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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2 无凭无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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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烈的负隅顽抗并没有持续多久,终归还是被高腾等人制住,硬是压跪在凌天阙面前。
斯怀陵略带了些深思地看着沉静得有些过头的他,这人是真的不怕死还是有所依恃……
“杨烈,你可还有话要说?”凌天阙傲然坐在枕了明黄腰垫的宽大雕花紫檀椅上,轻慢地切着杯盖,啜了口,淡淡问道。
“刚才是臣无礼,不知圣驾莅临而冲撞了皇上,皇上理应降罪,臣绝无怨言。除此之外,臣并没有任何罪责。”杨烈显然已经调整好了心态,被强压着下了跪却还死咬着不肯松口,想为自己翻身。
凌天阙笑了笑,语调不疾不徐:“你的意思是朕冤枉了你?”
“臣为江山社稷呕心沥血,对朝廷、对圣上忠心耿耿!望皇上明鉴。”杨烈说得铿锵有声、煞有介事。
“如此说来,杨总督不曾心怀不轨,也不曾谋刺?”
“臣的忠心日月可鉴!臣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虚言!”
“那朕这手臂上的伤倒是从何而来?”
杨烈挣了挣,企图挣脱侍卫的钳制,凌天阙见状微微挥了挥手,侍卫们便恭敬退守到一旁。
“谢皇上恩典。”杨烈深深伏下了他挺拔的背脊,不紧不慢道,“一切都是出于一场误会。尚方宝剑的锋利程度众所周知,臣方才只是以为生命受到了威胁,又因为钦差大人不分缘由置人于死地的咄咄逼人之态——”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乎是因为意识到这话未免太不敬而略微慌了慌,仔细斟酌了下用词的样子。
刘公公倒是终于忍不住而大喝一声:“放肆!在圣上面前汝还敢颠倒黑白公然狡辩!”
杨烈连声称“不敢”,实际却完全不为所动,继续替自己辩解道:“情况来得突然,臣当时着实懵了,下意识出于自保而动了手,不慎伤了钦差大人,偏偏不巧的是微臣不知这名钦差大人竟是当今圣上,以致冒犯了龙体……臣罪该万死!”
“朕一向体恤臣子。既然杨总督都说是罪该万死了,那朕又如何能拂了你的意,令杨总督失望?”凌天阙从善如流,抓住话尾便要下令,“来人——”
杨烈愣了下,连忙膝行两步,抬头叫道:“皇上!”这下语速明显快了几分,“微臣实在是冤,倘若皇上先表明了身份,臣是甘愿为皇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即便是皇上兴致而来想拿臣练练手寻寻开心。只要吾皇能从中得到乐趣,臣就算就此不幸牺牲在尚方宝剑下,也是万分荣幸而断然不会反抗一下的,更遑论冲撞了圣上。”说到最后,他又将头低得几乎与地面持平。
杨烈这番话简简单单就将凌天阙的动机转了个一百八十度,从铲除贪官污吏的正义之举一下子降到了帝王无聊之际拿臣子戏弄残杀的残虐之道。
而他秉持的不过是深信帝王手里并没有任何真正可以问罪于他的证据,不然也不会拖到今夜才对他采取动作,更不会如此大费周章激他先动手来按个行刺皇帝这种谁也担不起的罪名。但凌天帝若真想按,可也得好好权衡一下各种微妙关系的。只要他驳了这个名头,凌天帝就拿他无可奈何。
刚才事发突然,让他一时措手不及,现在慢慢冷静下来,便也已经理出了头绪。
凌天阙看起来似乎并不动怒,悠然自在地“嚯……”了声,右手轻轻敲击了下桌面,微微敛了敛目:“杨总督是说倘若刚才真是钦差,就大可动手伤人取命了?”
“臣绝无此意!臣原本就只是出于喝阻之意,不慎才伤了人。适才之事换做其他人遇到,恐怕也会惧于宝剑之威而做出与臣一样的糊涂之举。也幸而圣上令臣及时醒悟,终未酿成大错。”说完又是深深一膜拜,十足的感激涕零之态。
斯怀陵在边上听着,面上不露痕迹,心里却不由直发笑。好个杨烈,这世上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并不少,但敢在皇帝面前这样的,天底下还真数不出几个来。之前他的那一剑分明就是狠辣利落意欲将人一击毙命,亏他现在居然敢将事实掰得面目全非!
斯怀陵啼笑皆非的同时,忽然想到一点:杨烈显然清楚凌天帝这次是刻意针对他,若是当真认为那么三言两语可以扭转形势,那他也不会坐大到这般地步了。
也许,杨烈的根本用意并不只是在于凌天帝听不听,信不信,最终如何判处,而是倘若此番避不过,他还有着下招——潜逃!
如果几天前的霹雳门之流跟这人有关系,届时一乱,还真是难说。
而这些个冗长大论,已经费去了彼此不少时间……
这些时间,足够某些有心人背后搞些什么小动作了。
斯怀陵不由向凌天阙望去,这人是不是也想到了这点?抑或同样另有打算……
“众目睽睽之下,你还敢胡言乱语!”刘公公的眼睛瞪得堪比铜铃,还要斥责却被凌天阙淡淡挥退。
“杨总督可还记得朕不久前说过的话?”他云淡风轻地抿了口茶,将杯盏搁置在小桌几上,清脆的陶瓷撞击声在夜风中飘散,响起凌天帝悠缓坚定的嗓音,“朕今儿个还就是要治了你。”
“敢问臣所犯何罪?”杨烈垂着脑袋,似乎并不意外这句话,也并不意外刚才所说的一大堆竟全然不起作用,“就算皇上要治罪,也请皇上让臣死个明白。”语气里仍旧称得上沉着。
“朕要治你罪还需要向你解释?”
“皇上坐拥这片大好江山,世上一切事归根结底自然还是皇上说了算,臣区区一条贱命更是不值得多提。只是微臣命贱,皇上英明贤德的圣名却是不能有丝毫损伤。”
斯怀陵听到这里,嘴角不禁勾了勾,反观凌天阙的神色,依然声色不动,竟也任其滔滔不绝下去。他清楚在场的两个主要人物,皆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这么个打太极下去,就不知道最后谁的运气会更好一些……
“臣任两江总督一职,十多年来虽不能说有多大贡献,但向来也是恪尽职守,督策下属,安安分分,不曾有一丝图谋不轨。为官者总会遇到那么几个刁民,只要他们闹得不过分,微臣也尽量从轻发落,予以劝导,助其解决难处,望其改邪归正。皇上若是不信,大可问问在场有谁会出来反驳一下。”杨烈的目光不经意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语气不变,“微臣愚钝,着实不明白,臣,到底何罪之有,值得皇上要不顾您的一世威名与区区臣下一般见识?”
斯怀陵一直留意着他任何的细小举动,这环顾四周的举动,看似好像是应和他的话看向在场众人,其实却是在观察某些他想知道的情况,以此做下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他不禁顺着杨烈的视线也环顾了一下,却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微微皱了下眉。
“哦?杨总督行得正坐得直,为官清廉,刚正不阿,没有问题;不慎伤了朕,却也是不知者不罪,绝非蓄意。总而言之就是没有过错。”凌天帝颔首,“如此,那杨总督适才又反抗什么呢?”
杨烈一愣,旋即垂首:“……臣是一时冲动,犯了糊涂。”
“杨总督还有要说的么?没有的话,那就轮到朕来说了,嗯?”
杨烈的神情微微动了动,迎视上帝王的目光。
“之前可是杨总督先行动的手,朕的尚方宝剑自始至终都未曾出过鞘呃!而朕下令说要拿下你时,这边上的官兵可是没一人动弹——”
凌天阙这话还没说完,被提及的那些个官兵陡然发颤地跪了一大半,“皇上饶命”地喊声一片。
凌天阙理也不理他们,就让他们这么吊着胆,径自盯着杨烈慢声道:“这又是哪里来的迫于性命威胁之说?”他弹了弹置于桌上的宝剑,“舌花烂灿的杨总督这又要作何解释?
“臣——不智,失了应有的冷静和判断,该反思。”
其实凌天阙近来以风霁月的名义行事,不通人情地连着拔除了江南好些个或官场或江湖□□的势力,其强悍凌厉的作风无人能挡其缨。而这些又都是杨烈多年来苦心经营出来的,他心中自然对这处处与他作对的钦差恨得牙痒痒,偏对方还迟迟没有要离开江南的迹象,反倒变本加厉越来越像苍蝇闻到了腐尸的味道一样紧盯着不肯放了,每天都拔他的羽毛拔得不亦乐乎,害他损失惨重,压得他心口一把怒火越烧越旺,又无处发泄,终于在忍无可忍下派了人下去,没料那些个饭桶居然一个个都无功而返!
今次再遇上对方不知死活地真的在毫无凭据的情况下将脑筋动到他本人身上,还扬言要先斩后奏!这江南就是他杨烈的地盘,这下新仇旧恨的,又如何忍得下去,与其处处受制,还不如抓住机会先下手为强!
只是谁曾想对方手里早就握了张最要命的底牌,害他就此引火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