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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阴错阳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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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骤暗。
层层堆积的黑云将雨水倾注般从高处倒下,轰鸣的雷声与紫色的电光瞬息而至,让林木丛生的野外变得危险。
丢下一句让人难以理解又不免浮想联翩的话语,赤练撤去蛇阵,风情万种地走了。留下来的张良仰头望了一眼天空——阴沉沉的颜色压得极低,要不了多久就会降雨——极其自然地拉住顾和的手:“跟我来。”
顾和眉毛扬了扬,惊讶于他顺畅自然的动作,却没有用力挣开,而是沉默着任他带着薄茧、温暖干燥的手将她的握进掌心。
既然对方摆出一副亲近熟识姿态,必然图谋深远,在达到目的之前不会轻易伤她性命。
姑且看看他想做什么好了。
山间愈发闷热。
行到半途,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如倾倒般噼噼啪啪砸了下来。张良对时间估得极准,知道以他们两人的速度并不能在暴雨前到达避雨处,因此绕了一段路来到山腰处的矮坡,那里遍地生长一种形似芭蕉的植物。此时风起雨至,他随手拽了两片叶子,一片顶在自己头上,一片扣住顾和,长达两三米的扁圆叶片足够将人从头到脚都遮盖住:
“可惜这附近没有荷塘,不然可以顶着荷叶遮雨,更有意趣。”
边说着,他边回头看了顾和一眼,朝她眨眼微笑。
顾和抬睫看他,碧绿叶片下明丽秀雅的面容微微沾了些水珠,不仅没有一丝狼狈之感,反更衬得他墨眸明亮,容色逼人。配合着这回眸一笑的动作,当真惊艳十足。
“到了。”
一处不起眼的峭壁前,张良停住脚步,伸手拨开重重叠叠茂密纠缠的翠绿藤蔓,露出后方山穴:“我去生火,阿和先整理一下,当心着凉。”
他的语气还是那么随意熟稔,仿佛顾和是他相识已久、相交已深的知交好友,关系亲密无间。
连柴火都备了?
顾和手指动了动,微微颔首。
张良于是摘下头顶浓翠色的长叶片,抖抖水珠,放到洞口内侧,大步走了进去。
看着他秀拔玉立、毫不设防的背影,顾和眉梢微动,在藤蔓前站了一会。这帘墨绿色的植物长势繁茂,又是从低处一路蔓延攀附上来,将洞口遮得严严实实,常人绝难想到后方别有洞天。而这洞穴也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为改造,倘若凿得深些,连通到山体另一侧洞窟中,倒是一个特殊时期躲避容身的好地方。
摸摸粗砺硌手的岩石,顾和揭开藤蔓,举步走进。
“嚓——”
燧石相击的清脆声音在阔旷封闭的空间内响起。
橙红色的火光摇曳两下,点燃聚成小堆的干燥木柴,照亮半边岩壁。
映着这样跳动柔和的暖橘色火焰,张良本就明丽逼人的面容更加惹眼,尤其是他肩头、下裳都被雨水打湿,飘逸丝滑的衣物贴着身体,漆黑如鸦的发丝也一缕缕向下滴水,看上去又温润又清凉。
“幸好躲得快,不然非湿透不可。”拧了拧湿淋淋的衣角,坐在火堆旁的张良抬起头,有些惊讶地发现顾和还站在他五步外,“你怎么还站着?快过来坐,烤烤衣服,当心着凉。”
他用袖风掸了掸身边的地面,说话时声音里含着笑意,目光中也含着笑,那种既潇洒又温柔的举止让人不禁生出如沐春风之感。
顾和静静站在原地看他,墨玉般的双眸毫无波澜。
见她始终不言不语,神色淡漠,张良终于从单方面的欢跃情绪中恢复敏锐,察觉到状况有些异常。思考一会,他试探着开口:“你生气了?”
顾和左手捏了个法诀,抽走衣服上的水分,不答反问:
“你是谁?”
她去年游历稷下,见了许多在世间享有盛名的名士,上个月滞留咸阳,也颇见了些青史留名的当世第一流人物,而她对面这人的风姿气度比起她先前所见之人毫不逊色,颜色容貌又如此昳丽,多半就是那位被汉高祖盛赞为“运筹策幄帐之中,决胜千里外”,汉初三杰之一的留侯张良。
而在秦时明月的坑爹设定中,张良身属儒家,是桑海小圣贤庄的三当家,几年前死在秦国监狱的韩国公子非的忘年交,流沙组织首领卫庄的旧识,也是道家人宗掌门逍遥子的友人。
心里已经猜出对方身份,却还要明知故问的原因是希望了解张良的目的。
无论是突然出现在她与赤练交手之地,还是他对她熟稔亲密的态度都让顾和心生疑窦。
张良闻言一愣,抬头仔仔细细地打量她的神情,半晌,似是想通什么,忽的笑了出来:
“在下张良,表字子房,城父人。家中五世相韩,大父相昭侯、宣惠王、襄哀王,父相釐王、悼惠王,良年少,至今尚未仕宦,师从桑海儒家小圣贤庄,师叔荀况为楚先兰陵令,人称荀卿,还有两位师兄。如此介绍,阿和可还满意?”
这样正式而详细的辞令一般只会出现在文书或庚帖上,若由当事人亲口娓娓道来,味道一下子就变了。
仿佛一点也没感觉到空气中流淌的暧昧气氛,顾和微一颔首,语气态度都礼貌标准得让人挑不出丝毫毛病,却自然而然含着一种清远疏离之感:“原来是儒家三当家张良先生,久闻大名。今日一见,尤胜传言。”
张良虚起眸光睨她,面上轻佻含笑,入骨风流:
“阿和一定要这般待我?当年虚言相欺之事确实是我不对,我愿赔罪。不知道‘王氏女三日前寥园斗马,被王贲将军禁足绣楼’的消息能不能让阿和略消消气,原谅我一点?”
秦人崇尚武力,民风彪悍,士女相约斗马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顾和就被她拉着去过一次。能够让王贲将军大发雷霆,罚她禁足的一定不是斗马本身,而是斗马过程中发生的某些事情。
至于消息真假,简单调查一下就能知道,张良没必要在这种地方骗她。
察觉到顾和脸上露出了些许放心的神色,张良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他伸手将顾和拉到身边坐下,眸光温和,建议中肯:“流沙是个很难缠也很危险的组织,越早解决越好,以免夜长梦多,横生枝节。阿和对出钱买命的人有头绪吗?”
果然。
通过最后这关于流沙的一段话语在心里为自己的猜测下了肯定结论,顾和侧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明丽面容,即便从这么近距离来看,他的容色眉目依然无懈可击。
她静静垂下眼帘,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猜到了。”
话音未落,她猛然踢翻身前火堆,借机抽身,肩部则在起身之际稍稍一斜,撞上张良胸口。三一符在手,她只要拉开十米的距离就足以应万变。
冷不防遭受重击,张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吃痛松手。但见顾和一击得手,转身就走,他那秀美绝伦的脸上不由微微色变:“小心头顶!”
不用他提醒,顾和自己也感觉到了警兆,当即折腰后仰下去,避开岩洞顶部袭来的小型暗器,结果跟上来的张良一把揽住腰部。
她想也不想,直接一个抬肘击了过去,动作干脆果断,没有丝毫犹豫。张良已经吃过她一次亏,自然不会犯第二次,心里早预防着她反击,头一低,袖一扬,便握住她右手手腕,折到身后。顾和反应也快,就势变招,旋身横腿一踢,力道用了十成。张良虽不想伤她,这种时候也没有留手的余地,狠下心来拆招应变。
他的体术远胜顾和,封闭空间内近距离交手优势明显,没两下便制住顾和,将她的双手以十指相扣的方式握进掌心,拉至头顶,防止她捏诀结印,膝盖则压上她的腿部,卸去她的行动能力。
毕竟是后世传颂千年的谋圣,即便青年时期也不容小觑,在顾和翻脸动手的一刻就想通症结:“你不会真失忆了吧?”
顾和闷哼一声,把头转向一侧,没有回答。
刚才那场浸没在黑暗中的混乱末尾,她的动作全部被张良压制,背部不可避免地重重撞上石壁,现在火辣辣地痛,估计已经见血。
“记得自己前年六月在做什么吗?”
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张良凝视着她,怀抱万一希望,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前年六月?那时候她还没穿越到函谷,自然是在家。
而她穿越后虽然换了具身体,可从她醒来时身上穿着的衣物质地和样式来看,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应该是与她同时穿越的后世人,只不知怎么被她移魂接手了而已。
确认这一点,顾和抿抿嘴唇,语气平静淡漠,没有起伏:“可以点穴吗。”
诶O.O
看着身下之人素来神色沉静的脸上所晕染的一层淡淡绯色,张良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间现在的姿势有多么不妥——
男上女下,呼吸纠缠,衣衫凌乱,肌肤相贴。
没意识到的时候不觉得怎么,一旦意识到了,手下部分的皮肤一下子变得烫的惊人,想要拉开距离,但稍一动作,衣料摩擦的微小声音也变得像惊雷般刺耳,张良顿时不敢再动,只用一双止不住潋滟的凤眸看向身下之人的面容。
原来阿和也有这么女孩子的时候吗……
意外的,脑海里最先跳出了这句话。
摇摇头,将那些纷乱恼人的思绪甩出头脑,张良松开对她的钳制,手在她旁边袒露的岩石上撑了一下,起身:“当,唔——”
话到一半,他骤然蹙眉,秀美绝伦的脸上露出极力压抑的痛苦之色:“阿和,你……”
反客为主,在张良起身瞬间曲膝向上一顶,刚刚被松开的右手快速地点上对方身上几处要穴,剥夺对方行动能力,顾和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衣襟,施施然站起:
“你不是答应了?”
他答应什么了?
愣了一秒,张良才刚刚反应过来,对方先前所问的那一句“可以点穴吗”的话语到底指什么,面色一下变得极为精彩。足足两年时间过去,他好像一点长进也没有,面对记忆缺失,水平大降的她居然还摆脱不了被耍的命运,情何以堪!
“我不明白,既然怀疑我的动机,为什么不继续假装下去,慢慢套话?这比直接动手的风险小多了吧。”
内心纠结一会,张良重新望向顾和,问出自己最不解的一点。
“你的心计智谋都是当世翘楚,倘若给你时间,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看破表象,判断出你的意图。”顾和低下头,几缕墨色的发丝垂到张良脸上,让他忍不住眨了眨眼,“技不如人,我也只能用点特殊手段了。”
她的神情还是那么沉静。但因为之前几度逆转局势,掌握主动的事实在,这种沉静并不会被错认为是常用来形容女子的柔美娴静,而是某种更为深沉、更有力度的东西。
特殊手段?
张良在脑海中将自己听说过的道家术法都过了一遍,确认没有类似阴阳家读心术的技能,心里不由有些发毛。
必……必须说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