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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6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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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君窈倒是想要留在君家大宅好好陪陪君肃云,即墨长宁的事让君窈也有些阴影,爷爷毕竟年纪大了,现在看着是还康健,但是说不准什么时候她就再也陪不了他了,所以她动了念,想留在大宅里。无奈,君肃云却丝毫不领她的情,说是他要趁着还能走动去拜访一下老友,硬是将她和叶浅撵回了烟波渚。她虽然百般不愿,但也拗不过固执的老头子,只好携了叶浅,回了秋水坞。
叶浅如愿看到了君窈许诺她的,那本属于秋允然的手札。不知道那当中所写的,她是信,还是不信,总之却是让她有些难以接受。看完之后,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过后,却是若无其事,只是待君窈较以往更加上心,这也要管,那也要问,俨然成了一个老妈子!
从即墨老爷子头七那日,君窈再也没提过关于郎骁的只言片语,但是叶浅知道,她在等他!很多时候,都能看见她坐在窗边,翘首看着那片水林,似乎就是期待着能瞧见有船行来,可是一日复一日,直到春风拂暖,万物回春,秋水坞外的那棵桃花的褐色枝干上零星的那几个花苞又绽放出粉嫩的色泽,郎骁,仍然没有回来。然后,君窈眼里的光亮,一天一天,慢慢黯淡了下去。于是,叶浅心里对郎骁有了怨言,一日,深过一日。这一日,秋水坞终于等来了人,只是等到的却不是郎骁。是冲着敛艳蛊来的一男一女,并且是君窈的故人——江湖上如同一则传奇的“寒隐客”褚惊寒和他的红颜知己,被君窈唤作乐姐姐,却不知道究竟该是叫乐三娘,还是乐芙衣的女子!
乐芙衣身上的眠香蛊只有以君窈被敛艳蛊蓄养的心头血做引方能引出,也就是说要救乐芙衣,就还得在君窈刚刚愈合的心口上再开一道口子。君窈在思虑片刻之后,居然同意了,可是叶浅当时虽然断然拒绝了,可是却是另有一番思虑。这一夜,叶浅一夜未睡。君窈的三阴逆脉若是任之不管,那么早晚是个祸害,她说君窈时日无多之言,并非危言耸听。所以这些日子,她想尽了各种办法。事实上,眠香蛊和敛艳蛊相生相克,虽是剧毒蛊王,但反而对君窈的三阴逆脉有所克制,怕就怕在这毒素之上。只有一只敛艳蛊,君窈早晚不是因三阴逆脉再也无法苏醒,就是毒发身亡。可是加了一只眠香蛊,那也许就不一样了,这次,虽然是为了救乐芙衣,但同样,也可能是君窈的一次机会。是的,可能!因为这一切,都还只是她的设想。
翌日,她将这番话告知了君窈、褚惊寒还有乐芙衣三人,让他们自己决定。褚惊寒和乐芙衣自然是没有二话,只是觉得对不住君窈,而君窈早在听到这番话之前,就已经决定要救乐芙衣,有了这番应由,自是更没有反悔的理由,欣然同意。正在这个时候,一道反对的声浪却从屋外传来,冷硬中带着几许坚决,“阿窈不能动刀!”
是的,在这个时候,郎骁回来了!而且一回来的头一句话,就是投了反对票。君窈看着他,神色复杂,叶浅自然免不了喊上几句,发泄一番。郎骁却是半个字没有听进去,只是几近贪婪地注视着面色仍然带着荏弱惨白的君窈,心里揪紧的疼,之前她虽然身体弱,却从未有这般苍白,都是他,都是因为他……君窈却在这个时候蓦地一扭头,进了内室。郎骁踌躇了片刻,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门,轻轻合上,郎骁踌躇地看着坐在窗边,望着外面不做声的君窈,她消瘦了好多。郎骁心里一痛,瞅着她,却有些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才讷讷道,“阿…..阿窈,这些日子,你还好吗?”君窈扭头朝他看来,那双眼还是澄澈一如他们初见之时,但是却是直直地,定定地看着,不知为何,竟看得他有些莫名的心虚,进而头皮发麻,“我……我守完了爷爷的尾七,就马不停蹄地赶了来,而且……我也害怕你不肯见我…….”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解释些什么,却只是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哪怕是语无伦次。
君窈又看了他片刻,似乎在评估着什么,在将他再度看得不自在时,她终于是转开了视线,半垂下眸子,“这一回要动刀,是我先求叶姐姐的!”再开口,她却是直奔方才在外间的事而去。
郎骁先是一愕,而后便是断然拒绝道,“不行!我看你这样子,上回的伤只怕还没有养好,哪能再动刀子?不行!这绝对不行!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君窈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又用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瞅着他,良久。“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主!”她想问他有什么资格干涉她的事情,有什么资格说不行。想问他为什么救他的宝贝师妹可以,救别人就不行?可是看了他许久,眼瞅着他因她的话怔愣片刻过后,瞬间黯淡下去的双瞳,她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叹了一口气,道,“我跟乐姐姐很投缘,我想救她!就算是冒险,我也是心甘情愿!”
郎骁沉默着,不再开口。是了,他是最没有资格阻止她去冒险的人!可是,他害怕了,他害怕再看到她血淋淋,全无生气的样子,那样的她,他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眼看着他虽然沉默了,未再出声质疑,但眼角眉梢却仍是写满了不赞同,君窈不由叹了口气,她太了解他了,如果不把他的思想工作做通了,他如果不乐意,宁愿她恨他,将她打晕了带走,也绝对容不得她去冒险的。“郎骁——”君窈唤了他的名,久违的熟悉与亲昵,郎骁猝然抬起下颚,蓝眸湛亮。“你刚才可能没有把话听全了!我去冒这个险,不只是为了救乐姐姐,也是为了救我自己!”
眼见着郎骁果然面现狐疑,果然是不知道的样子,君窈只得又将叶浅所言说了一遍。郎骁一直默默听着,不时敛眉沉思,待得君窈说完,他才沉吟着道,“可是……还是很冒险,不是吗?叶浅也并没有说冒了这一次险,就真的能断了病根,不是吗?”那么,冒这险,究竟值不值得呢?
“郎骁,这个险,我必须得冒!”君窈没有闪躲的直视他,语调铿锵坚决,在郎骁怔然的回视中,她仍然没有半分的犹疑,“我不想以后的每一天都活得战战兢兢,每一天都像在倒数着自己剩下的日子,不想每一天都像在等死。我宁愿用这仅剩的几年性命来换取一个可能!如果侥幸能治好,那我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的生活,不用担心哪一天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可以不用再让爷爷为了我操心。就算失败了,那就算是我赌输了,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就无怨,也无悔!”
郎骁看她良久,似乎终于确认没有转圜的余地,他咽下喉间涌上的苦涩,轻点了一下头,“好!”
这一回,他没有说会守着她,陪着她,可是他知道,即便是死,他也会守着,陪着。
这一回,她没有索要他的承诺。不是因为不再相信,而是突然发觉,是自始至终未曾变过的坚持。
既然做了决定,那就是宜早不宜迟。叶浅决定了在第二日动刀,那一夜,郎骁一夜未睡,就守在了君窈的屋外。君窈被勒令在床上休息,却是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恍惚间,她竟能听见他的呼吸声,然后,便是蓦然地安定,睡意终于来袭。屋外的人像是筑起了一岭坚不可摧的峰,伫立在窗口,不动不移,不顾那露水,转瞬,湿了双肩。
翌日,在郎骁笑着送她进了屋子,那扇门即将合上时,她惶然,拽住了他的手。刚才的那一幕,太过相似,相似到让她害怕。“郎骁——”她唤着他的名,黑葡萄般的眸子,湿漉漉地半抬起,望着他,像是晕着千言万语。她张了张口,想要告诉他,其实她已经不是那么生气了,其实,她可以试着去原谅他。她总觉得该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她有些害怕现在不说,会再也没有机会。那么,是她会不甘,还是他会抱憾?
郎骁抬手搭上她有些冰的手背,淡淡笑着,“阿窈!爷爷去世了,肖越跟我已经恩断义绝,我的身后,已经没有回去的路了!可是没有关系,我只要看着你,朝着你的方向,那就还有勇气活下去!我不求你现在原谅我,我只希望你能允诺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机会求你原谅,不管是要多久,一年,两年,十年,或者是一辈子,不管我要做什么!哪怕到了最后你也没有办法原谅我,那也没有关系,至少让我留在你身边,陪着你,这样,就好!”
四目相对,君窈看着那双眼,还是初见之时蓝宝石一般的纯粹,星子一般的耀眼,却似乎又多了些什么东西,像是情感的淬炼,岁月的洗礼,经历的沉淀,让那双眼投射出来的光像是一张温柔绵密的网,将她牢牢罩住,无处可逃。眼里有些湿润,她再也说不出只字片语,只是在那样的目光中,点下头去,慎重,而虔诚。
而在她点下头去的瞬间,郎骁的眼里因笑而氤氲,似乎那些阳光的粒子快乐地在他眼睫之间舞蹈起来。
门,合上,这一回,郎骁不再害怕,他知道,不管生或死,不管喜或悲,他都不会再轻易离开,他可以和她,一起面对。
君窈也不再害怕。哪怕是在麻沸散在身体里发酵,慢慢闭上眼睛,等待着考验她的命运那个时刻,她也没有丁点儿的畏惧。因为她相信,她一定会平安无事,一定会赌赢这一场!因为她还要好好折磨一下郎骁呢!想起他拼命求她原谅的那一年、两年、十年,甚至一辈子,她就忍不住莞尔,这样的一辈子,她已经,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