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3、63 ...

  •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贪欲、怀疑与七情六欲有的时候会主宰一个人的全部,有人处心积虑想要得到某样东西,为此不择手段,但某一日得到了,他却又开始怀疑,为什么得到的如此轻易。即墨凌风从即墨长宁手中接过那串代表着即墨家掌权人的钥匙时,就是在这样的怀疑与喜悦的矛盾中反复煎熬。他开始怀疑即墨长宁是不是还有别的阴谋。而事实上,若非即墨长宁确实做了某些事,也不会让他疑虑难消。即墨凌风跟几个有些威望的家族耆老交往甚密,他也就是仗着这一点,所以有恃无恐。那即墨长宁就跟这个老大爷喝次茶,给另一个的孙子在族中安插一个职务,掌管钱粮,再一个就不冷不淡……呵!总之,有了猜忌,就有了嫌隙,即墨凌风虽也是即墨家的子弟,但就冲他给老头子下毒这一件,也不能轻易饶过他不是?只是,这也就是他能做和想做的全部了,既然抛开了即墨家的一切,往后,这是荣是衰,是好是坏都与他和耘初无关,至于即墨凌风能做到什么地步,能不能做好这个家主,那就全凭他的造化了!

      处理好大宅中的琐事,即墨长宁简单了收拾了两个包袱,就带了禄伯一人,在一个雪后的清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即墨家的大宅。马车行了半个时辰,停在了一处庄子前。半掩的门外,紫衣的男子握剑而立,身后,残雪如玉,愈发显得那身影挺拔惹眼。似乎听到了马蹄声响,紫衣男子缓缓转过头来,蓝眸如清澈的湖水,镶嵌在俊秀的脸容之上,却镌刻着几许孤冷。

      “来了啊!”即墨长宁推开禄伯的扶持,蹒跚着走上前去,瘦削的脸容之上漾开一抹欢快的笑。

      “嗯。”郎骁应声,有些忧心地看着较几日之前见面,似乎又虚弱了几分的老者。果然下一瞬,两者似乎就有些气力不继的歪倒,他连忙抢步上前扶住,情急之下,便是促声喊道,“爷爷!”

      即墨长宁怔住,愣愣地抬头看他,他叫的,是爷爷,而不是祖父?只是郎骁却像是被他看得极为不自在,匆匆别过了头去。恍惚间,即墨长宁像是明白了什么,热潮涌上老者的眼眶,他拍了拍郎骁扶住他的手,略带哽咽,却又故作无事地道,“走!走!走!快扶老头子进去,我可不像你们年轻人,人老了,这身子骨不中用了,站这么一会儿都喘得慌,走,快些进去,晚上让禄伯好好整治两个下酒菜,咱们好好乐呵乐呵!”

      “好嘞!”禄伯高兴地应着,却怕被瞧见,背转过身去,狠狠抹了一把泪。

      稍晚的时候,禄伯果然整治了几个色香味俱全的下酒菜,温了一坛子的竹叶青,给他们爷孙俩乐呵。郎骁也是到了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禄伯还有一手深藏不露的好厨艺。只是他原本觉得喝酒对身子不好,张嘴想劝,却在禄伯的眼色之下,选择了沉默。心里的苦涩和悲苦却又如浪潮般翻涌上来,似乎将他淹没,几欲让他窒息,他明白禄伯的意思,顺着他,让他高兴,这样…….就好……

      看得出来,即墨长宁很高兴,席间说笑不停,黄汤一杯杯下肚,郎骁心事郁结,既是担心,却又没有办法相劝,只能强笑作陪,那一杯杯酒水从喉间一路灼烫至腹间,便化为了苦涩。

      稍晚时,即墨长宁已经喝瘫在了炕上,好在那酒气上脸,但给他的脸容平添了两抹血色,“臭小子!”即墨长宁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打了个酒嗝,“你过来!”

      郎骁没有吭声,只是听话地乖乖到那空位上躺好,望着即墨长宁苍白的两鬓,只觉得悲从中来,子欲养而亲不待,他有多少遗憾,就有多少后悔,早知道那时候别跟他顶嘴,早知道就多抽出点儿时间陪他,早知道就对他多些关心,好一些,早知道…….遗憾与后悔化为了自责,扭绞在他心扉,生生的痛。

      “我问你啊,臭小子,怎么就你一个人来?窈窈那丫头呢?”喝醉了的即墨长宁更是无所顾忌,借着酒意便是精准地戳住某人痛处,没有半点儿留情。他也不等郎骁回答,只待瞧见他瞬间黯淡下来的蓝眸,便恨铁不成钢地狠捶了他两记,“前两日不是还好好的吗?护着你,就跟护犊子的狼似的!你是不是得罪了她?我说你怎么就这点儿出息?一年的时间还没法拴牢一个媳妇儿,还让人给跑了?”

      “那时你们果然打的是这个主意?”郎骁声音闷闷的,他就知道两个老头子是不怀好意。

      “是又怎么样?”即墨长宁狠狠瞪他,“你敢说你现在不乐意?你敢说你对窈窈那丫头没意思?”

      “我有没有意思都不作数了,她现在只怕根本不会理我!”郎骁垂下头低声嘟囔,话未必,后脑勺便挨了一记重抽,“啊!爷爷!”他一声痛呼,捂着脑袋,好不委屈。

      “就是抽你这没出息的!男子汉大丈夫,连自己的媳妇儿都搞不定算什么本事?不管是不是你错都要乖乖认错,把媳妇儿气跑了,就要给追回来呀!”狠瞪了他一眼,大概觉得有些乏力,即墨长宁又躺卧下来,疲惫地闭上了眼,“只是,现在我却是不愿放你的,你安安心心陪着我,我早跟你君爷爷把窈窈定下来了,晚个一两个月没问题,那窈窈啊,还是你媳妇儿!到时候,你再去湘阴,好好哄哄她!”

      到时候?什么到时候?“爷爷——”郎骁只觉得胸口窒闷得厉害,他不想听到即墨长宁这些话。

      即墨长宁却是笑着拍了拍手,“傻小子啊!你性子执拗,认准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不撞南墙不死心,没有窈窈看着你,爷爷……不放心啊!”

      君窈是在腊月初七那天赶到的湘阴,正好赶上喝第二天的腊八粥。她没有捎信就这么突然回来了,君肃云自然是惊讶得很,更是诧异的是,郎骁居然没有亲自送君窈回来,原本他接到关璧山的信,说是两人相处融洽,明明已是互生情愫,还跟他道喜,说是好事将近,可是窈窈却是一声不吭回来了,郎骁却没有跟着回来。而且窈窈一脸的病容,苍白荏弱,他试着旁敲侧击地探问,没个结果,那个跟回来的叶姑娘也是嘴紧得很,眼看着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君肃云除了叹气,也是别无他法了,索性也就不再问。只是看着孙女这个样子,他又是心疼,更是担心,就怕她的病……直到见识到了叶浅的医术,他才稍稍宽了心,然后便是依了叶浅的吩咐,成日里变着法儿的给君窈弄好吃的,给她补身子,害得君窈谈到补汤,就为之色变。

      这一日是腊月二十三,农历小年。君肃云怎么会放过这样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呢?当下便让人整治了满满一桌的美味佳肴,就连那几大盘皮包陷多,闻香扑鼻的饺子也是好几种馅料,就奢望着能给君窈补出了一两肉来。这不,饺子刚一上桌,一个馅料夹上一两个,才一眨眼的功夫,君窈的碗里已经堆成了小山。

      “爷爷,你别光顾着给我夹呀,你也快吃!”君窈裹在厚厚的毛裘里,即便是在被熏笼烤得暖如春天的厅堂里,也不见有一丝热气,眼见着面前碗里的小山,她叹息一声,改而也给祖父夹了两颗饱满的饺子,便见着君肃云笑开了一朵花。

      “我家窈窈真乖!好!快吃!快吃!叶大夫,你也快吃,别客气啊!”君肃云一边张罗着,还一边不忘招呼叶浅。虽然就这么几个人,倒也算是其乐融融。

      就在这个时候,管家匆匆走了进来,神色有些严肃,在君肃云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便见着方才还笑容满面的君肃云脸色突然灰败了下去,厅里温暖的氛围瞬间僵滞。

      “爷爷,你脸色不好看,出了什么事了?”君窈有些不安,终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君肃云没有回应,只是沉沉叹了一口气。管家在以眼神请示之后,才代为开口道,“即墨家出了些变故,日前,排行第二的凌风少爷接任了即墨家家主之位。呃……即墨老爷子有些不太好了…….”

      听到即墨家,君窈的心房有一瞬的紧缩,只是紧接而来的消息却让她惊疑莫名,“怎么会?”两个多月前在即墨大宅相见之时,老爷子分明还是精神矍铄的样子!

      “即墨老爷子身中剧毒,毒已入肺腑,药石罔效,倒是我给了他一瓶缓解毒性的药丸,应该能让他再撑上一段日子,但最多也只能到年后……”一旁的叶浅突然开口道,而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厅内的气氛愈加的沉迷。

      就这样,君家的这个年,过得异常低迷。接到即墨老爷子的死讯,是在正月十一的早上,消息是以快马自北边儿传来的,那一天,刚好是老爷子的头期。接到消息之后,君肃云便将自己关进了房里,悄无声息。而君窈悄悄地在小院里支了供桌,供奉了牌位,点了清香,放了果品,笔直地跪在灵位前,双手合十,无声悼念。

      “你……是不是在担心郎骁?”叶浅清冷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君窈半合的双目睁开,有一瞬的茫然,“他这个人其实很重情,那毕竟是他喊了这么些年的爷爷,突然这样……他会难过的!”

      “你为他担心,那他如果来找你,你会原谅他?”

      君窈沉默着,片刻之后,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或许也有可能知道,只是害怕向自己承认。昨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见郎骁风尘仆仆站在秋水坞的门口,看着她笑着,“阿窈!我回来了!”那一刻,梦中的她,惊喜莫名。骤然惊醒,她想也没想赤脚跳下床,拉开房门,这才发现她并不在秋水坞,而门外,是大雪纷飞,没有郎骁。那个时候,她才恍惚明白,不管愿不愿意承认,她终究是想念他的。这想念,这般深刻,竟悄无声息淹没了她曾经以为要经年之后,或者是永远也无法淡忘的怨恨,那些以为会有的无法原谅,渐渐…..无迹可寻!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