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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0 ...

  •   看着面前不远处的即墨家大宅朱红威武的大门,郎骁有一瞬的恍惚,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走到这里来。目送君窈离开之后,他只觉得心神一刹那就空洞了,等到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这里,隔着一条街,能清楚瞧见那两扇朱红的丈高大门和门口威严的两尊石狮,世家的气度与威严扑面而来。

      郎骁有些犹豫,稍早之时,虽然答应了禄伯,但他并不是真的想来跟老头子见面。虽然他还是想不通老头子找他究竟有什么要事,也并不是很想知道,可是人既然已经来了这里,去一趟倒也无妨。打定了主意,他瞅了瞅守备森严的大门,心念电转,举步绕到了侧门不远处一截极不起眼的矮墙处,足下一个轻点,闪身进了墙内,再一个矮身,借由满是落雪的灌木丛,躲过巡逻的弟子,窜向即墨长宁的居处。

      即墨长宁上了年纪之后,就爱上了清静,几年前就从主屋搬到了僻静的偏院。因为主人爱静,平日里这里的下人都极懂规矩,动作都是轻巧利落的。只是今日这院中却不是安静了,根本就是冷清。庭中的积雪无人清扫,廊中无人守侍,走进屋子,一股冷气夹杂着药味扑面而来,这样的天气,居然没有烧炕,也没有点熏笼!直觉地不对劲,郎骁的脸色瞬间铁青下来。

      内室倏然响起的咳嗽声让他面色又沉冷了两分,不再犹豫,掀开垂挂的厚帘子走进内间。一眼便瞧见半挂在炕沿上,咳得撕心裂肺的即墨长宁。他连忙疾步上前,为他拍抚背脊。直到他咳声稍缓,郎骁扶他躺下,不需伸手去探,便感觉到炕上寒意阵阵,果然是未曾烧炕,再一瞧即墨长宁的样子,心口不由一缩。不过一别月余,眼前的即墨长宁却像是苍老了十岁不止,别前还是精神矍铄的一代英豪,可别后再见,却是两鬓斑白,形容枯槁,与颧骨高凸相对比的,是两个深深凹陷的燕窝,眼底的乌青,泛紫的嘴唇嵌在蜡黄瘦削的脸庞之上,愈发的刺眼,郎骁不由咬牙暗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即墨长宁现在的耳力已大不如前,郎骁来时,他完全没有察觉,刚开始,他只把他当成禄伯,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他。只是既然找了他来,他也不惧让他看见他现在的情状,何况,事到如今,要瞒也是瞒不住的。“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他原以为以他的性子,是再也不会踏进即墨家一步的。在撵他出去时,他就做好了再不得见的准备,只是临到了头,却还是忍不住奢望,人心总是不足,自古如是了。他自认这一生什么没有经历过,可是却还是有些事,放不开,也不想放!即墨长宁不觉想笑,喉间却痒了起来,咳嗽声又起,他咳得蜷成一团。

      郎骁沉着脸趋身上前帮他顺气,谁知,却眼尖地瞧见他用来轻拭唇角的袖口上,有一抹刺眼的暗黑。他迅疾地探手过去,将那袖子翻扯到眼前,那刺目的血迹映入眼帘,还是骇人的暗黑,他面色惊变,“你中毒了?”即墨长宁没有应声,算是默认。“是即墨凌风那畜生做的?”转念一想,郎骁很快抓到了重点,再一看即墨长宁那沉默的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当下便是错着牙,猝然站起身来,便要冲将出去,拧了即墨凌风的脖子。

      “你等等!你回来坐下!”他没想到的是,即墨长宁却阻止了他,那嗓音不再如从前那般中气十足,甚至是有些虚弱无力,但那话语中的铿锵威严却是半点不减。他侧过头,不甘与怨愤染红了他的蓝瞳,他滔天的怒火却在对上老者睿智的双眸时,不得不压制下来。“你先过来坐下!”即墨长宁拍了拍炕沿,往边上挪了挪,不过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气喘吁吁,面对这样的一个老人,郎骁纵使有再大的气也只能憋在心里,发不出来,何况,这老者,还是他叫了六年爷爷的人。憋着一腔的气,郎骁重重地在炕沿坐了下来,垂着头,梗着脖子,不吭半句。即墨长宁对他这副样子似乎是半点儿不意外,也不介意,甚至是毫不客气地指使起他来,“桌上那壶水是刚才阿禄给我端来的,应该还热着,你给我倒一杯过来。”

      郎骁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憋着气,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还有些余温的茶水,端到炕边,又服侍着老头子喝下,只是自始至终,那张俊秀的脸都绷得死紧,活像谁欠了他八百两赖账没还似的。

      即墨长宁却是半点儿没受影响,心安理得地就着他的手将茶水喝下,冲淡了喉间的血腥味,总算要舒服了一些。他喟叹一声,这才慢悠悠地说到正题,“我赶你出去,可是气着了?”

      “我不是即墨耘初,自然不该赖在即墨家,你撵我出去,天经地义!”

      “果然是生气了啊!”即墨长宁叹笑着,像是看着耍小性子的小孩子,“你这孩子就是倔性子,这么些天了,你只怕早就想明白了,会这么说,就是气着了!都气着了,你今日还能回来,我倒真该觉得意外!”

      郎骁敛下眸子没有说话,就算他早就明白了老头子的用意那又如何?府里这个即墨耘初自然是假的,但也不见得他就是真的即墨耘初啊。张了张口,这句话,对着面前这个老头子,他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好吧!生不生气的咱们先不说了,我今天主要是想问你,当初我如果不赶你出去的话,你是不是也并不想继承即墨家?”

      “是!”郎骁只略略沉吟了一瞬,便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事实上,在遇见君窈之前,他并不清楚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事实上,他的人生就像是操纵在肖越手里的一出戏,不管是回到即墨家,还是成为即墨耘初,都不是他自己做主。现在他终于知道他想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了,无非是跟阿窈一起,不管是呆在烟波渚还是别的地方都好,粗茶淡饭也无所谓,可是如今他知道了,却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迟了!

      将他的失神看在眼里,即墨长宁目光微微闪动了一瞬,终究是没有问出。“既是如此,过两日,我将手中诸事理一理,就一并交给老二了!”

      “你要把即墨家给即墨凌风?”郎骁已经不只是一个惊讶了得了。

      “这份家业你既不想要,我这将死之人更是没有死抱住不放的道理,老二既然想要,给他便是,有何不可?”

      郎骁被堵住了口,但仍犹有不甘,“可是……为什么非得是即墨凌风不可?”那个人做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这份家业,甚至给他下毒,他不但不让杀他,还要把这偌大的家业交给他,如他所愿?

      “你说呢?你觉得当日我为何别无选择,只能顺势撵你出府?如今的形势,已经不是你我想如何就如何的了,耘初啊,爷爷老了!”老了,所以力不从心了呀!眼见着郎骁沉默下去,蓝眸也随之暗淡,即墨长宁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爷爷老了,虽然不中用了,人倒是比从前通透了。我如今也不在乎什么名声家业,只想着你平安喜乐就好。所以,那个假的耘初,我也不做处理了,就让他担着你的名头过活,也好让你无后顾之忧,逍遥快活!”

      郎骁有些不是滋味,他没有想到老头子竟替他设想得这般周全,“可是即墨凌风…..难道就这么便宜了他?”就他给老头子下毒这一条,他就绝不会饶过他,想到此处,愤恨袭上心头,郎骁不由咬牙。

      “自然不会这么便宜他!”即墨长宁却是淡定得很,睿智眼眸半眯,有一种胜券在握之感,“我之后会有安排,只是你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往后这些事,包括即墨家的所有事,都已经与你无关了。你只需知道,过几日我处理好这些琐事,就会带着阿禄到城郊庄子去住,你那时……就来陪我一段时日吧!”

      郎骁梗住,他们都知道,那个一段时日是什么意思。郎骁突然觉得胸口憋闷得难受,“为什么?”终于是忍不住嗓音喑哑地问出,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难道老头子当真从未怀疑过他是不是真的即墨耘初?

      “傻孩子,我不是说过吗?血脉亲情,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了假的!”

      可是,倘若就是做了假呢?郎骁想问,但话到了喉间,又生生梗住。

      看他这副模样,即墨长宁像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不由又是一声长叹,看来,不与他说清楚道明白,他心里这道坎儿,是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了呀!“如果你是假的,那么骗得了别人,也骗不了我!我初见你时,扶过你的手,按过你的脉门,你体内有一股真气隐而不发,六年前,你便已融会贯通,聚散丹田,收放自如。而你左耳耳后,有米粒大小的蓝色圆点,那就是这真气的命门所在。”

      “你……你知道?”郎骁惊骇莫名,他原本以为他藏得够深,没料想……

      “这功夫传自域外,十几年前一夕灭门的‘幻影门’!换了旁人,只怕也就被你瞒过了,我却是偏偏知道的!因为我的儿媳,也就是你的母亲,就是出自‘幻影门’,是幻影门门主之女,掌管着门中内功心法之秘,而耘初……你是她唯一的传人!从你三岁起,她便将心法编成口诀,教你熟背,五岁时,教你秘法调息……”

      即墨耘初的母亲已在十四年前香消玉殒,换言之,这世间,只可能有一人懂得这幻影心法,那就是……真正的即墨耘初!

      郎骁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声,而后,便如黑幕掩盖,什么也没法想了,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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