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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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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褆毕竟曾是沙场悍将,就是圈禁的日子也没歇下勤练武艺,即使现在是生死关头,也正因着这生死关头,他更是不愿轻易赴死。纵呼吸困难,他一手仍卡着自己喉口,一手抄起棋盘奋力掷向承庆,也因着形势紧张,他也顾不得承庆是他胞兄、又一副奶娃娃的样子,竟是没留一点余地,就听“砰”一声大响和一声痛呼,然后是什么东西砸到地面上引起的震动感。他模模糊糊地看见承庆摔在地上,自己的佩刀也被扔得老远。
承庆看起来摔得不轻,可仍很快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拣了刀往他身边跑,大概佩刀很沉,他就那么拖着,说着,“保清,你别害怕,哥哥给你把果果拿出来,就痛一下下,真的,一点事也没有。”
胤褆简直想骂娘了,你那架势分明是想把爷的头砍下来,难道你要砍下头,把果子扣出来再把爷的头安回去?!
他眼前已经看不清楚东西了,仍拼命挣扎着想吸气,即使手脚发软仍使劲力气挥开扑在身上的那点重量。
承庆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腔,但仍极力压抑着,“保清,你真的别害怕,真的没事的,哥哥不会骗你的,昂古玛法亲口告诉我的,真的!”
放屁,哄小孩的话能信吗?额娘还说过人可以在天上飞呢!
“你别害怕,真的,哥哥动作很轻的,就一下下,就一下下。”已经带着啜泣了。
胤褆感觉到刀锋的森冷,拼尽全身力气推开身边的小孩。佩刀很沉,承庆力气又小,只可能站得很近,在加上刀锋的来向,他本能地出手,果然又听见一声“哎呀”和闷响,然后是承庆夹着哭泣的喊声,“保清,你不要淘气啊,你快呼气啊,你脸都青了,你不要用鼻子、嘴巴呼气,用眼睛、用耳朵!快呀,快呀,听哥哥的话啊!”
要不是情况紧急,身上是已经止不住的寒意,胤褆几乎要笑出来,你用眼睛、耳朵吸气给爷看看!
承庆的哭声已经是忽远忽近了,胤褆知道自己撑不下去了,马上连听觉也会消失,只怕自己稍一泄气就会昏死过去,或许,再也不会醒来。
隐隐约约地听见哭声,“哇哇哇哇!承祜哥哥!!”胤褆感觉意识已经模糊了,只余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等他稍微恢复过来,正觉着有人在用力拍自己的背,还有小孩子压抑的抽噎。他用力睁大眼睛,仍然什么也看不见,连背上的拍打好像也隔了厚重的棉被,要很久才感觉到,软绵绵地,感觉不到什么力道。背上的触感越来越轻,不知道是来人没了力气,还是他又要昏过去。然后,他感觉自己被人翻了个身,有什么东西覆在他喉间,一股热意传了过来,喉间的果子似乎越来越小,终于消失了,空气涌了进来,他贪婪地呼吸着,以至于呛咳起来,喉间的热意变得暖洋洋地,平复了他喉头、气管的热辣痛感,眼前渐渐清晰起来。他听见头顶传来的“没事了,没事了。保清不怕,没事了。”柔和的声调,带着点安慰哄劝。
胤褆呆住了,眼前的这张脸,十来岁少年的脸,可不正是那死对头的?年少太子眉眼间俱是温和笑意,眼睛极是清澈,柔声低语,“保清,保清,没事了……”
胤褆感觉喉口的暖意渐渐地流向四肢百骸、呼吸慢慢平复下来,他愣愣地看着那死对头,脑子里一片昏乱,他不是在昏睡么?!而且刚刚还是一副苍老的样子,怎马上就返老还童了?
那人微笑着问:“保清弟弟,好些了吗?”他下意识地点点头,保清弟弟?!
小少年长舒了口气,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下一刻眼睛闭了起来。
胤褆只觉得头下一空,脑袋砸在地上。头昏眼花间,他瞠目结舌,眼前的少年很快地变成了个小娃娃,静静地躺在地上,彷佛睡着了。他吃力地试着动了下身子,满脑袋浆糊,还是想先起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听见小孩子的尖叫,“承祜哥哥!”
承庆象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一样炸了起来,快速地冲过来,慌不择路地,一脚踩在胤褆手指上,胤褆忍不住“啊”了一声,承庆自己也失了平衡摔倒了,索性四肢着地快速爬了过去,抱住承祜开始哭。
胤褆努力调息,想赶紧起来。
承庆哭了会儿,突然停止了啜泣,用力拿袖子抹掉眼泪,爬起来坐在地上,让承祜的头枕在自己腿上,皱着眉头使劲咬了自己胖嘟嘟的小手一口,血流了出来。承庆小心地掰开承祜的嘴,把血珠挤了进去。
胤褆吃力地撑起身子,正看见这一幕,正想扬声询问,就听见一声惊叫“承庆,你在做什么!”
胤褆抬眼看去,院门口一个蓝衣女子迅速跑了进来。
承庆一见来人,赶紧把小手背在了身后,讨好地笑着,甜甜地喊“皇额娘——”,然后,象是反应过来,瘪了小嘴,泪花儿直转,“呜呜呜,皇额娘,承祜哥哥——”
胤褆心里有数了,这应该便是皇父的元后赫舍里氏了,赶紧吃力地爬了起来。眼前的女子年纪尚轻,面目清俊,眉眼更显柔和纤秀,未施脂粉,甚至连一头青丝也是辫成一条长辫随意缠在颈间,身上是粗布衣裳,脚下也没踩花盆底,只穿了双布鞋,看这打扮,倒象是寻常村妇,哪里看得出是一国皇后?!可若只看她的气度,却又是娴柔祥和,甚至压了纽祜禄皇后、佟佳皇后一头。
现在,这位皇后眉宇间却带着些刚毅凛冽,站在承祜承庆与胤褆之间,直视着摇摇晃晃的胤褆,“尊驾何人?”
胤褆吃力地行礼请安,对着承祜、承庆两个奶娃娃喊“哥哥”很别扭,但对着这样一个年轻女子喊“皇额娘”他却是没一点儿别扭——皇父的年轻妃嫔海了去了,活着的时候请安行礼都已经麻木了,更不用说这几日见多了争奇斗艳的那些了。
赫舍里皇后听他口称“胤褆”明显沉默了一下,胤褆恭敬地任她打量,半晌,才听见她说,“是承庆带你来的吧?!”
承庆还在抽噎,听着这话赶紧说,“皇额娘,承庆带保清来给您和承祜哥哥请安、看看保成弟弟。”话里带着些小得意与献宝。
赫舍里笑了笑,“起吧。这儿不是宫里,不用这么多规矩。”转身抱起承祜,仔细看过后神色和缓了些,看向承庆,“把手伸出来。”
承庆小眼神东飘西飘,不敢和她对视,赫舍里始终看着他,半晌承庆才犹犹豫豫把手伸了出来,头歪向一边,狠狠瞪了胤褆一眼,嘟嘟囔囔“没事。”
胤褆很是无语,今儿这事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能笑掉大牙,也看见自己这小哥哥手上已经没有血痕,伤口几乎看不见了,不由有些吃惊。
赫舍里叹气,摸摸他的小手,柔和的光华闪过,承庆的手一点伤也没有了。赫舍里捏捏承庆的鼻子,“你啊——”,承庆似乎很不好意思,抱着她的腿象小狗一样蹭来蹭去,撒娇“皇——额——娘——”
赫舍里环视院里的一片狼藉,胤褆识趣地把石桌石凳收拾好,赫舍里抱着承祜坐下,看着撒娇的承庆和明显还没缓过劲的胤褆,“今儿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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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褆抱着熟睡的承庆走在荒烟蔓草间,终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偏僻的院落只能看见一角屋檐,他想着那陋室之中身份显赫的三人,皱紧了眉头。
刚才承庆手舞足蹈、词不达意地说了半天,赫舍里始终很是耐心地听着,又问了胤褆几句,知道了前因后果也只是叹气。到后来,承庆明显是没精打采了,胤褆便告辞了,赫舍里皇后便把他们送到了门口,指了方向。胤褆看看前面的带路的“地一”——一条蚯蚓——只想仰天长叹。
承庆趴在胤褆怀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胤褆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在一条蚯蚓后面,一边瞄着周围的景物默默记路,一边琢磨着今天的事情。
康熙朝谁人不知皇父与赫舍里皇后情深似海?当年元后薨逝,皇父几次三番去祭奠,甚至冷落了新册封的纽祜禄皇后,更有传言说皇父立胤礽为太子很大原因是为着赫舍里皇后的临终嘱托。承祜更是一出生就金尊玉贵,说起来,他嫡长子的身份比起胤礽来更为尊贵,也极得皇父喜爱,因着他的早夭,皇父很是伤心,更是在他生日举行了太子册立大典。胤礽虽两立两废,可皇父对着他的子嗣仍是圣眷隆宠,一直把他的儿子弘皙带在身边教养……
……
……
……
可今日所见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猛地顿住脚步,地一正直着身子左摇右晃,彷佛正在提醒什么。他抬头一看,果然已经可以看到前方熟悉的宫城。
胤褆挤出一个笑容,强迫自己对着一条蚯蚓文质彬彬,“多谢。烦劳您跟皇额娘、承祜哥哥说,胤褆兄弟今日多有烦扰,改日定当登门致歉。”说完就暗骂自己傻了,一条蚯蚓能懂什么……然后,他看见直着身子的地一居然很是恭谦地一揖到地,接着,朝来路游走了。
胤褆石化了,爷是在做梦吧?是吧?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