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镜游记》该亚

10、第十章

　　一周后，芥子林中。

　　原逸磬灰头土脸地从一大片灌木丛里钻出来，原本郁郁葱葱的植物在他眼前一下子变成了一堆枯枝残叶，头发和衣服上蹭刮到的一些却依然鲜嫩，等阴风一起，它们纷纷落下地去。该死的！他知道，一天里最可怕的时段又要来临了。

　　男人挫败地望了望四周，此处瞧着总有点眼熟，兴许几天前就已经来转悠过，这早已不稀奇了。树灵又不知窜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真是个毫无信用可言的家伙！原逸磬眼下不想发火，他只希望能大吃一顿，再好好地睡上一觉。

　　整整七天啊七天，一场恶梦啊，他就一直悲催地徘徊在天堂与地狱之间，好吧，就算这里真是天堂，那也是没有人烟的地方吧，没有床，没有换洗衣物，没有好吃的食物，最关键的是没有师妹，原逸磬好歹也是原家的二少爷，哪吃过这种苦。卡那那每次都信誓旦旦地保证快到了，可万相城似乎永远都在那遥不可及的天边。

　　他不禁怀疑这片树林其实是个被人设了障眼法的地球仪，而他和卡那那就是两只不小心爬上去却绕不下来的倒霉蚂蚁。男人甚至萌生了一个绝望的念头，他不会一辈子都走不出这片芥子林了吧？太可怕了，原师兄打了个寒颤，拒绝悲观下去。

　　肚子叫了好几声，他伸手摸摸，好饿，可一点食欲都没有，一想到比砖头还硬的干面包就会条件反射地牙痛，树莓野果吃多了，胃里全是酸水。原逸磬起先还惦记过芥子林的野味，就算是现在，如果卡那那在一边烤兔肉，他还是会被那股香气引得流口水，可当亲眼见过那些可爱的动物入夜后的可怕样子，前一天吃下去的也差点吐出来。算了，再忍忍吧，进了城还怕找不到吃的么？

　　“哈哈，逸磬兄，我终于找到路了。”前方传来树灵们特有的中性嗓音，一眨眼这家伙又从原逸磬的头顶上飘下来，模样比起男人狼狈的样子好了不知多少，起码精神面貌还是积极向上的。

　　原逸磬一屁股坐下来，感到累得慌，在芥子林兜兜里转转一天，比在师傅的监督下练一天功还辛苦。

　　“喂，兄弟，听见我说话了么？”面前凑过来一张模糊的脸。

　　原师兄‘啪’一掌用手推开，抬头望了望天色，然后熟门熟路地找了一块地方躺下来，决定今天的晚饭也可以省了。等躺好了，见卡那那还在一边眼巴巴地盯着他，男人才斜着眼角说：“这句话有人已经说过不下二十遍了，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喏，就在这儿，你要不要摸摸。”

　　“嘿嘿嘿！”被人调侃了，树灵也不放在心上，“这不怪我，芥子林的植物们都不太友好，要不就不理我，要不就乱指路。不过没事，我刚才探过路了，再朝东三十里就是东城的界山负子山，负子山我可熟，上次就是在那儿把那些讨厌的麻须人给甩掉的。”树灵边说边得意起来。

　　“你看到负子山了？”原师兄闻言，也顾不上傲娇了，一骨碌爬起来追问。

　　“是啊，我才去探过路，怎么样，逸磬兄，我够意思吧，没一个人先跑，还想着回来接你一块走。”卡那那邀功道。

　　男人哼哼唧唧了几声，心想：“在这虚妄界你能跑到哪里去？还不一样要先找到师妹，小安没见到我，又怎可能离开。”

　　得知胜利在望，原逸磬感到浑身轻松，不过此刻天色已晚，赶路已是不可能了，即便进了山也同样困难重重，且听卡那那的意思，会比这片树林更危险也说不定，所以俩人一致决定明天早上再赶路。

　　不过这芥子林古怪的地方还真多，要说三十里地还是很近的，耸立着这么一座高大的山脉又岂会看不见？可不久前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前方除了不绝于眼的树，就还是树，他愣是什么都没发现。

　　第二天上午，俩人一踏出芥子林，不远处就蓦地出现了一座巍峨连绵的山岳，云雾中露出皑皑的山峰，进入负子山峡谷时，原逸磬再一次被眼前仙幻般的景色惊呆了，这种现实里从未见过的美丽，无论看多少遍都不会令人生厌，可前提条件是不要去回想它们夜晚时分炼狱般的场景。

　　当天下午，两人已坐在了东城李氏私菜馆一楼大堂里，不是人家不请他们去包厢，而是他们其中一个天生爱凑热闹，而另一个初到此地，也非常好奇，想坐在大堂里感受一下久违的人气，原逸磬觉得自己快有半辈子没见过人了，一下子能欣赏到这么多漂亮的美人，感觉就是不一样。

　　卡那那一顿饭口沫横飞，说个不停，引得旁边几桌人频频侧首，不过万相人都是善意的，会朝他们看也是觉得树灵说的那些冒险故事十分有趣，而男人却觉得他好吵，但也懒得管，先吃东西要紧，他饿坏了，没想到虚妄界的菜肴如此好味。

　　俩人正吃着，走过来一人，这男人原逸磬一开始就留意到了，他们进店之时此人就坐在靠窗那一桌自斟自饮，悠然自得，年纪与原逸磬相仿，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着青色深衣，姿态风流，仪表不凡，当时还朝俩人颔首微笑。

　　“两位可是外乡人？”走近了，这人彬彬有礼地询问，问的其实是废话，长眼睛的都能看出他们与其他人相异之处，这不过是句搭讪词。

　　“是啊是啊，我来自灵界，他来自地球，你找我们有事么？”不等原逸磬回答，树灵就抢先回道。

　　原逸磬面上不显，暗地里却偷偷踩了卡那那一脚，哪有上来就跟人漏老底的，在人家地盘上混总得防上一防。

　　卡那那咧了咧嘴，轻声嘀咕道：“这里的人没有恶意的。”好在这家伙没有继续多嘴，埋头吃起菜来。

　　那人心思玲珑，察觉到面前这相貌英俊的男子似乎有点不悦，于是转向原逸磬，客气地作了个礼，原师兄赶紧站起来照着对方的样子回礼。

　　“打扰了，请别误会，我们万相人对外来人士绝无歹意，小弟名叫木木三，家父木木二乃是这东城城守大人，你们可以向本地任何一人打听，都应知道我木木府。”木木三态度十分谦虚，说这话时也没有丝毫自持矜贵的样子，他只是希望两个外乡客能够放下戒心而已。

　　原逸磬差点把嘴里含着的食物喷出来，猛咳了几声，不由打听道：“你爷爷是不是叫木木一。”

　　木木三一愣，回道：“不是，难道朋友你认识我祖父？”

　　原逸磬赶紧摇头，“不认识，只是随便问问，你别见怪。”

　　“无妨，家祖名叫木木大，本是东城的城郡，亦是个热情好客之人，可惜他老人家前年过世了，要不然见到二位他一定会高兴的。”木木公子不无遗憾地说道。

　　好吧，你们木木家的名字果然够奇葩，原师兄淡定了，请木木三坐下，给他倒了一杯酒，问：“木木公子，你找我二人有何事？”

　　“唉~”这人叹了一口气，很自来熟地夹了一筷子菜递入口中，原逸磬很想说，那筷子是我的，想想还是算了，反正也差不多吃饱了，听听木木老兄怎么说吧。

　　“我们这虚妄界时常会有外乡人来，他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有新的人来，会带走一些东西，也会留下许多有趣而惊险刺激的故事。我祖孙三代都对外面的世界十分向往，可万相城虽然富饶安逸，但万相人却无法离开虚妄界一步，这也是一种无奈吧。”

　　你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原逸磬心想，我还不想来呢，可不照样还是来了，男人顿时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今日一见二位，小弟我就心生仰慕，想邀请两位到我府中畅饮一番，相信小弟家中自酿的果酒绝不会比这家私菜馆里的差。”木木三放下筷子，诚意邀请道。

　　“这。。。”原逸磬有些踌躇。

　　“哦，瞧我真是糊涂，还未请教两位尊姓大名。”

　　“我姓原，原逸磬。”

　　“卡那那。”原逸磬瞥了卡那那一眼，奇怪这家伙这会儿怎么安静下来了。

　　“木木公子，过府就不必了，太过打扰。”二师兄斟酌了一下，当地官二代邀请，总不好太不给面子，于是又道：“不如咱们选一个热闹点的地方喝喝酒，聊聊天，岂不更好？”

　　木木三猛一击掌，高兴道：“原兄所言极是，在家中确实会有诸多不便，我正巧知道一处喝酒聊天的好地方，翠烟湖的姬子坊，原兄觉得意下如何？”

　　这时，树灵插嘴道：“呃，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私事赶着去办，逸磬兄你自己一个人去吧，明天中午我们还是约在这家酒楼见面，你看如何？木木公子有兴趣的话，也可以过来吃个饭。”

　　对于卡那那的拒绝，木木三深觉可惜，方才他就在旁边一直听此人说自己的各种冒险经历，极是羡慕，可他再三相邀，人家还是不愿去，便不好强求，只能等下次有机会了，好在这个同意前往的地球男子也一定会有许多新奇的故事可说。

　　卡那那哪来的什么私事？这家伙整天神神叨叨的，不过原逸磬也不想理会，说到底，他同卡那那也不熟。

　　“那你去吧，顺便帮我定几套衣服，你身上这样的就行。”男人不放心，又叮嘱道：“明天可别迟到。”

　　“行行，我办事你放心，快和木木公子去happy吧。”卡那那迫不及待地挥挥手，催着两人快走。

　　原逸磬有丝狐疑，转而一想，这人好像说过万相人不会有恶意，木木三又出生官宦，非一般百姓，再说他选的地方是公共场所，自己一个大男人也没什么好怕的，总得给人面子，原逸磬经手过一点家族生意，这点交际常识还是具备的，于是他起身与木木三相携出了李氏私菜馆。

　　见两人走远了，卡那那吁出一口气，又贼贼地偷乐，“嘿嘿，姬子坊可是东城最有名的妓院，这下有好戏瞧了，逸磬兄，这可是你自己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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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吉和两个麻须人从外面买了点吃食回客栈，这几日一直在酒楼里用餐，早有些腻味了，偶尔品尝些当地小食也不错。

　　在东城一待即是七八日，始终没有其他人的消息，几个人都在为同伴忧心，今天他们商量下来，再待三日，若还是毫无线索，就决定离开东城，去其他城区找找。

　　安吉刚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博格斯突然说了一句，“我闻到那家伙的味道了。”博格斯的嗓音极其嘶哑，像是锯子拉在钢条上，怪不得他不爱在人前说话。

　　彼伽抬起头嗅了嗅，也点了点头，道：“是，应该已进了东城，而且离此处不太远。”

　　女孩不清楚他们说的这家伙指的是谁，于是停下脚步，看向彼伽。

　　男人解释道：“是卡那那，我们对他的气味很熟。”

　　安吉对树灵的行踪不感兴趣，转身要走，这时，博格斯又补充了一句，“似乎还有一个人。”

　　“我师兄？”

　　“可能是。”说完，博格斯就回屋了。

　　“你再试试。”安吉盯着彼伽说道。

　　麻须人站在客栈的院子里，静静地闻了许久，“是你师兄，他应该同卡那那在一起。等等，这会儿他们又分开了。”

　　彼伽就像在现场直播，先是说原师兄就在附近，接着又说距离越来越远了，半个小时之后，他得出结果，原逸磬到了翠烟湖边停下了。

　　“我们走吧。”安吉放下东西就走。

　　“去哪儿？”彼伽不放心，赶紧跟上去。

　　“翠烟湖。”

　　“可是。。。”

　　“你害怕？”女孩不屑地瞥他一眼。

　　“怎么可能！”麻须男人脸涨得通红，这句话是对他极大的侮辱。

　　“那还废话什么。”安吉道。

　　“。。。”彼伽火很大，这人到底是不是女孩子？要知道翠烟湖附近的建筑大多为妓院舞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