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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三
      这场雨下了足足三天整才终于停下来,临河城里淹了大半,亏得花石弄地势高,白家只淹了半个院子,屋里头并没有进水。可城里别的地方就没这么幸运了,听说连县衙的院子都被水围得出不得门。

      好在雨一停,水就迅速地退了下去,只留了满大街的泥沙。但南下的官道却实实在在地堵了个严实,听说是山上的泥石全都滚了下来,满满地糊了有好几里远。若是平日里,刘知县早就召集了民勇们去通路,只是而今大水才刚退,百姓家里都乱着,谁家也腾不出人手来,只得暂先缓着了。

      这路一堵,南下而不得的客商们大多歇在了临河县城。前几日下大雨,大家伙儿倒还不觉得人多,等雨一停,才发现大街上摩肩接踵的,竟比以前赶集的时候还热闹。

      以前初云以为捕快就跟刑警差不多,到了这里才晓得,原来他们都是身兼多职,除了刑警外,还有交警、民警、片儿警等等,只差就没那句话了,“有困难,找捕快!”

      身为临河县捕头,白莽自然也忙得脚不沾地。他一忙,也就忘了先前答应过要送水生进私塾读书的事儿了。初云身体大好后,索性也懒得打扰他,自唤了水生一起出门,先去附近的几个私塾暗中考察一番。

      白老太太晓得他们懂事,也不怎么管束,见二人出门,只叮嘱了路上小心,早点回家,并不曾刨根问底地询问清楚。

      初云在临河城住的时间并不长,出了巷子便有些摸不准方向。倒是头一回出门的水生仿佛熟门熟路一般,一马当先地走在前头。

      “你知道往哪里走?”初云紧跟着水生的脚步,嘴里不忘了发问。

      “初云姐昨儿不是说,南正街有个李夫子,西直街有个唐夫子,我们这边离南正街近些,且先去那边儿瞧瞧。”

      初云愈加地惊讶,“你怎么知道南正街离我们近?你这几日都不曾出门,什么时候出去打听的?莫非是前些天晚上跟着阿爹去城西的时候——”

      “初云姐——”水生停下脚步,稚嫩的小脸上显出与自身年龄不符的无奈,“不管哪个城池,街巷坊弄的名字都不是胡乱取的,尤其是带着方向的街名。既然是南正街,自然在城南。我们朝阳街就在东南,自然离南正街近。”

      这一点初云也晓得,可问题是,水生怎么晓得朝阳街在东南?进城那天他可一直陪她坐在牛车里,连车帘都没掀开过。

      不过初云没再追问。

      街上人多,南腔北调的都有。两人走了不多远,总是被人挤开,初云生怕把人弄丢了,下意识地抓住了水生的手。水生的身体一僵,目光落在紧握的两只手上,脑袋里空落落的,只有两只脚还能动,亦步亦趋地跟在初云身后……

      南正街的李夫子并不难找,可真正到了院子门口,初云却不想进去了。隔着矮矮的篱笆墙,她依旧能瞧见里头的热闹景象。小小的院子里怕不是挤了三四十号人,年岁各不相同,大的已过弱冠,小的不过四五岁的孩童,吵吵闹闹的犹如个菜市场。

      初云连门也没敲就拉着水生走了。

      他俩走的累了,便在街口的小茶摊上歇下,初云给二人各叫了一碗馄饨面,又让摊主给水生加了个鸡蛋,二人趁热吃了,这才精神了些。茶摊上生意不错,就她们俩吃东西的光景,一旁就候了几个人,初云虽还想再歇歇,却不好耽误别人的生意,只得起了身。

      才准备动身去西直街,忽见隔壁的店铺口一阵喧闹,有人扯着嗓子高声争吵。初云一时好奇,便拉了水生过去瞧热闹。他们俩个子小,人又机灵,寻着人群中的空隙三两下就钻了进去。

      人群中央两个人正吵得脸红脖子粗,一个是瘦高个的中年汉子,另一个则是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初云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大概明白了二人冲突的原因。中年汉子指责书生偷了他钱袋,而书生则抵死不认,反指责那汉子污蔑,二人因此吵起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可这种事又哪里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

      “你再胡搅蛮缠,小心我去报官。”那书生被瘦高汉子拉住衣袖走不开,气得一脸通红,跺脚骂道。

      瘦高汉子也是同样的气急败坏,怒道:“报官就报官,难道我还怕你不成。莫以为你装得人模狗样的就真以为自己是读书人,偷了我的钱还不认,非要县太爷打你板子,狠狠教训你一通才行。”

      这俩人一个面貌忠厚,一个扮相斯文,单从外表看,哪个都不像歹人。大家伙儿议论纷纷,却也说不清到底谁是谁非。

      书生终于忍不住了,索性把怀里的荷包掏了出来,大声朝众人道:“我这荷包里头有二三十铜钱并三锭碎银子,每锭都是一两大小。大伙儿若是不信,请在场哪位打开荷包瞧一瞧,看我说得可准。”

      那汉子大惊失色,急道:“你——你如何晓得我荷包里装了多少钱?定是方才偷到手之后打开瞧过了。”

      书生冷笑,“你这泼皮好不讲理,我将将从此处经过,你无缘无故朝我撞过来,罢了就拉着不让我走,非说我偷了你的荷包。方才大家伙儿可都瞧见了,我何时曾打开这荷包看过?”

      众人亦纷纷附和,亦有人高声喝道:“没错,我们都看得仔细,这小伙子的确不曾打开荷包看过。”

      “竟有人贼喊捉贼,真不要脸。”

      “可不是,就该送他去见官。”

      “…………”

      那汉子被众人骂得一脸煞白,却依旧咬着牙不肯放手。

      水生见状,眉头微蹙,目光变得凝重而犀利,直直地盯着书生,欲言又止。初云想了想,忽地冲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夺过书生手里的荷包,笑道:“这位哥哥不是说要找人证明荷包里有多少钱么?不如让我瞧瞧!”

      书生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人记得方才他说过的话,不由得微微一怔,尔后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初云一番,见她不过十岁出头,身边也明显没有大人跟着,这才笑道:“小妹妹果真想看?那回头见了官,你可要记得为我作证。”

      初云仰着脑袋,一脸天真地道:“那是自然,我爹可是县衙的捕头,我的话,大家自然是信的。”

      “捕头,是白捕头家的姑娘么?已经这么大了!”围观百姓中显然也有识得白莽的,瞧见初云,自然也帮着她说话。

      “既然是白捕头家的姑娘,那还有什么可说的,白姑娘快瞧瞧,里头到底是不是那么多银钱。”

      书生脸色微变,但终究没有开口。

      初云故作高深地朝四周看了一圈,尔后才不急不慢地打开了荷包,眯着眼睛仔仔细细地看,嘴里还小声地叨念着,“一、二、三……果然是三锭银子,还有铜钱……咦——”她语音一顿,面上显出惊奇之色,仿佛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这荷包的反面绣着东西?是什么?”

      临河县这边倒是不兴在荷包里头绣花,但中州府旁的县里却是有这样的习俗的,众人闻言倒也不觉得奇怪,只是一颗心随着她的话一悬,俱跟着提了起来,更有离得近些的恨不得把脑袋探过去仔细看个清楚。但初云却把荷包往面前一收,转头朝水生道:“阿弟你眼睛尖,过来帮我瞧瞧上头绣着什么东西?我看着倒像是蜜蜂。”

      水生闻言缓步上前,接过初云手中的荷包,打开了看了两眼,冷冷道:“你眼神儿不好使,不是蜜蜂,是小菊花。”

      “有几——”她的话尚未说完,忽地想到了什么,猛地捂住嘴,大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咬咬唇,一脸得意地道:“这个——前头的都不算,你们俩谁要是能说清楚这荷包里头绣了几朵花,那这荷包就是谁的。要不然,就都跟着我去一趟衙门,让我爹来给你们断一断。”

      众人本以为此事早已辨了个清楚,而今听得初云这话,都只道她是小女儿心性想要表现一番,倒也没有多在意,只是跟着起哄道:“白姑娘说得极是。你们俩既然都说自己是荷包的主人,没道理不知道里头绣了几朵花。”

      “两朵还是三朵来着。”这回又是那书生先开了口,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这荷包是我家娘子前年绣的,到底是几朵,我也记不大清了。不是两朵,就是三朵。”那荷包不过一个拳头大小,便是要绣花地方也有限。围观的人群中也有精于女红的妇人,听得那书生之言,亦跟着点头,小声道:“若是换了我来绣,约莫也就是两三朵。”

      初云脸上笑意更浓,转过脸去看那汉子,眉头挑了挑。

      那汉子面上显出不解之色,睁大了眼,仔仔细细地盯着初云手里的荷包看了半晌,简直恨不得要将它吞到肚子里一般。看了好半晌,他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犹豫道:“这……这荷包从外表看实在与我娘子给我的荷包一模一样,只是,只是我娘子手笨,不会绣花,连针线也做得不好,所以,若里头果真绣了东西,那就不是我丢的那个。”

      “现在才说不是你的,有点太迟了吧。”有人高声骂道:“方才把人拦着的时候怎么不说,分明就是……”大家伙儿也都纷纷附和,没有人注意到那书生脸色大变,低着脑袋悄悄地往人群外退去。

      “抓住他,他才是小偷!”

      旁人没留意,可初云和水生却是一直盯着他的,一见情况不对,就立刻高呼起来。众人犹自不解,但也有反应快的,也不顾自己有没有弄明白了,先把人逮住再说,一听这话就赶紧撒开腿朝那书生追了过去。

      那书生才跑了没几步,面前陡地一黑,竟被人给拦住了去路。将欲从旁掠过,却不料来人十分勇猛,抬腿就给了他一脚,正中心窝,痛得他顿时倒在地上,险些没背过气去。

      “是德叔!”初云认出来人,高声唤了他的名字,尔后拉着水生疾步追过来。

      三德子手脚麻利地把那书生绑了起来,扔给跟在身后的衙役,尔后一脸诧异地瞧着初云两姐弟,问:“怎么是你们俩?”

      初云忙道:“这人是小偷,刚刚被我揭穿了准备逃走,幸好德叔在,要不今儿就让他给逃了。”

      “你?”三德子的脸上明显有不信。白捕头家的姑娘是个傻子,这是全衙门的人都晓得的事,私底下大家也没少替白捕头惋惜过,虽说后来听说那姑娘又正常了,可谁也没见过,心里头自然也不信。

      瘦高汉子也赶紧追了过来,冲着初云一通好谢,感激涕零地道:“亏得这位姑娘聪明,识破了那贼人的奸计,要不,把我那点银钱偷走事小,怕不是还要送我去衙门,到时候告我一个诬陷之罪,可要如何是好。”

      三德子听得云里雾里的,一时也没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索性把这瘦高汉子并那小偷一起带回了衙门。

      待回到县衙,仔细问清了经过,不止三德子,旁的衙役们也都惊叹不已,就连县衙的董师爷也一个劲儿地夸赞道:“真真地英雄出少年,不想那白捕头斗大的字认不得一箩筐,竟能教养出这般聪明机灵的儿女来。”

      三德子笑着问:“白姑娘聪明是不假,可今天这事儿跟白捕头新收的儿子有什么关联?”

      董师爷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这脑子自然只能看到白姑娘聪明。白家公子若是个蠢笨的,岂不是早就穿帮了。那偷儿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哪里那么容易被骗。若不是白家公子帮腔,那偷儿岂会被白姑娘三言两语骗到。”

      这董师爷虽是今年才到临河县的,却最得刘知县器重,诸位衙役对他自然也是言听计从。见他对白家那一双儿女评价甚高,三德子忍不住叹道:“到底是白头命好,这闺女忽然就变聪明了不说,随便捡个儿子回来,还比别人家的都机灵。你们说气人不气人。”

      众人闻言一时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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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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