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第六回之二 ...
-
这里闹得正不堪,外面沈若进来回:“府里来了人,说太太要见姑娘,找了多少地方,却没料到在这里,想是极要紧的事情,特请姑娘回去。”弄玉忙起身,福了一圈道:“本当留下来尽兴的,无奈家母叫回去,这是不敢耽误的,改日再还易姐姐的席,并向几位姐妹赔罪。”又赏了钱,特特多递了个金锞子在迎君手里,急急出门上了马,乃细问沈若:“府里是谁来了?还说了些什么?”沈若笑道:“姑娘莫担心,原是府里林大娘出来办事,不过太太平时吩咐她得紧了,要看着姑娘莫要胡来,适才顺路走过,看见几个小丫头在门口耍钱,遂进来找我,白唠叨了几句,无非劝着姑娘休要招惹了青楼相公,更不可留宿,免得堕了身份,又惹太太生气。我因想着,就这么说了,姑娘必定不听,不如借太太的名儿,拉张虎皮要紧。”弄玉听了才放下心来,骂道:“你这刁钻的丫头!也不先给我递句话儿,我只道太太知晓了呢,吓得半死。你自己说,该当何罪?!”
沈若笑道:“姑娘也该吓唬,平日里太太并不多管着姑娘,也算有求必应了,唯独最厌人出入风月场所,家里几位小爷,从来也不是相公从良的,若口里提起一点半点,也没半句好话,可见嫌成什么样子。姑娘只是不听,倒往老虎头上拍苍蝇去,日后太太认真恼起来,姑娘是主子,自然伤不到半根毫毛,我们却被活剥了皮哩。倒是劝姑娘收收心,以后日子还长,脱了太太眼皮子底下,甚么乐子寻不得,偏要这时候由着性子来。”
弄玉倒也听说,笑了笑:“无不逢场作戏罢了,谁还认真留情,今日若不是易姐姐请客,我也不到这里来。”沈若道:“姑娘莫要口不对心,好歹秋猎将至,倒有几天的耍子哩,如今且收收性子,回府要紧。”便随了弄玉回去,先去上房请过郡马的安,郡马道:“今日去喝酒,倒不料这么早回来。”弄玉笑道:“易姐姐补请寿酒,到底是姐妹,不好不去,她又爱热闹,偏选在那种地方,脂粉气熏得孩儿头疼,便不等席散,先回来了。”
郡马念佛道:“这才是大家子守礼的姑娘,风月青楼,究竟不是不是好地方,那里的男子,又有几个好东西了,多是花言巧语哄了人开心,骗尽钱财又将人负了的,没有银子,谁还认得前度春风?你这孩儿,戏文看得多了,哪有如此真情的花魁,切莫认真才是。”弄玉唯唯诺诺连声称是,又辩解道:“我本也没那个心思,不过是应酬罢了,老爷放心。”郡马叹道:“我只你也是个耐不住寂寞的,这原也怨不得你,总是命罢。”弄玉忙道:“这个不难,待过了中秋,便该齐整备起秋猎来,那时孩儿有事可为,倒没有如今这般闲情逸致了。”郡马道:“我儿,我岂有不知道你的,如今你房帷空虚些,也难怪你外面寻欢去,你只听我说,好好将今年过去,待过了年,我与你另娶。”弄玉笑道:“老爷如何又说起这话来?”郡马道:“现今大房是统指望不上的,二房身子弱,性儿也软,恐将来压制不住,如何娶不得,这是后话,你休心猿意马起来,可是的,二房那孩子今日倒来磕头,说身子好些了,心里惶恐,便来请我的安。好不懂事的个孩儿,叫人如何不疼,你也在外面逛一天了,如今回来,可先往他房里探探,再回去不迟。”
弄玉答应,出门到了江思房里,见他挣起来坐着说了几句话儿,倒也起了温存之心,笑道:“思儿今日精神好些,想是药到了效。”江思道:“总是托老爷太太的福罢。”弄玉拉了他手笑道:“你这般说,倒显得我不疼你了。不知我人虽在外面,心里也无时无刻不想着你哩。”江思含羞低头,也不答她,弄玉乃叫了双喜过来,问近日可好些,还发寒热不曾,夜里睡得可安稳。问过一时,房里来人请她回去安歇,才放了手道:“你如今身子不康健,我也不罗唣你了,且好好养着罢,过几日便是中秋了,我今天在外面吃得好螃蟹,也叫她们买了来,大家去园子里喝酒岂不好些?胜过在房里闷着。”说罢又做了个嘴儿,才回房去。
待到了中秋这天,果真命厨下备了酒席,特特办了上好的螃蟹来,亲来上房请郡马过去赏月,郡马笑道:“我儿,自你落地,什么好的没吃过,今日却是怎的了?好不乐颠颠的过来请我,原就是为了两只螃蟹,又巴巴地摆下酒赏月,还顶了个孝顺的名头,殊不知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罢。”弄玉笑着躬身道:“老爷怎这般想起女儿来?一桌酒值几个钱,孩儿平时一应开支都是公里的,正极没个花钱之处哩。不过是瞧着今年的螃蟹分外好,又是个节,一家子坐着喝酒团圆,这点子孝心,望老爷成全了罢。”
郡马听了大喜,又故意道:“往年也不见你如此知事,今年想是娶了女婿了,把一颗蒙了十五年的油心,忽然便开了窍,又说起孝顺来。罢,难得你一片心,哪有不成全的道理。”遂命外面的小厮去外面传话请郡主。
待到了晚间,又是个好天,一丝云彩都没有的,远远托出个玉盘也似的月亮来,到底中秋,赶得极快,一忽儿就上了中天,把偌大的的镇国府照得水银泻地一般地明。早有人在花园亭子里摆了酒席,江思也装扮整齐,赶来侍侯,见诸事齐备,两盏琉璃宫灯引了郡马郡主过来,忙上前见礼,郡马见他娇怯弱质,心里也疼,拉了手起来:“好女婿,莫见礼了,你身子原弱些,挣扎着过来已是不容易,莫拘了礼数。晚间天凉,倒不要着了寒。”见他穿一件杨妃色实领绸的长衫,下着娇黄绣菊花瓣的膝纱裤,腰间束了双龙连环垂须的丝绦,挂着白玉龙凤合欢佩,笑道:“这身打扮越发显得你好起来,只是单薄了些,到底秋天了,也要防着寒。”乃命兰心:“去我房中箱子里,把去年才做得的那件好狐皮披风拿来,给二爷披上。”兰心领命而去。这里郡主郡马坐下,见桌上预先摆了几色果子月饼,郡主便问:“什么馅子的?”管厨房的孙玉奴家女婿金缕忙上前回道:“这是才进的新样子,玫瑰酥油馅的,那是宫里赏下来的两种,金丝枣泥馅的和福寿五仁馅的,这盘却是老样子豆沙松仁馅的。”郡主点点头道:“也罢了。”郡马便道:“我知你不爱甜的,切块五仁的尝尝罢,总是应个景了。”郡主并不答话,江思便上前要切,早被樱桃云萝一齐拦住:“二爷莫动,仔细伤了手,我们来罢。”郡马也道:“你才进府,还是簇新的小女婿,莫守起规矩来,只管坐着,等弄玉来了,我们一家四口也好好吃顿团圆酒。”便拉他在身边坐下,这时兰心也捧了件天青缎三蓝蟠金绣牡丹的狐皮披风过来,乃给江思披上,又慰藉了几句。
正说着,弄玉摇摇摆摆而来,上前见过父母,坐下道:“这月亮果然可爱,照得人都亲近了些,也奇了,并没有个人去裁它,却比那月饼还圆些。”郡主笑道:“过年便十六了,还讲这样孩子气的话,我几日不查考你功课,想是得意忘形了。”郡马也道:“只怕到了明年这时候倒有人出来叫你娘,还这般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