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盐兔

5、序曲：染血的盛宴（5）

　　“张娟。”

　　“到！”

　　“刘奇。”

　　“到！”

　　“王笑。”

　　“到！”

　　“齐豫。”

　　静默。

　　“齐豫？”

　　依旧静默。

　　“齐豫没来？”赵晓从点名册中抬起头，冷冷的目光扫过一大片人，在经过其中一个人时，目光明显停留了一会儿，才移开。

　　他眉头微皱：“班长，齐豫同学有跟你请假吗？”

　　班长站起来摇了摇头：“没有。”

　　赵晓点了点头，眉头依旧皱着，他若有所思地合上点名册，心里隐隐有了计较。

　　“算了，我们先上课。”

　　他面色如常的上完了那节课，虽然目光并没有停留在谁身上，却明显知道课堂上有个人，自听到他叫了“齐豫”这个名字后，脸色就开始发白，身体开始不停的颤抖，手指还时不时地摸向手机。

　　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一直到下课时分，才走到那个人身边，敲了敲桌子，示意了一下，便和那个人先后走出了教室。

　　“坐。”赵晓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着面前局促的少年，依旧面无表情。

　　“……啊，谢谢老师。”少年的身体从之前就一直在抖动，到此刻也没有缓解下来。苍白的脸色，颤抖的嘴唇、手脚，慌张的神情，赵晓看在眼底。

　　听到他的话，少年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抖着手从一边拉过一张凳子，在他的左侧坐下，视线不停的游移。

　　紧张。

　　害怕。

　　惊慌。

　　少年将手搭在膝盖上，一会儿握紧，一会儿又松开，指尖不停的颤抖着，他下意识地将手动了动，放到身侧，但很快又意识到这样的姿势让他更加不安，于是又放回了膝盖。

　　他很不安。

　　自从昨天那通电话以后，他的不安就不断的开始累积，尤其是后来那通电话后，阿豫再没有打电话过来，他打过去也完全无人接听，他就被庞大的不安所笼罩。

　　这种不安在今天早上来上学却没见到齐豫时，终于到达顶点。

　　他的屁股只坐了凳子的三分之一不到，脚尖下意识地向着门口的方向歪着，他想逃出去。如果不是他昨天晚上拉着阿豫玩到那么晚，阿豫也许就不会……

　　自责。

　　内疚。

　　担忧。

　　种种情绪占据着他的整个身心，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指，思绪有些混乱。

　　“你知道些什么？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这个声音，冷静，沉稳，在他思维越发混乱时，就这么传入他的耳中。

　　少年的思维登时中断了。

　　那一股想找人倾诉、渴望得到他人帮助、谅解的冲动再也无法抑制，迫使他猛烈站起身，顾不得身后的椅子倾倒，也顾不得出口的声音是多么尖锐而颤抖，目光希冀又绝望：“老、老师！我把我知道的统统告诉您，请您……无论如何，请您救救齐豫！”

　　“阿豫他一定是遇到危险了！”

　　***

　　赵晓看着手机上的照片，默然无语。

　　照片是昨天阿豫打电话过来给他看现场时，少年保存下来的，完全是下意识动作。

　　少年依旧一脸紧张地看着他，眼中的慌乱却是淡了许多。

　　办公室的门无声无息地打开。

　　少年下意识地回头看过去，只见门口正站着一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男人看见他，下意识地推了两次眼镜，呆滞的目光滑过他的脸，很快落到地上。

　　是……何老师。

　　少年站起身，恭敬地目视对方拖着脚步走到自己的位子上，直到对方坐下，他才再次坐下。

　　“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上课吧。”他刚坐下，赵晓就淡淡的开了口。

　　他愣了愣，抬头看过去。

　　赵晓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目光清澈。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谢谢老师！”他躬身出门。

　　中年男人闻声抬头，目光呆滞地盯着少年的背影，鼻翼抽动了两下。

　　刘……奇，一年三班……是赵晓班上的人。

　　他无意识地将脑中的信息翻出来，眼睛眯了眯，抬手推了两下眼镜，依稀感觉身侧有股视线，他侧了侧头，朝赵晓看过去。

　　赵晓坐在他自己的位子上，面无表情地在把玩一部手机，视线却并没有盯着他看。

　　是错觉？

　　他僵着脸，收回视线。

　　赵晓……赵晓……

　　一个奇怪的年轻人。

　　心里念叨着，他的手指动了动，鬼使神差一样，点开了学生档案。

　　刘奇。

　　一年三班身高165，血型B，家住市中心A区B幢2楼，独居。学号……0002202。

　　他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了那串数字上，目光晦涩不明。

　　良久，他才仿佛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似的，仓促地将档案关掉。

　　***

　　少年背着书包独自一人走在路上。

　　下课了。

　　他原本应该直接回家的，可是他的脚却不由自主地走向了市中心公园——齐豫最后跟他打电话的地方。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只是内心总有一股声音在叫嚣，去那里，去那里，到了那里，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也许、也许就能找到阿豫了。

　　这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他被这个声音所驱使，不由自主地来到了这里。

　　晚上十点多的公园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时发出的沙沙声。

　　路灯很明亮。

　　他慢慢地找着，将眼前看到的景象与昨天在手机上看到的影像一一对比。

　　不是这里。

　　也不是这里。

　　这里也不是……

　　他越走越深，背着书包的身影慢慢被树木所阻挡。

　　他突然顿住了脚步，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掏出手机，熟练地按下号码。

　　阿豫。

　　阿豫阿豫。

　　他并没有将手机拿到耳边，而是侧着耳朵，凝神听着。

　　响一下啊，快点响一下！

　　少年捏了捏手指，手心慢慢开始有湿滑的触觉。

　　隐约有悦耳的钢琴声响起，少年的眼神一亮，仔细辨别声音的来源方向，疾步向那头跑去。

　　少年的眼底闪烁着期待。

　　少年的神情满是激动。

　　少年的脚步忐忑中带着轻快。

　　近了。

　　越来越近。

　　已经能够清晰的听清音乐了。

　　少年的脚步却迟疑地放慢了。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躺在草地上的那部手机。

　　银白色的，随着音乐的响起而闪烁着夺目的五彩光芒。

　　只是，它的身侧，却没有主人的身影。

　　少年茫然地停下脚步，开始左顾右盼。

　　也许，阿豫就在这附近呢？

　　他张了张嘴，想大声喊一下，却很快想起阿部里是禁止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的。一如，一过了零点，就不允许十六周岁以下的少年出入公寓一样，都是阿部里对市民的规定。

　　先找找看吧。

　　他将阿豫的手机捡起来，小心地放在口袋中，然后开始安静地寻找。

　　往前走了没几步，少年慢慢蹲下身去。

　　这是……

　　血？

　　『阿奇！我看到死人了！』

　　『阿奇，你看到了吗？』

　　『阿奇，怎么办？！』

　　阿豫昨晚惊慌失措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耳边，少年的指尖再次颤抖起来。

　　要是昨天、昨天……

　　少年一颤。

　　肩上，搭了一只手。

　　是……谁？

　　他的手颤了颤，不由自主地按下了那个键。

　　一个快捷键。

　　***

　　屋里的灯光很柔和，温度很适宜。

　　客厅的机上摆着一杯红茶，红茶的热气正袅袅上升，又很快散去。

　　赵晓坐在窗前的沙发上，支着下巴，盯着窗外发愣。

　　齐豫失踪了，在发现那起事件之后。

　　齐豫的档案他也查过了，紧急联络人上面的电话也来来回回拨了很多回，只是每回的提示都是『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拨不通。

　　联系不上。

　　他今天甚至去了齐豫档案上记录的家庭地址，可是门铃按了又按，始终没有人应。

　　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窗外，似乎在试图看穿一切。

　　门口传来解锁声。

　　他没有动。

　　他知道这个时候会回来的，只有一个人。

　　“咦，你还没睡呐？都快11点了哎。”青年的惊讶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依旧没动。

　　“怎么了？”青年纳闷地走过来，盯着他的脸左看右看，一向有些不正经的脸难得的严肃起来。

　　赵晓看着对面青年有些乱糟糟的头发，猛然想起面前这人的身份，他倏地拉着他歪歪斜斜的领带，将对方拽了过来：“曲乐，你们昨天，不，今天有没有接到一起凶杀案？”

　　青年正是曲乐。

　　那个曲乐。

　　他们目前正同居中。

　　曲乐被他这句话问的一愣：“凶杀案？没有啊。”

　　他的表情倏地变了：“你听到了什么？”

　　赵晓松开了他的手，曲乐却依旧保持着那个向前倾的姿势，面色沉凝。赵晓看了眼近在咫尺地那张脸，不由往后退了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过去点。”他说着，将手机递了过去。

　　曲乐熟练地滑开界面，自觉地翻到图片一栏，入目的第一张照片登时让他收起了表情，两指反向滑动，图片被清晰地放大。

　　照片上，以夺目的红色为背景，两具尸体仰躺在那里，由于角度的关系，看不清楚受害者的年龄。

　　曲乐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张照片你是从哪里来的？”

　　“你们MD当真没有接到报案？”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之后是一片沉默，似乎两人都已经了解了想了解的部分，已经不需要再开口。

　　沉默。

　　沉默。

　　肖邦的即兴幻想曲打断了两人的沉默，两人同时看向被曲乐拿在手中的手机。

　　『刘奇来电』。

　　曲乐自觉地将手机递过去。

　　赵晓却是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他按下接听的同时开启了扬声器，却没有急着开口。

　　『……』画面一片漆黑，似乎对方并没有开视频聊天模式。电话那边也没有说话的声音，但是赵晓和曲乐两人却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

　　赵晓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几乎是下意识地，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外套也顾不得了，手脚迅速地套上鞋子，拉开大门就要往外冲。

　　不对劲，无论怎么看，这通电话都透着不对劲的味道。

　　就在他的手搭上门把的时候，对面终于传来少年微弱的声音。

　　『救……』

　　啪嗒。

　　话筒里传来东西跌落在地的声音。

　　清晰，沉重。

　　仿佛砸在听者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