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镜游记》该亚

5、第五章

　　原逸磬幸灾乐祸地得瑟了两下，踱到树下，抬眼看，“啧啧，让我们瞧瞧这是谁？”原来他还不是最惨的一个。

　　卡那那恍若未闻，犹自在与树藤进行殊死搏杀，尖顶帽掉在了地上，斗篷则密密层层地倒覆在他的上半身，遮住了头脸，混蛋！就知道界镜不会让他好过，不过总比上回被投进火坑里要强得多，那次差点烧光他帅气的长发。

　　卡那那披头散发，不断弯腰上挺，可恶，靴子里的匕首也被同时缠住了，试了几次之后终于放弃，像条死鱼似得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好吧，他收回刚才的话，扔进火坑里至少还能跳出来，这下该怎么办？等着制成肉干吗？

　　他们树灵一族本是与植物最有亲和力的一个种族，没想到碰上虚妄界的半死树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卡那那试图跟它交流了半天，不仅没效果，好像比之前缠得更紧了。他跟虚妄界真是有缘，算上这次，都已经来过三回了，唯一庆幸的是，这该死的东西缠上的不是他的脖子。

　　原逸磬颈子都仰酸了，他深深怀疑卡那那有选择性失聪失明症，要不是这家伙情势如此狼狈，男人仍会以为对方在戏弄他。原逸磬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弹了上去，打在树灵的尖头鹿皮靴子上。

　　果然，卡那那愣了一下，拨开斗篷和乱发朝下看，好吧，这个动作以他目前的情况，做起来有点难度，好在还是看清楚了，树灵两眼放光地冲原师兄挥手，“喂~~朋友，原来你和我被传送到了同一个地方啊，你真是太幸运了。”

　　男人一头黑线，到底是谁比较幸运？如果对方脑筋正常，他可能还会不依不饶地作弄一下，可摊上这么个二缺，自己要再纠缠不休，就有点无理取闹了，这就好比是对牛弹琴、鸡同鸭讲，说不通是正常的，原逸磬也不想再多学一门‘外语’。

　　那树藤足有儿臂粗，原逸磬也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才把树灵放下来，卡那那一落地就爽朗地拍拍他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兄弟，够义气！今后我会罩着你的。”瞧！称呼也私自改了。

　　原逸磬没好气地用死鱼眼招呼他，如预料般，卡那那完全视而不见。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天色已经彻底暗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周围一片死寂，偶尔有东西爬过草丛的声音。看来这路是真的没法走了，原逸磬用手机照了照，在树下选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然后拍拍身边，示意树灵也坐。

　　“谢谢了，只要你给我解释清楚这件事就行了，别的还真不敢劳驾。”男人语带讽刺，反正这家伙也听不出来，“另外，我的名字叫原逸磬。”

　　卡那那一点不着急，虚妄界他跑得比未婚夫家还勤快（瑞塔森林他只去过两次），早摸清底细了，这块地界虽说直观上令人不太舒服，可大致而言是没有什么危险性的，很适合初次穿越的冒险者。

　　“好吧好吧，逸磬兄，你不用跟我客气，这里我还是很熟的，别担心，时间有的是，让我慢慢地告诉你。”树灵盘着腿，一本正经地安慰人。

　　“话说，我出生在灵界米菲那地区的阿可曼森林，米菲那地区最大的贵族是纳夏城主安·托米勒，当然，这只是他姓氏的一部分，你知道的，贵族的名字都太长了，我有点记不住。”讲到这里，卡那那侧首向黑暗中的身影解释了一下，对方没有给予半点表示，他只好无奈地继续下去。

　　“米菲那地区的所有种族都知道，托米勒家族有一块代代相传的宝镜，逸磬兄，你应该猜到了，那就是界镜。”原逸磬还是懒得搭理他。

　　“界镜对托米勒家族而言，是一块守护圣镜，据说，这个家族之所以能够世代繁荣鼎盛，大部分的功劳应归于界镜，当然，是真是假这点没人知道，只是一个道听途说而已。”树灵已习惯了身边的这个同伴不会给他回应，耸了耸肩膀，自顾自地往下讲。

　　“然而，对于外人来说，界镜的最大魅力并不局限于此，它还是一枚可以打开各界的钥匙，不同的界面，不同的风土人情，又不知潜伏着多多少少无法预估的危机，宇宙间的界面层不下百个，你可以充分发挥一下丰富的想象力。我在幼年时期就已经立志长大后要去各地游历，做个名副其实经验丰富的冒险者，要知道，我们树灵一族的世界过于狭小，我跟雷米可族长多次提议。。。”

　　卡那那越说越激情澎湃，完全偏离了主题，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述自己童年的种种事迹以及伟大而崇高的理想，原逸磬不得不出声打断他，“于是，你就去偷了人家的祖传镜子？”

　　“嘿！你怎么能用偷这个字？”卡那那怒了，“真过分，我们树灵一族可是最有诚信的种族，是借用！借用知不知道！”

　　“不告而取的借用吗？”

　　“呃，这个。。。”树灵的声音顿时低了八度，嘀咕道：“谁说不告，我明明给城主留了纸条，保证会把界镜归还给他，再说，我也付了租金，正确的说应该是租用！”足足三百块金币啊，他全部积蓄的三分之一，族长去瑞塔森林提亲也只花了两百块金币的聘礼，卡那那心痛万分，转而一想，他既然付了钱，那就应该表现得底气足点。

　　原逸磬不想和这家伙讨论什么才叫真正的租用，因为这会没完没了，说到天亮也说不清，“好吧，你是租用，然后呢？”

　　树灵高兴了，吸了吸鼻子继续道：“据说，界镜唯一的缺点就是它具有自我意识，打开的界面往往随兴致而定，并非有缘者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有些界面可能会去好几次，而另一些可能永远也去不了，就好似这虚妄界，我之前已经来过两回了。”卡那那比了比手指。

　　“照你这么说，你能不能回到灵界也是个未知数，而纳夏城主能不能把界镜要回去就更不可预计了。”都已经沦落到这步田地了，原师兄反倒淡定下来。

　　“哈哈，这你是多虑了，因为每隔一段时间，界镜就会‘想家’，长期脱离托米勒家族的供养，它的能量会枯竭，到时自然而然就能回到原点，不过，前提条件是，只有与界镜有血盟之约的有缘人才能打开界面之门，如果持有者是亡命的叛逃者，逃去其他界面可能就不愿意回来了，而界镜少了鲜血是无法自行启动的，因此不管怎么说，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安吉小姐，不然的话，咱俩就只能一辈子都待在这个虚妄界了。”

　　“。。。”原逸磬对界镜想家论持保留态度，希望在他们回到地球之前，它千万不要想家。

　　“你在怀疑什么？”看不见原逸磬的表情，卡那那的直觉竟然非一般的敏锐，“这可不是我瞎掰的，人人都这么说。”

　　“好吧，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照你所言，每隔一段时间究竟是多久？”

　　“。。。啊呀，这我忘记打听了。”

　　“。。。”就知道会这样，但有一句话卡那那说对了，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先找到师妹，原逸磬很担心安吉目前的处境。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

　　“逸磬兄，你真的不必客气，随便问啦。”

　　“你们穿越各界，语言上如何沟通？我的意思是，你和那些来抓你的麻须人怎么会说汉语？”

　　“哦~提起这个，那还不简单，等着。”卡那那在大斗篷里一阵乱翻，掏出十几个瓶子，丁玲咣啷地堆在地上，“抱歉，东西有点多，你再稍等片刻。”

　　黑漆麻乌的看不清楚，树灵挨个摸过去，挑中一个瓶子，从里面倒出一粒大丸子来，很大方地塞入原师兄掌心里，“那，吃下这个，交流就不成问题了，灵界的冒险者和雇佣兵团走东闯西靠的就是这玩意儿。”

　　原逸磬捏起来闻了闻，一股怪怪的气味，卡那那此人虽然不着调，可本质并不坏，男人相信自己这点眼光还是有的，他把丸子放进嘴里嚼了嚼，口感说不上来，不好也不太坏，像在吃泥巴，片刻之后那东西就化了。

　　“感觉怎么样？”树灵眼巴巴地盯着。

　　完全没有预想中那种耳聪目明的感觉，吃块土豆的效果都比它好很多，男人咂咂嘴，到现在晚饭还没吃上，饿得心发慌，“还行吧，就是有点臭臭的，这是用什么做的？”原逸磬随口一问。

　　“呵呵，当然臭臭的啦，这是百语鸟的唾液和粪便，其实你不用吃那么大一块的，一点点就行了，我忘了告诉你。”

　　这人是故意的吧？是故意的吧？原逸磬忍了又忍，胃里犯呕，想到这鸟粪是自己上赶着问人要来吃的，只好暂时作罢，小子，将来有的是机会收拾你！

　　“你怎么啦？”卡那那疑惑地眨眨眼。

　　“没事。”这话音怎么听都有点像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树灵完全没自觉，“是不是饿了？”他很热情地翻出一块干粮，掰了一半递给原逸磬，十分慷慨地说：“吃吧，看在你是我兄弟的份上，就不跟你收钱了。”

　　“。。。”

　　这回原逸磬很谨慎地先尝了一小块，发现只是普通的干面包，才大口吃了起来。

　　俩人在树下蜷了一宿，上半夜就一直听卡那那话痨似得在耳边絮絮叨叨，虽说这家伙言语混乱，颠三倒四，组织表达能力奇差，还经常拐弯拐到天边去，可听了半宿，总还是了解了不少东西。看来救下此人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

　　至少他清楚了，这里为虚妄界，虚妄界没有国度，唯有一座城——万相城，万相城疆域辽阔，城界为山，城内有海，城外环林，人称芥子林，万相人生活安逸，乐善好施、热情好客，尤为喜爱‘外乡人’，卡那那指的外乡人就是像他这种用尽各种手段穿越异界的冒险者，这种人虽说稀少，但并非没有，虚妄界无国度城邦之分，单一的日子过得久了，城民不免无趣，因而极度欢迎外来种族的加入，可最终没有一个人留下。

　　说这话时，卡那那发出意味深长的怪笑，末了又直叹万相城其实是座人间天堂，所以原逸磬猜测，万相人肯定长得不太雅观。其实，只有一座万相城本身就不同寻常，俗话说日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才是常理，除非万相人无欲无求才能保持统一。

　　再来，是他们如今身处的芥子林，既然能海纳万相城，必然广袤无垠、一碧万顷，不提昨天傍晚所见到的惨相，就说大小，也不符合，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片小树林，虽说原逸磬被树灵耽搁了，没能走出去，但总感觉这林子一眼就能望到头，被当地人叫作芥子林还是很有道理的，不会是卡那那搞错了吧？原逸磬忘了一句话，‘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

　　男人本还想再深入打听一些细节，可每次树灵都东拉西扯，酱油情节比主要话题长三倍，当这家伙第三遍重复那些他曾经做过的，但真实性很值得考量的‘英勇事迹’时，原师兄终于抵受不住困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