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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番外 慕一涵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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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一涵生下来的时候,就被教导要做一名大气沉稳有涵养的天神,所以父亲为他取名一涵,长生之中,唯涵养矣。
他不负众望,终于长成一位极有涵养的人,这涵养到底是涵养,所以也成就了他非常内敛的性子。
看书是个从小时便养成的爱好,不出门的时候,他可以静静地在书阁里看上数十年的书,因而也养成了一张沉思的脸,显得一本正经,永远地昭示着众人:生人勿近,生人勿近呐……
与众不同的人物终归要被评论,因而这天界也隐隐传出了慕一涵的名声,说他是天界万年不出的贤人,潜心修道,或许能成为下一任的圣贤。
圣贤这个词用得有些夸张了,因而引起了天帝的注意。
天帝便将慕一涵召进天宫里。
然则,慕一涵前往天宫觐见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天帝。
太和殿上,只有一只刚刚成年的玄武神兽,玄武的长相本就有些像王八,所以历来玄武神兽都是高昂着头,将背上的玄武甲擦得比金乌的金甲还亮,再竖起一根富有鳞甲的蛇尾,使自己显得异常威武来震慑群雄。
但太和殿里的这只玄武实在是有些辱了神兽玄武的威名,它萎缩着脖子,玄武甲也布满了一层灰,乃至于长出一层青苔,蛇尾逶迤在地上,比王八还王八。
慕一涵咋一看它,心神却狠狠地激荡了一回。
在这玄武神兽身上,他似乎看到了一种不为人知的气质。
他俯下身来,摸轻轻抚摸玄武背上的青苔,玄武感觉有人在动它,立马缩回了脖子去,很有安全意识地将自己保护了起来。
过了一阵子,慕一涵只是说:“玄武老兄,你修炼这样刻苦,他日必成大器。”
玄武动了动,缓缓伸出头来,难以置信地瞧着慕一涵。
慕一涵终年一本正经的脸总算露出一丝笑来:“只有耐得住寂寞的人,才能真正永生。”
尽管他这笑在很多年后的日子里常被西衍调笑说惊悚,但玄武觉着,慕一涵笑起来是无人能媲美的,不管从那个方面说。它将头低到慕一涵的脚边,做出了最恭谨的姿态。
神兽如此,便是认人为主了。
天帝就是在这时来的,他一张原本和善的脸笑得很是慈祥,满意地瞧着慕一涵说:“天界说你有圣贤之风,朕先是不信的,但这玄武既然认你,想必你确是有过人之处。日后,你便承袭了玄武神君的君位,领着玄武,授它修道之法,直到玄武修炼到天神之境。”
慕一涵就此领了神兽玄武。
后来他才知道,因这神兽一脉,繁衍极其困难,犹以玄武一脉更为突出,所以到得这代玄武,只剩它这么一个独苗苗,偏这玄武生来领悟力太差,修炼了千儿八百年,才勉强长到成年的姿态,神力也不抵一个才飞升的小仙。
啊?你说他们不是天生神力吗?
玄武觉着很委屈,在蛋里孕育出来那点神力,破蛋而出的时候早用光了,哪还有什么神力。
没了神力不打紧,好在还生了敦厚老实的性子,为了积攒神力,便成日里闭关,直闭得到背上都长了青苔,神力仍不见长。
因而这神兽没了神兽的威严,反倒愈发自卑了起来,天界之中,只需是个人,都敢来欺负它。
天帝看不过去,便向为他寻个主,但玄武戒备心太强,始终没能找到合适的,天帝无奈,便将它养在了瑶池。
直到听了天界传慕一涵的话来,天帝隐隐觉着,这似乎是个人选,便将慕一涵召进天宫来,故意以玄武来试他。
这试探的结果,使得天帝甚为满意。而这托付的结果,却更使天帝满意。
慕一涵承袭神位不出三百年,玄武的修为便抵得上它先前修炼的一千年,可见天界确是从不传没有根据的话的。
后来魔军叛乱,天帝有意给慕一涵和玄武一个锻炼的机会,便将他们都遣到北方战场上去了。
慕一涵不负帝望,与魔军战七场胜七场。
天界对于慕一涵的钦佩便更高了。
也正是这时,西面战场的白虎神君遇上伏击,被魔军分食于月山之上,副将西衍率兵过来的时候,只抢到神君一根尾骨,这副将也不知发什么神经,居然发了狂,一路狂杀,竟以一人之力斩杀了数十名末将,大破魔军。
经此一役,军中对他无一不服,他顺势领军,将叛君尽数歼灭,后来还嫌打得不过瘾,又转向了战局不利的南面战场,再次破敌。
破敌之后,这副将很是狂妄地说:“东面战局如何,若青龙不敌,西衍还在。”
由此,天界便传出西衍很拽的名号来,后来平息了叛乱,天帝便将白虎托给了西衍,让他承了白虎神君的君位。
白虎神君太招摇,所以这天界总传不响玄武神君的名号。
但慕一涵向来是不把这些虚名放在心上的,这世上,不在乎别人知道你做了什么,而是你到底做了什么。
玄武听了,性子愈发敦厚了起来。
然则,慕一涵仍旧对这西衍神君很有些兴趣,因为西衍做了他永远不可能做的事。
他也曾去拜访过西衍几次,但这神君太能跑,每次都没能遇上,不过倒是瞧见一个黄裳女子,每次都小心翼翼地进出神殿,他看了几次,才知道她是来看望白虎的,但却不知为何,总不让西衍知道。
如此又过了三百年,瑶池蟠桃会上,他总算见着了白虎神君,但西衍并没有看他的意思,好似憋着一口气,恨不得要将这瑶池都吹走似地。
慕一涵只看了一眼,便猜到了西衍的心思,他与玄武说:“似白虎神君这般坐不定,是要藏在心里的。”
又逢离墟叫嚣,慕一涵很见不得这种浮躁的行为,便想出面教导他一番,谁知西衍也站起来了。
慕一涵想让他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便不争了,但西衍也是不淡定的人,瞧都没瞧他,便去打了离墟一阵子。
慕一涵第一次觉着有些受伤,受伤的后果便是他与西衍打了一场。
这一场打得王母都不耐烦了,他便假假退了一步,让西衍华丽丽地击了自己一拳,结束了战斗。
夏语安惊艳一舞的时候,慕一涵波澜不惊的心忽然有了些跳动的迹象。
瑶池毕竟是王母的地盘,他是个外臣不好常去,便想去白虎神殿瞧瞧,那样惊艳的女子是不是还会小心翼翼地去看望白虎。
这一去,却不期遇上了西衍。
西衍二话不说,提了剑就来打他,他莫名其妙,西衍说:“你退的那步,骗他们可以,骗我可不成。我是不要你让我的。”
西衍特点出“你”来,慕一涵很是无奈,又与他打了一场。
打起来的时候,他瞥见一个黄裳的影子,不期间一分神,又被西衍击败了。
西衍很欢喜,倒没有奚落他,只说:“不打不相识,你也算个人物。日后我们便做个朋友,可好?”
慕一涵早有认识西衍的心,这次虽不是为他而来,但彼此结识也算不虚此行,便应邀进去喝了一阵子。
喝着喝着,西衍就骂他了:“你说你个王八蛋,年纪不大,非得成日里绷着一张脸,像个老头似地作什么?”
他想着夏语安的背影,也不知哪跟筋搭错了,胡乱就说了一句:“老子乐意。”
西衍哈哈大笑:“我以为是个正经人,原是闷骚的,果然是蛋。”
慕一涵这才注意到他的措辞,很纳闷地问:“如何是蛋了?”
“哪能轻易告诉你。这样吧,我们来赌酒,你若赢了,我便告诉你。”
“好。”
慕一涵赢了。
西衍便告诉他说:“神兽破蛋而出世,玄武像王八蛋,所以你是个王八蛋。”
“我同你一样,不过是袭了玄武的神位。”
“不不不,白虎神武多了。”
“你不是也是个蛋?混蛋。”慕一涵笑了。
“没人同你说过,你笑起来很惊悚么?”西衍说,“我倒真是好奇,你这童年到底是怎样过的,居然长成现在这样了?”
慕一涵不介意他笑自己,很平静地说:“赌酒,你赢了,我便告诉你。”
这酒便是这样赌上的。
慕一涵的童年很简单:书、道、法。
西衍么,就复杂一点,基本什么都干。
慕一涵恍然大悟:“难怪平叛那会儿,你哪样嚣张。”
“我那是率性而为。”西衍说着,忽然有点感伤,“我虽然经常给她捣乱,但她待我却很好。”顿了一瞬,又说:“比亲娘还好。”
慕一涵忽然理解他了:恩重如山的白虎神君被魔军分食,西衍的痛苦没有言语能够形容。他张狂,只是不想别人看到他伤心。
因为慕一涵笑了:“我们是一样的。”
西衍与他击了一下酒杯,叮嘱他说:“若是以后小白问起你,你就说她是我捡来的。”
西衍话只说了一半,慕一涵却听明白了。
“死王八蛋,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么多。”西衍白了他一眼,灌了自己一壶酒。
慕一涵很欢乐:“因为你输了。”
此后,他们便是兄弟了。
天界传出西衍和夏语安的事来时,慕一涵常会想起西衍这一日的神色来,想了很久,便与玄武叹息说:“阿衍他,很好的。”
天界都知道夏语安与西衍要成亲的时候,慕一涵忽然很难过,他提了酒,去找西衍,大醉了一场。
这一次,他与西衍赌酒,屡赌屡输。
说到最后,他跟西衍说:“阿衍,其实我一直喜欢语安。”
西衍斟酒的手停了一瞬:“你什么意思?”
“因为我将你视作最好的兄弟,所以在你成亲之前,一定要你知道,我喜欢夏语安。日后你若不能好好对她,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我们什么关系,你还不放心我。”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今日我都可以告诉你。”
“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久以前,你没见过她的时候,我去天宫觐见天帝,瞧见她在瑶池里栽花。”
“你跟她说过没有。”
“……一次,可以做朋友,但我从来不信,男女之间有纯粹的友谊。所以我作她哥哥了。”
“你有多爱她?”
“你们成亲了,我便不爱了。”
“这哪是你能决定的。”
“因为我是慕一涵,你是西衍,慕一涵一辈子最好的朋友。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一面。”
西衍沉默了。
慕一涵灌了一口酒,问:“这瓶酒喝完之后,你再问,我便不说了。”
西衍满不在乎地笑:“我知道开始,了解过程,结果可以自己看。”
慕一涵停了手中的酒,西衍继续说:“一涵,我很感谢你今日能跟我说这番话,你对语安如何,我便对你如何。”
西衍这话说的有些混蛋,慕一涵却笑了:“那我便放心了。”
这酒足足喝了八天,八天之后,一切都变了。
慕一涵领军灭了狐族,唯独将离墟留给了西衍。
慕一涵这一辈子,都很理智,很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能做的就一定会去做,不能做的,就永远不会做。
太有原则的人,才能耐得住寂寞。
所以天界的人夸他有圣贤之风。
夏语安被禁锢在离世岛上后,慕一涵与西衍都改了性子,西衍懒了不愿再动了,慕一涵却没事就往外边跑。
然则,慕一涵却从未忘记他定下的十年之约,每十年,不管离西衍有多远,都要亲自上西衍的住处请他,只是因为他太了解西衍。
如果伤到了极点,西衍肯定会拼命,慕一涵不想看到西衍拼命。
终此一生,我都将履行我的诺言。
————慕一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