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星为记（最终版）》航海时代

64、托心

　　范吉士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小内侍突然敲门，说是皇上请范吉士去商量十月初一太后万寿诞辰那日的庆典安排。
　　范弘去了乾清宫，小螃蟹也昏昏沉沉的回到绛雪轩，满脑子都是那些埋藏已久的陈年往事，千头万绪乱成一团，理也理不清。祁沉生母与皇后的恩怨、太子妃和秦王妃的厄运、祁沉的怪病、她自己的姻缘，这些乱七八糟的初始条件怎么会使范吉士推导出她必须嫁给祁沉这个结论？
　　她想了又想，想得头都大了一圈，还是无法理清思路，只觉得头疼恶心，既然如此，干脆抛开这些麻烦事，上床睡觉吧。

　　睡下没多久，迷迷糊糊之中小螃蟹听见柔儿她们都回来了。
　　过了片刻，一个人轻轻地走进屋，也脱下了衣服，悄悄地睡在她边上。
　　这一定是米女吧，不过，她俩一向都是各睡各的床，今天她怎么一反常态和自己挤一起？
　　懒得问她，小螃蟹又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半夜里，她醒了过来，只觉得寒气彻骨，转头向外看去，原来是窗户没有关紧，悄悄起身关窗，却惊动了边上的人，那人低声问她：“你醒了？”
　　不是米女，是柔儿的声音，小螃蟹诧异：“公主殿下怎么睡在这里？”
　　柔儿坐起身，微笑：“我打算和你说说话，可你今天偏偏睡得早，所以就和你一起睡，想等早起的时候和你聊聊。”
　　小螃蟹钻回被窝里，只露出个脑袋，嘻嘻笑道：“那么现在说也一样的，反正大家都睡了，正好说悄悄话。”
　　柔儿定神看着小螃蟹，屋子里光线暗淡，但小螃蟹还是能感觉到她专注的目光，感觉到她逼人的皇家气魄，这样强烈的情绪从未出现在这个一向恬淡柔和的柔华公主身上。
　　她要说什么？

　　柔儿开口了：“我不想你嫁给秦王哥哥或是楚王弟弟，我希望你嫁给澈哥哥。”
　　-_-!
　　原来是为了这个，小螃蟹正要开口辩白，柔儿却伸指按在她的唇上，制止她说话，又轻声说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看得出，玲儿你对他们几个都没有真正的爱意，你的心不在这里。
　　可是，既然你到了这里，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这可是大明皇宫！！！
　　既然如此，我希望你选择最好的一条路，我的亲哥哥澈绝对是最适合你的人。
　　也许你认为我偏心自己的亲哥哥，我也承认我确实有私心。可是，我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不带任何偏向，全都是为大局着想，也是为你着想。
　　我的亲哥哥澈外表放荡不羁，内里却是个柔和细腻的人。他很懂得为别人着想，处处克制自己，做事非常的有分寸，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亲人，这一点玲儿你该能看出来的吧。”

　　小螃蟹在心里默默的回答：是的，我看出来了，他深深爱慕明悦，却控制自己的感情不外露，还决心为祁沉和明悦的将来奋斗，这一点确实很难得。
　　但是，柔儿指的是这个不可言说的禁忌之秘么？

　　柔儿见她不开口，叹口气说道：“你可能没有看出来，他对你很好，对我也很好，对我们的母妃更好。
　　他救过你的命，可是你却误解他、骂他，可他也没把你怎么样不是么？
　　他好像从来不理我和母妃，对我们很冷漠，实际上，这也是他的策略。如果别人知道他很疼爱我、很敬爱母妃，我们将会成为敌人控制他的把柄，反而会陷于危险之中。因此，他都是偷偷的关心我们，从来不让别人知道。”

　　小螃蟹睁大了眼睛：我知道，可是这又怎么样？

　　望着小螃蟹瞪得圆圆的双眼，柔儿又叹了口气：“你知道，30年前，皇后娘娘她是京城第一美人么？”

　　小螃蟹点头：这我倒是相信，她现在也很美。

　　柔儿见她点头，淡淡一笑：“当时爱慕皇后娘娘的可不只是父皇一个人，连皇伯父，就是后来追封燕悯太子的前朝太子也很爱慕她的。”

　　小螃蟹好奇：真的么？那个文武全才却不幸早夭燕悯太子朱瞻塬也喜欢高皇后？

　　柔儿叹道：“皇后娘娘出身豪门、气派非凡、容貌极美、智慧过人，当时爱慕她的何止一、二名皇子，那时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简直可以令举城皆狂，为她相思成疾的何止百人。
　　玲儿你现如今就很像她当年的样子。”

　　小螃蟹大吃一惊，终于放弃了不发一言的决心，开口问道：“你是说真的？我也有那么倾国倾城嘛？？？”

　　柔儿摇头：“不是说你倾国倾城，我是说你也迷住了多位皇子。”

　　伤自尊嘞！ -_-!

　　柔儿微笑，温言安抚小螃蟹再次受到打击的自尊心：“其实你也是很美的，不然沉哥哥、波哥哥、治弟弟怎么都会喜欢你，但是我觉得你最迷人的地方还是你那种随心而为、不受拘束的性子，这是你最不同于旁人的地方，也是最吸引人的地方……
　　但是，环顾四周，真正能够容忍你这性子的男人，恐怕也只有澈哥哥了。
　　别人都很难容得下你的，即使沉哥哥那样看似无所用心、随意而为的人，他也不会让你自由自在生活的，只有澈哥哥，因为他无心……，因为他用心，只有他能让你保持你这自然天生的天性。”

　　小螃蟹悄悄地翻了个白眼：是的是的，他确实和我满谈得来的，我还想让他帮我跑路呢，不过现在有了御赐金牌，不用他了。

　　柔儿沉思片刻：“当年父皇和皇伯父燕悯太子同时爱慕皇后娘娘并派人提亲，皇叔福王也因皇后第一美人的盛名而对她表示了倾慕之意，一时之间三位一母所生的皇嫡子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是皇后娘娘毕竟智慧高出众人一筹，她没有选择太子，而是选择了父皇。
　　玲儿，你想想看，当年燕悯太子可是储君，父皇只是一名亲王，皇后娘娘却能够慧眼识人，看出父皇温和谦让的性格与她高傲刚烈的脾气正好互补，因此选择了父皇，如今她与父皇过得和美异常，普天之下无人不羡慕。
　　可若是当年她选择了燕悯太子，燕悯太子的性格也很刚强，如何能和她相处，更何况燕悯太子不幸早夭，必然会让她孤独一生了，……”

　　黑暗中，灵光一闪，如同破空的闪电一般刺亮了几个早已缭绕在小螃蟹心间的模模糊糊的疑点。
　　柔儿接下来说了什么她都听不见了，眼前只有几个关键词在眼前不断滚动：早夭的燕悯太子……，爱慕高皇后的燕悯太子……，性格刚强无法与高皇后相处的燕悯太子……，即使如此却也派人提亲的燕悯太子……，被高傲的高皇后拒绝的燕悯太子……
　　燕悯太子----朱、瞻、源！！！

　　突然，小螃蟹握住柔儿的手问她：“燕悯太子是怎么死的？”
　　柔儿怔了一下，说：“皇伯父是在巡视北方边界的时候被流矢射中，伤重不治而死的。”
　　小螃蟹又追问：“燕悯太子长得和皇上像么？他是不是很爱笑？”
　　柔儿盯了她几秒钟：“很像，不过听老人说燕悯太子是面慈心冷，虽然眼里总是带着笑，可杀起人来毫不手软；父皇是面善心慈，人很温和，笑容也多。”
　　小螃蟹又迫近柔儿问道：“燕悯太子死后多久皇上登基并且大婚的？”
　　柔儿满脸诧异之色，勉强答道：“皇伯父死后，皇爷爷心伤欲碎，半月之后就突然龙驭上宾了，于是父皇登基，但是在皇爷爷过世之前几日，太后娘娘见皇爷爷思念皇伯父，就赶着为父皇操办了大婚之典，迎娶了如今的高皇后，希望能快些生下皇嫡孙以此减轻皇爷爷的忧思。可是谁也没想到一向身体硬朗的皇爷爷还是没能抱上当年出世的太子沅哥哥这个嫡孙，就突然因风症离世。”

　　柔儿说到这里，开始轻声低泣，她大概是伤心从未曾见过祖父；小螃蟹口里安慰着她，心中想着的却是另一件事：
　　是了，落水那天在水底见到的那个青年一定就是燕悯太子朱瞻源了，他死后不久祁沅出生，这决不是巧合！
　　当年还在宫里的先帝子女就只有年纪最小的宝镜公主，如果宝镜公主知道了什么，她必然逃不过被灭口的厄运！
　　祁沅和燕悯太子名字中都有个发“元”音的字，这也能说明点什么，也许这是某人为了纪念而特意起的名字！
　　宝塘水面上的香灰所呈现的那个“沅”字，一定是祁沅的沅，那么，宝镜公主的意思是什么？为什么她不直指“高”字，反而要用这个“沅”字？莫非她的目的不是单单洗刷驸马冤情那么简单？也许她希望有人能设法让祁沅了解自己的身世，阻止他的母亲继续为他的帝位而疯狂？

　　小螃蟹正在胡思乱想，柔儿却已经止住了哭泣，问道：“你怎么了？问那么些个陈年旧事不算，还愣愣的发呆。”
　　小螃蟹忙笑着掩饰：“人家是好奇拉，谁叫你要说什么第一美人与皇子们的八卦，让人家好向往噢！”
　　柔儿轻轻一笑，又叹息道：“你别老像个孩子似的，我今天和你说的可是正事。我希望你嫁给澈哥哥是我唯一的心愿，也是我求你的唯一一件事，你能答应么？”
　　望着她满眼的期待，小螃蟹无话可说。
　　柔儿的眼神变得忧伤，轻轻地叹道：“澈哥哥，他……，他这些年一直好孤单、好寂寞，我都能看得见，但是我帮不上他，没法子帮他，我只有好好的照顾母妃，照顾自己，尽力不让他为我们操心。但是，他还是放不下我们。
　　我如今已年满16岁了，眼下大明四周边疆局势不稳，朝中每每有人提出和亲之议，身为未嫁公主，身为帝王家的未嫁公主，身为帝王家的一个地位低微无足轻重的未嫁公主，我无法预知自己的未来。
　　我好担心，我唯一的亲哥哥，我这个心思细腻感觉敏锐的亲哥哥，我不想他一个人孤单单的，一定要有个配得上他的人陪伴在他的身边才行。我一直在寻找这个人，我终于找到了，我想她就是你。
　　你能够看出他的虚弱和无助，你给他的嘲讽和反击让他无话可说，不得不面对自己最真实的一面，你对他偶然也会流露出几分温情，他无法抗拒，也无力抗拒；他对绝大多数人都很冷酷无情，但是他却对你处处留手，千方百计地维护你，他很重视你，重视你的安危，也重视你的想法；他能懂你，也知道如何是真正的尊重你。”
　　说到这里，柔儿侧脸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喃喃自语：“天上的明月不能给他的幸福安宁，你一定能给他，一定！”

　　听了柔儿这一番表白，小螃蟹不禁深深感动于她这一片赤诚之心，但她依然无话可说：是的，柔儿说的没错，祁澈确实是个惹人疼的孩子，可是我不能因此而嫁给他，我有我的路要走，绝不能在这里被绊住了脚。
　　因此，她只有做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大大地打了个哈欠，躺下身去，开始大打呼噜。柔儿见她这样，只得也睡下了，可是她辗转反侧，夜不成寐。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纱撒进了屋里，慢慢的移动，渐渐的消失，温暖的日光又照进了屋里。这月光和日光可以作证，屋里的两个小小少女都是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