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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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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时果然要好好补充营养,一碗粥一锅汤加上我小强一样的生命力,我穿好衣服对着镜子中有些憔悴的自己笑了笑走出家门。今天天气很好,太阳大大的,没有风,连寒冷都让人觉得亲切。一切都是梦,现在,我醒了。
我双手拎着包在公车站的人群中踮着脚张望公车来的方向,不料,公车没来,他的车子却停了下来。
[上车。] 他摇下车窗面无表情地坐在里面命令到。
[不用了,后面公车来了。] 我看着拥挤的公车像个八十岁的老大爷蹒跚而来。
他按了按喇叭,我假装没听到,随着人群涌向后面的公车。
[前门刷卡上车,别挤别挤!] 售票员半个身子探在窗户外大声喊着,我真怕她被人从车窗挤出来。
一鼓作气挤上去,我把自己的犹豫挤出身体。自从北京公车车票调价后,车上的人不知翻了多少倍,每天都像挤相片一样。我感受着四面八方巨大的压力却觉得这样心里很踏实,我不想上他的车,不想和他独处,因为那样自己会变得奇怪起来。
等到了公司先去隔壁跟梁大美人请罪,她掐着我的脸颊嗔怒到,[你呀——],把我当成面团折磨了一番后心满意足地放我走了。我一边往办公室里走一边摸着脸上火辣辣的,迎面碰上红着眼睛出来的Jessica,[怎么了?]。她捂着嘴眼泪涌出来跑出去了,我奇怪地看着她的背影,一大早发生什么事了?隔着办公室的玻璃门,我看见Keith一个人站在我的工作间外。我知道躲不过,推门进去,站在他身后问,[老板,您有什么事吗?]。
他回过头愕然地看着我,我以前总是你啊你啊地叫他,突然改口让他不习惯吧。他快步走回自己办公室,抱出一摞文件嘭地一声扔在我桌子上,寒气逼人地说,[全部录进电脑里。]。
我知道他自己有电子版,他这么做,也许是被我早晨的行为惹恼了。他一向不喜欢反抗他的人,可是,我不想放任自己沦陷到一场可以预见的悲伤中。
[好的。] 二话不说,我在他面前拉开椅子打开电脑,开始一个字一个字敲起来。
从早晨到晚上,我一动不动地坐在电脑前敲着字,不想喝水,不想吃饭,我看着屏幕上一个一个蹦出来的字母,都是自己无声的反抗。
[April……你没事吧?] Jessica小声地从隔壁探出头问我。我想早晨一定是Keith说了什么难听的话让她受气了,她不会大概也不敢像我一样和Keith针锋相对地说话。[没什么事,我就想早点儿做完。] 我对着屏幕一笑。我要在心里砌一堵高墙,把他完全隔绝在外面,看不到听不到,这样我就不会有那些奇怪的想法了。
今天的秘书部格外安静,因为他一整天都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像一块千年冰山,寒气弥漫了整个办公室。到了下班时间,大家都默默松一口气,赶紧收拾东西逃走。我依然对着电脑机械地敲着键盘,键盘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那么清脆,像一种语言在倾诉着什么。
我背对着他的办公室,不知道他在里面忙什么,何必管他忙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十点钟,我翻翻文件,只打了三分之一,还有很多。他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我的神经突然紧绷起来,浑身都处于一种如临大敌的状态。
[这就是你对待恩人的态度吗?] 他冷冷地看着我问,黝黑的眸子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我知道有多理亏,昨天还谄媚地夸他煮的粥好喝,今天就翻脸无情。可是,如果不这样,我一定会陷入对他某种不能释怀的情感之中,而我十分肯定我们之间是完全不可能的。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对自己说了无数遍。
我沉默着,不知如何应对,这个世界上谁欠谁的一定要算清楚才行吧。可是他高高在上,我有什么可还给他的?承诺他生病时也照顾他吗?不要,那太奇怪了,我已经决定和他划清界线了。给他钱算保姆费用?可笑,估计会被他暴打。请他吃饭?自己钱包里那点儿钱连个全家桶都不够,何况他根本不吃这种垃圾食品。我下意识摸了摸衣兜,掏出一串钥匙,我看着动手把上面的钥匙扣解了下来伸手递给他,[这个算是报答,你觉得能还清你的恩情吗?]。
透明的钥匙扣里压的是我自己做的十字绣,里面是一只有金色翅膀的小天使。当时在店里看到觉得好可爱马上买下来,回家绣了通宵。[这就是那天大雾我为什么会迟到的原因。] 前一天晚上我通宵绣出来的,所以那天早晨稀里糊涂上了他的车,所以那天早晨不明所以允许他抱我,所以那天早晨我对他有一点点动心。
他接了过去,紧紧握在手里,过了半晌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你早点儿回家吧。],自己转身走掉了。
我这时才从屏幕上挪开视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这样,就算结束了吧?
全身的肌肉放松下来后,我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心疲惫。原来逃避也是这么困难,可是我宁可现在辛苦也不要将来的心痛,也许正因为我如此计较所以才一直一个人吧。
我关掉电脑,走到公司门口,看了一眼他的办公室,关掉了所有的灯,转身离开。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我走出大楼,连前台的保安都下班了。北京的夜晚早就零下,我却麻木地丝毫感觉不到寒冷。一辆黑色的车停在大楼外,我叹口气,他还没走。我站在台阶上,远远伫立着遥望他,内心挣扎了半天后走过去,敲敲车窗。车窗缓缓落下,他紧紧盯着我,看得我开不了口,终于鼓了鼓勇气说,[再见,老板。]。说完不敢再看他的眼神,匆匆跑下台阶,站在路边伸手招来一辆出租车把自己扔了进去。
紧紧抱着我的包,我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在害怕什么。我突然不想上班了,不想再看见他的脸,不想再听见他的声音,我怕自己看了会犹豫,然后奋不顾身地跳进那个明知自己爬不出来的感情深渊中。时间能不能倒退?倒退回他来我家前那一刻,随便找个客户缠住他,不要让他来我家,不要照顾我,不要对我那么温柔!
我的心纠结着,自己一面在逃避,可一面又多么憧憬这种心动的感觉啊。
像个木偶一样回了家,我把衣服随手扔在椅子上,把包扔在桌子上,突然听见房间里座机铃声大响,叮铃铃地尖叫着让我快点儿接。
是他吗?是他吗?要不要接?不要接了!不,我想听他说话,怎么办怎么办!我像被诅咒了一样一步一步靠近电话,猛得抓了起来,[喂!喂!]。
[哎哟,April!你怎么手机关机啊,害我找不到你吓死了!] 是梁大美人的声音。
我浑身的力气一瞬间都消失了,跌坐在床上,说不出的失落。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啊……我苦笑着摇摇头对着话筒问,[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
梁大美人在电话那头不知和谁咯咯笑了半天后喜孜孜的说,[我和发展部的人在一起呢,那天年会结束地仓促,我们都没好好一起玩,这个周五晚上一起唱歌好不好?]。
[我不……] 现在什么活动都不想参加,我正打算拒绝她的热情。
[你可不准不来!上次你放整个发展部鸽子,这次一定要赔罪!不然他们会杀了我的!] 梁大美人恶狠狠地说到。
想起自己上次临时缺席,确实让发展部混乱了好一阵子,想了想,我对她说,[哦,好吧,到时候记得叫我就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她高兴地回答。又不放心地威胁道,[再敢放鸽子小心我去二老板那里参你一本把你流放非洲!]。
你不参估计他也有这个心了,什么越南,老挝,柬埔寨,我们都有办事处,他和人力部门说一声,我马上就从紫禁城里消失。如果能躲到见不到他的地方也好……我想着,也不知道她后来说了什么,电话里只剩下盲音。
放下电话,我从包里翻出手机,原来早晨没按电池也忘了开机。我把电池按上,开了机,扔在桌上去换睡衣。
还没走进房间,手机在身后响起来,一声接着一声,我愣在房门口,听着身后手机的震动声,[猪啊,恭喜你收到我的短信了!]——这是某天他恶搞我手机的杰作。
我惊愕地走回桌边,拿起手机,翻看短信。
[你好些了吗?汤好喝吗?]
[你又在睡觉?]
[你还在睡觉?]
[年会真无聊,都是些老头子。]
[你梦见我了吗?]
[我在你家门外,早知道不该把钥匙还给你。]
[北京晚上真冷,你家门外好多野猫,半夜跑到我脚边要吃的。]
[我回去了,做个好梦。]
最后一条短信时间02:10。
我看着短信,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泪流满面,眼前一片模糊。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