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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深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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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拉玛一步步缓缓走来,下颌高抬着从枪管后露出,鹤般高傲姿态。辛笛娅咬唇怒视,手背向腰后抽出一柄方便携带的袖珍枪,她原本仅是保险着想用来防身,结果竟是能用上。一共六颗子弹,就现下情形而言每一颗都极其宝贵,她笑得难看,握住枪柄的手巍巍颤颤,细腻无暇的皮肤隐隐抽搐。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带来的同伴在稍许抵抗后,便被这个男人身后的同伙们一一按压住,上了镣铐。此刻,她孤立无援。
嗓音微微颤抖:“是……秘密警察?!”
“是,我亲爱的美丽小姐。”他回答。
他闲逸优雅的笑容让人恍惚间还以为是在进行贵族晚宴的舞会上“请问先生您是一个人吗?”“当然,我身边的位置一直是为了美丽的小姐而留。”常出现的类似对话。赫拉玛苦恼地蹙眉看向扣着扳手的那只手的小指,他仿佛是觉得这枪握起来还不够称手,看神色颇有种想甩手丢枪的预兆。他弯了弯那根小指头,随后抬头冲紧张屏息的辛笛娅微微一晒,甚至还带上了些许似真似假的尴尬的羞赧,弄得与他对峙的辛笛娅心里七上八下,直发冷怵。
柯珀在阿诺德耳旁悉哩索啰:“这位伙计,他真的正常吗?”
阿诺德斜斜瞥过他一眼。
柯珀扁扁嘴,清桑,接着看了下去。
赫拉玛笑成月牙的眸中看尽她的反应,莞尔耸肩,一手伸入制服里侧。辛笛娅心头一颤,下意识以为他会掏出其他武器例如手雷,忙不迭狼狈后退一步。赫拉玛完全能料到她的反应,视线抬起时淡淡扫过女子身后的英国商人曼图尔,冷嗤一声,其实他们三人已站成一线,那精明市侩的狡猾英国人是有多盲目自信,敢不动声色地仍站在那个位置不走啊。他敛下眸,不疾不徐地将摸出丝绸手帕的手取出,在辛笛娅不敢置信地瞪大的双眼注视下,慢悠悠地,颇有闲情地擦拭起他的枪支来。
那枪身本就线条流畅,色泽乌沉黑亮,非是凡品,经过他在顶着被辛笛娅•丹古开枪射杀的危险情况下做出的这行为一衬,而显得异常珍昂宝贵。
他看着那枪就像在看给予他温情的恋人,那眼神简直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而在看向辛笛娅的瞬间,眯起的细长眼梢异常锋利,“它可是和我一起等候小姐,等得都不耐烦了呢。”
柯珀抽搐着嘴角抱着臂膀深吸口气后表示,这货不光洁癖严重,可能还是个没救的变态,阿诺德对此则嗤之以鼻,在柯珀眼中颇有种“现在才看出来的你可能也有哪里不对”的意味。
“?”头顶冒出问号,或许是他的错觉吧。
赫拉玛其实是完全吃透了辛笛娅•丹古的紧张心理,面对突降的强悍敌人,又在之前被丹古侯爵灌输过些有关秘密警察的讯息,正是对这个组织心有余悸的时候,她手中的子弹又仅仅只有六枚,女人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的劣性在这种情形下暴露无遗。赫拉玛歪了歪头,精致的脸上笑得人畜无害,像是大教堂中所悬圣母温蔼慈爱的肖像画,柯珀和阿诺德此刻默契地往同一个人身上想去,估计笑起来最为具有圣母风格的乔托先生也该对这货甘拜下风了吧。
“……我做我的生意,你们抓国家的□□。为什么会盯上我这种清白的良民呢?”辛笛娅紧扣着的扳机。
对此赫拉玛依旧表现得淡如死水,灵活把玩着手中精巧枪支,随口应道:“我们秘密警察虽然最近业务繁忙,但该做的事还是得完成的。”他扫过距离稍远的曼图尔一眼,两双暗含笑意的眸子一经对上又迅速分开。赫拉玛宛如闲庭信步,在说完这句后不顾危险地走动起来,辛笛娅猛然一惊,立刻原地转了方向,枪口对准了他移动的身形紧随不放。他笑了笑,视若无睹地继续说了下去,“比如说您,辛笛娅小姐。贩卖毒品可不是合法的行为哟。费迪南多二世对此可是很痛恨的,不得不说,您这次是戳到陛下他的痛脚了。”
“戳到陛下的痛脚?”辛笛娅感到好笑地复述了一句,“那陛下的脚一定是玻璃制作的吧,似乎很容易摔碎的样子,呵呵。”
赫拉玛抿着嘴角,像是在忍笑。
“辛笛娅小姐好口才。”他冲她颔首以示赞赏。“虽然我这个人并不爱闲谈。不过……来继续聊聊吧,”抬起头状似发愁地看了看深蓝色的天幕,“方正时间也不紧急,对吧。”
“你!”辛笛娅咬着下唇,怒意被这么一句轻易勾出。恨恨一咬牙,深吁出一缕浑浊气息:“不是刚刚说过业务繁忙吗,这样做可还稳妥?身为秘密警察的头头儿。”
“噢?原来辛笛娅小姐希望我早点完工吗?”他迅速接下抛来的攻势,滴水不漏。
“我……”辛笛娅兀的一噎。
“砰——!砰——!”接连两个迅捷利落的点射,在未使用消音器的情况下放出轰然巨响,从遥遥黑夜尽头爆射而来!辛笛娅因惊愕而僵住了步子无法动弹,像是被什么劈中一般牢牢钉死于原地。瞪大的眸中闪过两点泛着杀机的金属光芒,那轨迹犹如电浆筑成的箭,势如走蛇,笔直劈来!在这个时候,辛笛娅的双眼视线魔怔般飘向持枪的人,那人笑意盈盈,轻松地朝枪口吹了口气,以吹散灼热的硝烟……
她以为会就这样死去。因为她的手指轻轻一动,便被死亡的恐惧所震,神经崩断般无法控制行为,只能眼巴巴看着子弹在眼中渐渐放大。这个过程分明只有短短一秒都不到,却犹如走马灯般一帧一帧缓缓浮现于眼界,避不开,也闭不上眼。
大概会是钻心而过。身世背景使然,她吃过几次子弹,但都非致命部位,然而子弹飞速绞入血肉深处的钻心疼痛绝对是剜心刻骨般的再无法忘记。她选择闭上眼睛。“噗嗤……哗——”喷洒于耳中的,是鲜血飙飞,坠落于地的声音。
静默。
死寂。
……
赫拉玛挑起了眉,仿似意料之外地“哦?”了声。辛笛娅的脚踝崴了,在被人一把大力推开的时候摔得不凑巧,此刻根本站立不起来,额头滑落冷汗,然而思维的能力在暂停几秒后蓦地回笼,猛一回头,她原本所站立的位置上,躺在血泊里的那个人已经死透了,死时没能瞑目。
她的瞳孔霎时开始不断收缩,血液大蓬大蓬如汪洋般淌了过来,染了她满手的腥。
赫拉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已经居高临下立于她跟前,阴影笼罩下来,遮去她眸中剩余的最后一丝亮光。
他歪了歪脑袋,像是急于换一个角度观察这个瘫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女人,却横看竖看也都还是满脸写着疑惑。“哦?你居然是这样的反应啊~”见辛笛娅因他的问话怔愣地抬头,他笑了笑,转过身去,抬起踩着矜贵皮革所制靴子的脚,勾着脚面缓缓踏上尸体连开了两个血洞的胸口。
以像是踩死蝼蚁一样的姿态碾压着脚下尚有余温的身躯,赫拉玛的笑容和举动不可谓不恶劣,他看了看脚下尸体的面孔,又抬头冲辛笛娅侧目了一会儿,嘴角旁的阴影加深稍许。随后夸张地,一听便觉做作地大声叹息,“可怜的丹古侯爵啊~本来还想让他多活些时候的~虽然他本身……也活不长就是了。”
辛笛娅呆呆地盯住他嬉笑着的脸孔。
这张脸拥有漂亮的皮相,可这张皮底下却每一个细胞都填满了毒素,一旦揭开面皮,被他注视的人就将被那剧毒腐蚀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下,要命的可怖。
“唉,我现在可以采访你一下吗?”
“感觉如何?有没有恶心的感觉?”
“这个男人是不是很蠢啊?哈哈哈。”
……
这个男人同样拥有好听的,如唱诗班所吟唱的圣歌那般纯碎的温软声线,说着话就像给小孩子唱催眠曲一般的口吻和音调,语言化成毒蛇吐出的芯子,缓缓舔上听闻者的耳垂,留下无法擦抹去的毒液。
“拥有这个一个愚蠢的兄长,恭喜你,辛笛娅•丹古小姐。别怕,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你暂时还是活着的哟,……因为这个愚不可及的蠢男人。”
“……”
辛笛娅脸上逐渐泻出挣扎的神色,左右频频扭头。随后戛然顿住一秒,又兀的拔高声调尖利地疯狂叫喊:“曼图尔先生!曼图尔先生!——救救我!!!”
风浪在背后无视眼前一切,如故翻卷。
曼图尔遥遥站立于码头边缘,身后便是万顷大海,夜色愈发深浓,这个距离看不见他的表情。
“呀,你居然没反应,真令人伤心。”赫拉玛悻悻罢手,离开丹古侯爵的尸体,拽住辛笛娅拼命朝那个市侩的英国商人的方向求救所伸出的双手。他看似没有用多少力气,礼貌而力道轻柔得很。可在他以单手便抓住她双手手腕的瞬间,同时扼住了她喉咙里冒出求救声的可能性。如预料地听见了手腕骨咯吱咯吱作响的声音,他满意地微笑,另一只手则一把抓住她不知何时散落的浅金色长卷发,低头凑近她的面孔,其实就算不凑近了看,这张满脸泪水、妆容模糊、不复美丽的面孔也清晰可见。真是恶心至极。他冷哼。真是没有比他更敬业的了,尽管对着这张脸很是作呕,还是坚持着完成工作。
他无辜地眨了眨眼,轻描淡写道:“你还是早点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