻,竟说算了。欲再劝,她却露出不愉之色,他素来害怕蓝儿生气,不禁放弃。困惑倒是愈来愈大,以蓝儿善良的心性及对当日救命之恩的念念不忘,在这生死之际,怎么可能只有轻描淡写的一句“算了”?何况这事从头到尾,朱允炆总觉得不对,或许是蓝儿的神色,或许是皇爷爷的态度,或许就是因为蓝玉与蓝儿的名字中都有个“蓝”字?反正朱允炆总觉得有些东西堵在喉间,想问又不敢问。他隐隐觉得,就像是一层窗户纸,隔着固然难受,捅破了也未必是好事。

      这蓝玉还是要见的,虽救他不得,朱允炆却万分钦佩其为人。送他一程,也让心中好受些!

      夜半时分,风雨飘摇,皇太孙朱允炆刚踏入牢房,就听见中气十足的吟唱,“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这是?”他被吟词之人的干云豪气所慑,低声问身边狱卒。

      “是蓝将军!他一向如此。”

      牢门一开,只见魁梧壮硕的中年男子独坐草席之上,正自斟自饮。

      朱允炆看着盛满菜肴的碗碟,颇为诧异,监牢的伙食何时如此丰盛了?

      狱卒见他神色有异,连忙解释,“这些是燕王吩咐的!”

      “哦?”心中一惊,四皇叔在朝堂力主处死蓝玉,又为何对他这般照应?

      尚在沉思,忽听见蓝玉大吼,“小兔崽子,别藏头露尾的,快滚进来!”

      狱卒吓得一阵哆嗦,忙不迭地叫骂:“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来的是长孙殿下!”

      抽出皮鞭,狱卒想上前给这不知好歹的死囚点颜色看看,却被朱允炆呵斥,“退下!”

      “可是……”狱卒平日怕是受过蓝玉不少气,摄于他原先的官衔和那些保他的大臣们,只能暗恨。今日见他对皇长孙出言不逊,本以为终于可以出口恶气了,哪知道竟被责骂,不由地怒瞪蓝玉一眼,讪讪退下。

      蓝玉却对朱允炆视而不见,径自喝着酒,“龙游浅滩遭虾戏……哈哈……古语有云啊!”

      朱允炆急忙接口,“凉国公放心,本王定然严惩!”

      虎目一瞥,“不必了,老子岂会和小人计较!”蓝玉的口气放缓不少,“小子,找我何事?”

      朱允炆沉默不语。

      蓝玉凝视他片刻,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小兔崽子,跟你老子一个样,撂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朱允炆在民间长大,此等污言秽语也听过不少,但骂的是已故的父王,不由地变了脸色,“大胆!你……”

      “吼什么?”蓝玉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就算当着朱标那死小鬼的面,老子也敢骂!”声音渐渐低弱,再度端起海碗,一饮而尽,“他欠老子家太多了!”堂堂七尺男儿,竟有些呜咽。

      朱允炆楞住了,一时间忘记他先前的无礼,“凉国公!”

      铁臂一挥,驱走那些恼人的往事,“小子,有屁快放!老子乏了!”

      朱允炆知道拐弯抹角只会更惹他恼怒,单刀直入主题,“您可还记得十多年前,曾救过个小女孩?”

      “小女孩?”喃喃地重复,蓝玉一头雾水。

      见他神色迷茫,朱允炆补充道,“你还请她吃了顿饭,又遣人送她回乡。”

      蓝玉拼命地回想,毫无头绪。行军在外,救的人太多,哪记得什么小女孩!“没什么印象!”

      “唉……”朱允炆长叹一声,早料到如此结果,还是抱着一丝幻想,希望能从蓝玉这里探听到她的前尘种种,最终得到的还是失望。他起身告辞,“凉国公,虽然本王无法替你洗脱罪名,但你若有什么要求,本王一定尽力达成!”

      蓝玉望着他,面露笑容,“好小子!果有乃父之风,仁义得很!生死有命,老子这一辈子,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高官厚禄,早就捞回本啦!没别的,小子你若有心助我,叫牢里那些狗仗人势的龟孙子来。”

      见他侃侃而谈,不畏生死,朱允炆不禁暗暗钦佩,高声下令,“来人!”

      简陋阴暗的囚室里,跪着一排战战兢兢的狱卒,个个满头冷汗,寻思长孙殿下要如何处置。

      蓝玉见他们怕得嗦嗦直抖,不禁鄙夷,“怕什么?过去那些鸟事,老子不想和你们算帐!快去把我外侄请来。”

      “谢凉国公!谢凉国公!”众人一个劲地叩头。

      “还不快去?”蓝玉见他们只顾感恩,不耐烦地催促。

      狱卒面面相觑,脚下仍然未动,“长孙殿下!这件事……”

      浓眉一挑,示意他们继续说。

      “圣上有旨,分别关押凉国公和常将军。小人们不敢……”

      “没关系,带常将军过来吧!有事本王担着”,转向侍从,“把带来的酒菜给凉国公摆上!”

      “是!”

      侍从们忙碌起来,不一会儿,摆上一桌丰盛的酒席。

      “好!好!老子这辈子算是欠下你情了!”扯开酒坛封口,蓝玉“咕噜咕噜”牛饮起来。

      朱允炆未答,背对着他,眼眶有些泛红。

      待得常茂进门,“舅父!”一声呼喊,包含多少委屈,多少感情,朱允炆不想打扰他舅侄重聚,欲悄然离开。拱身钻出窄门,忽然顿住,“凉国公!那女孩闺名蓝儿,您当真没有印象吗?”

      蓝玉面色大变,“蓝……儿?”

      常茂更是猛然站起,“你说什么?”

      朱允炆未曾想到他们的反应如此激烈,连忙发问,“凉国公可记得她?”

      “她真叫蓝儿?”字字掷地有声。

      “千真万确。”

      “她可好?”

      “很好”,朱允炆心中大喜,“您还记得她有些什么家人吗?”

      常茂有一肚子的问题,正欲张口,手腕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原来蓝玉死死地箍住他的手臂。

      “不记得了,只有一面之缘。这么多年,早忘记了!”

      “您再想想!”

      假意寻思片刻,蓝玉一脸疲惫,“想不起来啊!我实在乏了,长孙殿下请回吧!”

      “凉国公!”朱允炆愈加焦急。

      “请回吧!茂儿,伺候我睡下!”

      见蓝玉无意再搭理自己,朱允炆只得离去。

      “舅父!为什么不问清楚?到底是不是蓝儿啊?”

      “不必问了!”

      “万一真是蓝儿呢?”

      “那又如何?我们如今的光景,徒增一条性命。”

      “……可是……至少能再见一面!”

      “唉……只要她安好……相见不如不见!”

      ★★★★★★★★★★★★★★★★★★★★★★★★★★★★★★★★★★★★★★★★★

      清朗的月色透过重重宫闱,细细地撒在白衣女子身上。仿佛一座雕像,静静地伫立在庭院中,任凭冷风侵袭,纹丝不动,甚至连面色都平静无波,就这么站着,呆呆地望着挂在树梢的明月。

      “公主,该歇息了!”已经是第三次进言了,锦风忐忑不安,圆滚滚的大眼睛偷望她的表情。

      常蓝芑脸色未变,毫无反应。

      远处更鼓响起,“咚——咚——咚——”

      三更天了!锦风不由暗暗焦急,“公主!”

      充耳未闻,四周悄然无声。

      毕竟是做奴才的,锦风不敢多言,只得侍立在一旁。顺着公主的目光,无聊地望向大如玉盘的圆月,不禁有些困惑,“不就是月亮吗?有什么好看的?”百思不得其解。

      常蓝芑死死地盯着明月,似乎想望穿它。

      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锦风揉揉犯困的双眼,瞥见公主苍白的嘴唇正微微颤动。按照唇形,默念——“他一定会答应!他一定会答应!他一定会答应!他一定会答应!他一定会答应!”

      心头迷惑更甚,他?什么人?

      深知皇家忌讳颇多,纵然万般困惑,锦风也不敢乱问一句。

      朝阳慢慢爬上高高的宫墙,悄悄抚摩着常蓝芑依旧年轻的面庞。细致的皮肤似乎经受不住阳光的抚慰,竟疼得冒出水珠。颗颗晶莹的水珠,经过阳光折射,幻化出七彩晨光,美丽得仿佛遗落世间的沧海明珠。

      ★★★★★★★★★★★★★★★★★★★★★★★★★★★★★★★★★★★★★★★★★

      背光而立的男子约莫三十上下,锦衣玉带,华冠丝履,可惜周身透出的阴寒之气过重,连廊下挂着的八哥都吓得闭上成日胡说的小嘴,蜷缩在金笼的角落里。

      “将那四个孩儿送到指定地点后,你们该当如何,不用本王多说了吧?”

      “请王爷放心,臣等誓死效忠王爷!”一迭声的回答,低沉而坚定。

      “去吧!”

      “是!”

      一阵风过,回廊里只剩下男子。

      “不用这样吧?”另一名男子从阴暗的角落缓缓走出,语带同情。

      “本王也不想如此”,都是精心培养的死士,个个忠心耿耿,本王比你心痛多了,“只有死人不会泄密!”

      知道多说无益,玄衣男子仅是不甚赞同的挑挑眉。

      “她托我的事已办,我何时能见到她?”一直沉稳过人的男子竟有些慌乱起来,急急地问。

      玄衣男子眉头皱得更紧,“恐怕不能,师妹说她不想见你!”

      “什么?”猛然涌出一阵戾气,“为什么?带我去见她!”狠狠地揪住男子衣领。

      男子面色坦然,“师妹说不见就不见,我不会违背她的意思。”

      “你!我杀了你!”锦衣男子怒气焚然。

      “师妹还说,你若逼问她的下落,就告诉你”,无视男子狂喜之色,他继续说,“只不过,在你到达之前,她就会自杀,已经被逼迫过两次,她绝不要第三次!”

      “自……杀?她真的这么说?”锦衣男子面如死灰,颓然松开对方的衣领,“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不能原谅我?”想起手中的信,锦衣男子心中刚刚熄灭的希望又燃烧起来,“她不是说,只要救出那些孩子,前尘旧事一笔勾销吗?”

      换来玄衣男子同情的安慰,“王爷!师妹说了,一笔勾销的意思,就是从来没有发生过,没有恩怨,却也不曾相识。”

      “没有恩怨?不曾相识?”锦衣男子傻傻地重复着,忽然间,仰天大笑,“哈哈哈……她竟是这么想的吗?”竟笑得泪如雨下。“枉我心心念念想着他们母子”,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掌,“没有他们,我图谋这大业又有何用?”

      “王爷!”看见傲视群雄、独霸一方的燕王竟失态到掩面而泣,玄衣男子焦急起来。

      意识到身边有人,燕王朱棣忙拭去泪水,“没事!本王不会再打探她的下落,叫她放心,答应她的事情,本王一定做到。血浓于水,那些孩子毕竟也是我儿的骨肉至亲。”

      “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再看向王宾,全然不见方才落魄之相,“你师门上下,一直是本王的亲信,今日之事,若有半分流言,莫怪本王不念旧情。”

      “是!王宾领命!”玄衣男子行礼退下。

      风急天高,正午时分,艳阳突然藏身于片片阴云之后,似不忍观看洪武门外惨绝人寰的杀戮。传旨太监嗓音尖细刺耳:“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废臣凉国公蓝玉、少将军常茂及其亲信同党共一百三十七人,涉嫌谋反一案,经查属实,午时斩杀示众。钦此!”

      催命的鼓声越敲越急,“咚咚咚——”

      四周的士兵、百姓,有不少曾受过蓝家或常家的恩惠,就算那些素未平生的,思及凉国公的赫赫战功,莫不黯然流泪。一时间,法场上哭声一片。

      凄风苦雨却未影响到蓝玉分毫,五花大绑、形容狼狈的壮汉挺直腰杆,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哪里是个待剐的死囚,根本像是端坐中军帐的猛将!被其雍容的气度所惑,监斩使觉得喉间发堵,“行刑”二字迟迟难以出口。

      阵阵鼓声终于催醒监斩使,大手一挥,朱红的刑牌掉落地面,语带颤抖,“行刑!”

      两名狱卒将蓝玉平放在案板之上,刽子手就位。孔武有力的刽子手杀人无数,血早已冷了,在他眼中,死囚与猪狗无异。今日,望着泰然自若地躺在案板上的蓝玉。他的手竟不由自主地发抖,恭敬地询问,“凉国公,麻烦您翻个身。”

      见蓝玉依言而行,他才松口气,看不到那双沉稳的黑眸,好受多了。

      明晃晃的尖刀,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落在脊椎上。鲜红的血突然涌出,愈来愈多,渐渐地,将旧痕满布的黝黑脊背染成艳红。锋利的刀尖像是个顽皮的精灵,飞快地在皮肤下穿梭,一点一点将肌肉与皮肤分离。

      围观的人们都不忍再看,纷纷撇过脸去。“哐铛”,一个立在案板旁的御林军,竟丢下兵器,冲到角落呕吐起来。

      蓝玉脸上笑容未失,脑海里翻腾着数十年前尘旧事。血水顺案板而下,慢慢流入血池。

      “滴答……滴答……”之时不绝于耳,意识渐渐模糊。那些早已远去的人接踵而来:同生共死的兄弟,视作亲女的蓝儿,亏欠甚多的妻儿……

      汗水和血水顺额而下,他缓慢地闭上双目,耳边响起银铃般的笑声:“哈哈……蓝哥哥……快点……快点嘛……”青山苍翠,小桥流水,蓦然回首,又见那张思念一世的娇颜。

      是你来接我了吗?

      嘴角笑意更浓,带出串串血珠,一代名将就此离世。

      洪武二十六年冬(1393年),凉国公蓝玉蒙冤被剥皮诛杀。因活剥得非常完好,朱元彰将其附着于神像上。此后,张献忠攻占成都时,亲见该像供于城门,不由感慨:“栩栩如生!”

      蓝玉案受牵连被诛者众多,达一万五千余人,史称“蓝党”。奇怪的是,蓝玉幼子三人与常茂幼女,竟无故失踪。太祖帝四处追查,未获,终成心头一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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