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烟雨听乾坤》汐予

43、蓟城

　　蓟城里海樱花怒放的时候，城里最有名望的少年从海上回来了。

　　西衍此次出海，足足过了十年才回来，蓟城人都有些忘记他了，然则，他始终是蓟城里最有名望的人，阔别十年，总还是让蓟城众人很是怀念的。

　　这城西的少年每出海一次，蓟城的人们就要震惊一次，上回他从海上带回了一个孩子，这回他从海上带回了一个女子和一头白虎。

　　有心人发现，城西少年带回来的这个女子跟外人笑的时候，有些像苏家小姐苏禾，而那头白虎，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好似就是二十年前西衍出海带出去的白虎。

　　城里的缺一骗在酒馆里说书的时候说：“衍公子领回来的女子，是他在海外爱的人，公子每十年出一次海就是为了这个人。”

　　有人很好奇：“我瞧这小女娃笑起来跟苏家小姐很像，衍公子到底是喜欢苏家小姐，还是海外的这个人？”

　　“都领到家里来了，你说他喜欢谁？”缺一骗沉思了一会儿，说：“西衍曾经跟苏禾纠缠过一阵子，大致是因为苏禾笑起来像他爱的人罢。”

　　楼上顿时响起一阵摔碎杯子的声音，却湮没在了楼下众人的掌声中。

　　缺一骗继续说：“至于那白虎，我琢磨着，就是白瑾那小丫头片子。这城西少年的本事可不一般，竟能让跟在身旁的白虎时而变成小姑娘，时而变成大白虎，可真是神了，也不知下一次，又会变成什么样子。过几日我会在花烟间开个预测会，诸位大可将你们的想法写上面，猜中有奖，猜中有奖啊……”

　　缺一骗的声音不算太大，然则楼上的公子耳力实在太好，即使叠着掌声，仍旧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因而他说：“小白啊，缺一骗拿你赚钱了，你去让他分你一笔。”

　　白虎口吐人言道：“都是为了救你，如今变回白虎，变不成人了。”

　　西衍揉了揉她的虎头，说：“这样也蛮好，变成白虎我比较习惯，而且还会说人话，多可爱。”

　　白瑾张了张嘴，作势要咬他。

　　夏语安笑道：“阿衍胡说，我猜小白化成人形更可爱，反正都变过一次了，总有一天会再变回来的。”

　　“是呀是呀，这蓟城里再没人比她更可爱了。”

　　“小姑娘我在蓟城里呆了几百年，谁敢说我不可爱。”白瑾昂着虎头说。

　　“为何要在蓟城住这样久呢？”夏语安问。

　　西衍笑嘻嘻地说：“齐国一百多年前被灭了，如今成了蓟国，我去看了三生石，你当初住的地方应该就是现在的西衍陵。”

　　“阿衍……”夏语安喉咙堵了一瞬，有些说不出话来。

　　“安安。”西衍唤了她一声，白瑾打了个寒战，如今这西衍唤夏语安的小名跟蓟城里的小姐对西衍的称呼很有地一拼，实在让白瑾很有些不习惯呐。

　　却又听西衍温和地说：“还记得我在海底跟你说的话么？”

　　夏语安点了点头，想着在幻境里游荡的时候，西衍的声音忽然传了进来，他的语气虽然清清淡淡的，但却夹杂着一种幻境里从未有过的沉稳气息，不紧不慢地说着话，让人不知不觉间就陷在了他的话里。

　　“语安，天帝罚我下凡的时候说，你什么时候醒过来，我就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其实，回不回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醒过来，天帝他从来没有懂过。千年前王母将你点化上了天宫，琼浆玉露，楼阁亭宇，都是凡尘之人毕生所求，然则，我知道，你从未求过。

　　“以前我来看你，总要跟你说我有多想你，今日我不想再说了。我知道，你陷在这梦里，定是知道我想你的，但你从没有醒来。我想梦里有你不愿醒过来的东西，我不知道梦里有什么，但我很想知道梦里有什么，要是你醒了倒也可以说与我听听。只要你想，我也可以做到。

　　“我来时想，若是你醒了，我便带你一直住在人界里，不需要月老拉线，也能永永远远的在一起。若是你倦了，我们便上海外去，我知道，海外的海外，还有另一番天地。唔，我们可以出去住很久很久，等到蓟城的人都忘了我们，我们再回来，修炼成他们眼中的老妖怪，我们再离开，直到这天底下都知道人界有一对不老的妖怪。我要带你看不同人，做不同的事，让你在这长生的生命里，再不觉得冷清寂寥。”

　　夏语安听着听着便松开了自己的手，身旁一个形容酷似西衍的人对她说：“语安，你怎么了？”

　　“他找我来了。”夏语安说着就掉头奔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她意识里的构建的幻境就此崩塌，有一只手从空中伸下来拉她，她紧紧握住那只手，便被扯到那人怀里。

　　西衍就势搂住夏语安，对白瑾说：“小白你回避一下。”

　　白瑾学着很多年前他说的话说：“你是我的公子，如何需要我回避？”

　　“我是你的公子，跟你是我的丫头，完全是两码事。”西衍看她没有要走的意思，很无赖地说，“现在我要跟你夏姐姐生很多很多孩子，你是不是还要呆在这里。”

　　夏语安惊叫了一声，飞快将脸遮了起来。

　　白瑾很无奈地说：“公子，你可真是越发流氓了。”

　　话虽这样说着，白瑾丫头还是很识趣地跑了出去，屋里传来夏语安低低的声音说：“青天白日的，这里是茶馆。”

　　西衍很无耻地说：“就亲一下。”

　　白瑾很邪恶的想：夏姐姐现在的脸肯定是红扑扑的，就像几百年前瑶池上最红的蟠桃。

　　她正想着，临间忽然传出一个小丫头的声音来：“小姐，打碎的茶杯已经清理干净了。”

　　“那便回府罢。”有人淡淡地说了一句，让白瑾觉着这声音很是熟悉，她抬头看了一眼，木门缓缓打开，里边走出一个华服的女子来。

　　她清瘦地如同一朵飘零在水里的梨花，禁不得水上最轻微的浪花，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对着白虎笑的时候，那笑带了三分俏皮，七分高雅，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气质。

　　城南的苏家小姐，有驻颜珠的保养，三十有六的年纪，仍旧如同一个清秀的少女。

　　“小白丫，公子我改变主意了，还是先回去罢。”西衍笑嘻嘻地拉着夏语安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苏禾冲着白瑾笑。

　　而这笑容对上西衍的时候，有些消散的痕迹，蓟城里最高贵的小姐礼节性地颔首，缓缓转身下楼去了。

　　夏语安目送她远去，猜了七八分：“苏禾小姐？”

　　“夏姐姐你可这真神了。”

　　“阿衍在海上的时候跟我说起过她。”夏语安笑了笑，说：“她笑起来，的确是与我有些相像。”

　　“公子什么时候跟你说的，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白瑾嘀咕着，很识趣地想：定是个耳语。

　　“在你背上的时候，浪声太大，你未听见罢。阿衍说，他在苏林儿身上学了执着，在苏禾身上学了耐心，在半城身上学了义无反顾，在菩提柳身上学了爱一个人要怎样将他放在心里。他都说给我听，希望我在以后的人生里，不要与他存心结。而他终究，在这凡尘里，练就了一颗沉稳大气的心。”

　　“只这颗心，染了不少尘火气，夏姐姐你可要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