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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3章 ...

  •   离国承平三年,西北边境。

      尽管正值一年之中最为炎热的夏至时节,夜里下过一场大雨之后,清晨的宏城,吹过的风中还是略微带了些凉意。

      青石板铺就的道路被雨水洗刷得干净,道路两旁的房屋笼罩在自山林间弥漫而来的淡淡的晨雾之中,有些缥缈的感觉。

      这里是曾经被誉为西北明珠的城市,前有易守难攻的虎峡关与逐鹿岭,抵挡了与齐国的大小摩擦及战事,背靠珠江的支流赤日河,河的对岸便是金陵富庶之地。既没有北地边境的苦寒与动荡不安,也没有繁华之地的纸醉金迷。仿佛沙漠里的绿洲,汪洋中的岛屿,存在得理所当然却又出人意料。

      可这一切都只是曾经。

      熙和二十八年九月初五,早朝之时,刑部侍郎正在禀报登州知州贪墨一案的进展,庆元帝却忽然晕倒在龙椅上,大殿上百官惶惶不已。

      庆元帝昏迷不醒,皇城戒严,帝都巡逻的官兵增加了一倍。

      局势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庆元帝二十三岁时从先帝手中接过离国的江山,在位十七年来,离国的版图虽然没有在他手中得到扩张,但国力也没有衰弱的迹象。俗话说创业容易守业难,这话在帝王之家的写照,更为真实。

      当一个新的王朝出现,就代表了旧的政权的消亡或是没落。

      帝王残暴不仁,百官欺下媚上,一个国家从内部开始腐坏。民不聊生,怨声四起,百姓苦不堪言,而偶发的天灾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即便是烙印在骨子里刻进了灵魂深处的奴性,也压不过死亡所带来的恐惧。这时,便会有人揭竿而起,打着推翻暴、政的旗号,革命便开始了。

      结果大致上有三种。一是完全推翻了暴、政,旧的政权彻底消亡。二是没能完全成功,在同一片国土上,出现两个政权分庭抗礼,这代表旧政权的没落,消亡也不过是早晚的事。至于第三种,自然是失败了,但是不要紧,接下来还会有无数个这样的人物以及事例出现,直到旧政权消亡或是......力挽狂澜的人出现。不过,纵观历史,从最初的统一到如今的列国纷争,也没有这样的例子出现过。

      由此看来,庆元帝基本上可以算作是一个明君。唯一不靠谱的,便是至今未立太子。

      不算夭折了的,庆元帝有四子七女,一共十一个孩子。公主暂且不提,四位皇子分别是,皇后所出的大皇子、七皇子,颜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以及李昭仪所出的十五皇子。年长的已经二十多岁了,年幼的才学会走路。

      在选择继承人一事上,离国谨遵‘立嫡立长’的规矩。

      由此看来,大皇子既是皇后嫡出,又是帝王长子,且自身才学品德上佳,无论如何,这太子之位都落不到别人身上去。

      但是,这个世上总有意外。

      每一个帝国的没落,除了帝王残暴不仁之外,同时还有那么一两个被称为红颜祸水的女人,她们的名字被记载在史书上,背负千古骂名。

      这类事件的真假暂且不论,反正离国的史书所记载的,颜贵妃便是这样一个女子。

      于熙和三年第一次选秀时进宫,第一次侍寝后便封了从五品婉仪,然后是贵嫔、修仪、昭容,当太医诊出她有孕之时,庆元帝龙心大悦,当即就许下承诺,如若诞下皇子,便会晋封其为颜妃。十月怀胎,一朝分娩,颜妃的肚子十分争气,一举得男,顺利登上了妃位,三年后再次有孕,生下离国建国百年以来第一对龙凤胎,前程更进一步,变成了颜贵妃。

      深宫大院时十几年,风云变幻,多少女人爬起来然后又倒下,诉不尽红颜枯骨的哀伤,唯有她一人屹立不倒,荣宠不衰,当得起是三千宠爱在一身。

      帝王虚无缥缈的情爱,在她身上成了现实,为了她所生下的孩子,迟迟不立太子,朝中局势本就扑朔迷离,庆元帝这一病倒,便成了风云突变的前兆。

      熙和十九年十月初,庆元帝驾崩,因为没有留下传位诏书,大皇子与三皇子为继承皇位你争我夺,离国内乱开始。

      这场争斗持续了两年,最终以三皇子失败身亡而告终。期间,大皇子遭人暗算,伤了身子,没能熬到战事结束便去了,七皇子顺势继位,改国号为承平。

      战乱之后,清减赋税,休养生息。

      承平三年,齐国大军直逼离国西北边境,两国战争爆发。

      因为才经历过一场内乱,休养生息也不过才三年的时间,国力在很大程度上弱于齐国,且对方又是主动开战,从一开始,离国便处于劣势。

      不过四个月的时间,虎峡关被破,逐鹿岭几近失守,祸乱席卷曾经被誉为西北明珠的宏城,宁静不在。

      宏城,永安街。

      在逐鹿岭还没有完全失守,齐国大军进驻宏城之前,即便是人心惶惶,但基本的生活秩序,还是得维持着。柴米油盐衣料布匹的生意继续做着,青楼歌坊依旧夜夜笙歌。到底也不过是祸乱之前的平静,不到黄河心不死的自欺欺人罢了。

      街尾的来福客栈,二楼的某间客房内。

      凌非缓缓地睁开眼睛,却被眼前的景象弄懵了。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她只有在很小的时候,在乡下那些地方才见过的木床纱帐,微微侧过头,入眼的一个类似于在电视剧上见过的房屋,整体布局简洁明了,只摆放了些木质的家具,桌椅板凳倒是一应俱全,房屋中间的如意圆桌上放置了一套茶具。

      天色渐亮,晨雾消散,光线从糊了窗纸的镂空木窗处透了进来。

      凌非的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她居然没死吗?那处悬崖明明那么高,一眼根本望不到底,她刚被带进云澜山上时,云朵就跟她说过周围的地形,除了进去的那条路之外,再没其他。那样的绝境,为的就是防止她不死心妄图逃跑。

      朝夕相处十几年,云朵自以为了解她,清楚她奋斗拼搏这些年,好不容易得来了那样安稳的好生活,断定她舍不得抛弃。

      当时,她转身跳下悬崖之时,云朵并没有出声阻止,估计是根本就不曾想过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吧。

      凌非承认,她是个冷清的人,但她从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在孤儿院里生活了整整十年,之后被凌子墨收养,所有的富贵风光,都是她用自己的努力换来的。她只是一个平凡的人,丰富的感情在童年时期基本被磨灭殆尽,而不是电视上那些圣母小百花,心胸比大海还宽广,笑容比阳光还明亮,善心可以温暖整个世界!

      但是,在对待恩怨的态度上,她可以说是问心无愧,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无论凌子墨是怀着怎样的目的收养了她,但他养了她十几年的时间,并且向她开放了一条通向成功的道路,即便这条路上满是荆棘险阻,他对她有恩,却是不争的事实。

      在自认做不到在严刑逼供以及受尽屈辱之时不会出卖凌子墨后,十几天的隐忍与敷衍,让她找到机会逃了出来,然后朝着悬崖所在的方向奔跑,跳下......

      恩怨分明,不背叛,这是她当时唯一的信念。

      她以为,她是死定了的,可如今这又是什么情况?

      难道是所谓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那悬崖没能摔死她,被不死心的云朵给找了回来,然后带回了更为偏远的地方么?

      的确,她是凌子墨最得力的助手之人,知道他不少非法的生意的具体情况,是定好的一个污点证人。但是,云朵怎么就不想一下,她既然能死第一次,就还会有下一次,或者,是她又有了什么主意?

      想到这儿,凌非仍不住晚起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十几年的朝夕相处,云朵始终不曾完全了解她,而她又何尝不是不了解云朵这个人,不然也不会被她骗到南明市,然后绑进了云澜山中,最终被逼得跳了崖。

      她们之间,可以共苦,却没能同甘。

      终究是她太天真了,在孤儿院那种地方长大,看尽了人情冷暖,好不容易才过上了想要的富贵风光的好日子后,居然贪心不足,开始妄想在同类身上获得亲情这种东西。

      真是......活该!

      反思了良久之后,凌非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首先,若是她真的没死成,被云朵给抓了回来,那么她就一定会派人看牢自己,以防逃跑自杀这种事再次发生。可是从她睁眼到现在,却没见到一个人。

      其次,她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不死就绝对可以称之为奇迹了,残废是绝对跑不了的。同样,即便未曾活动手脚,她也能感觉得到,身上没有一点儿不舒服,只感觉有些头晕以及嗓子痛。

      最后,就她刚才看到的这种房间布局与家具摆设,都与二十一世纪十分的违和,并且没有看到电线电器一类的东西。一个重伤的患者,即便因为某些原因不能送进医院,身边也绝对会有一堆医疗仪器!

      一切,都这么的不合理。

      凌非正思考着,忽然便听到“吱呀”的一声,是那种旧时候的木门被推开时发出来的声音。

        凌非暂时停止了思考,侧着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来人是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岁大的少年,有着温润的眉眼,嘴角带了浅浅的笑意。他穿着一件普通的粗布圆领长衫,手里端了一个青花的瓷碗,隐约可以看见有淡淡的烟雾从中飘起。

      韩萧进到屋里,将碗放到了如意圆桌上,然后走到了她的床前。

      “曦儿,你醒了。”很好听的声音,带了一丝喜悦。

      只是,曦儿是谁?

      凌非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站在床前的少年。

      好似习惯了这种得不到回答的相处方式,韩萧顾自坐到了床边,伸手探了一下她额头,“热度退下来了不少,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凌非无法回答,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眼前这个陌生且奇怪的少年,这般亲昵的喊她曦儿,眼中的关怀不像是装出来的。又是云朵想出来的新招数么......

      “曦儿,曦儿,是不是不舒服?”韩萧见她眼神有些呆滞,不由得有些紧张,怕她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哥哥这就去给你请大夫。”

      韩萧匆忙起身,正准备出去请大夫,却感觉自己的袖子被轻轻扯了一下,转过头去,便看见一只肤色苍白血管清晰可见的小手正揪着自己的袖子,手指纤细,指甲苍白。

      凌非同样看到了那只手,牙齿不由得微微咬紧了下唇,这绝对不是她的手!虽然她的手也很漂亮,但绝对没有这么小,不是这样纤细苍白柔弱无力的,而且手上也没有常年握笔拿刀留下来的老茧。

      一切的不合理瞬间就有了解释。

      她的确是死了,灵魂却附着在了别人的身体上,而且还是一个古人。

      所谓的穿越,居然被她遇到了......

      “曦儿?”韩萧看着她,眼中带了些许迷惑。

      哥哥么......凌非看着眼前的少年,终究是没有说话,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嗓子痛?”韩萧问道。

      凌非点头。

      “要不要哥哥去给你请大夫来看看?”韩萧询问道。

      凌非摇头,伸手撑住床铺,想要坐起身来,奈何久病的身体素质实在太差,没能成功。于是她转头去看身边那个自称是她哥哥的少年,无声地寻求帮助。

      韩萧读懂了她的眼神,虽然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还是伸手搂着她的肩将她人扶了起来。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少年,凌非暗暗赞叹。

      其实她也没想做什么,只是一时觉得有些不真实而已。跳崖没死成,接着就穿越了。略微打量了一下被她占据的身体,居然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大约是因为病的时间长了些,肌肤整个呈病态的苍白色。她看向那扇关着的镂空木窗,遏制不住地想要看看窗外的世界,既害怕又希冀,这只是一场浮华的梦境。

      能轻松活着的时候,没有人会想去死。

      考虑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知道要走到窗边是一项异常艰巨的任务之后,凌非果断的放弃了自力更生这种想法,再次看向身旁的少年,同时对他伸出了手。

      隐隐猜出了她的想法,韩萧整个人愣住了。

      凌非不是没看见少年眼中的震惊,古人有男女五岁不同席的说法,更何况这样的搂抱,即便是兄妹也不出格了点儿,但她是二十一世纪长大的人,暂时没心思遵守这些见鬼的规矩。指了指窗户后,继续向着少年伸出手,固执地看着他。

      韩萧深吸了一口气,不确定地问道:“曦儿是想让哥哥抱你去窗子那边吗?”

      凌非点头。

      直到将人打横抱在怀中走到了窗边,单手推开镂空的木窗,晨风微微吹拂在脸上,韩萧眼中仍旧带了几分不可置信。

      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曦儿跟他的关系都不大亲厚,自母亲去世之后,她整个人更是变得孤僻起来,一天中所说的话,两个巴掌都数的过来。

      今天的情况却出乎意料,他将煎好的药端进曦儿房中,见她醒来了,他习惯性地去伸手探她额头的温度。往日的这个时候,她的脸上几乎是没有什么表情的,眼中也不见任何情绪起伏,安静的不像一个十岁的孩子。今天他却发现她神情有些呆滞,好似在分神思考着什么似的,他便有些急了,想再去给她找大夫,意外的,她却扯了他的袖子,这样的亲昵的动作,是在他们之前相处的十年里,根本就不曾有过的。然后,她让他扶她起来,接着是抱她到窗边......这样的一个清晨,温暖得有些不真实。

      反观凌非,却是看着窗外的景色,眼底有不明的情绪掠过。

      放眼望去,远处山峦起伏,树木繁盛的山林间,还有淡淡的雾气缭绕,近在眼前的,是标准的古代建筑,全部由木头搭建的屋舍楼阁,不像大多数电视剧上都是些华丽的雕梁画栋,水榭歌台。这儿的建筑,看起来简单纯朴,更适合居住。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混合着略带寒意的晨风,显得有有几分冷清。

      抬头,看到的是一片干净的天空,没有各种各样的电线光缆。

      这样的景象,即便是在最为偏远的乡下,都几乎是看不到的。

      凌非终于相信了,她是真的穿越了,而不是云朵的另一场精心算计。

      逃离得如此彻底。凌子墨的人情,从跳下悬崖的那一刻起,就还清了。云朵的算计,也就此停住了。无论是谁,即便在那个世界手眼通天,也再干涉不了她的人生。

      “呵呵......”凌非小声的笑了出来。

      怀中人身体的温度,以及这低低的笑声,使得韩萧眼里的恍惚淡去,只剩下坚定。

      在这样的世道里,多少人在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事,再正常不过了。所以,他的妹妹只是忽然想通了,变得乖巧了而已,他应该高兴的。

      不过十岁的少女,黑发柔软,触手的感觉,如上好的绸缎。五官精巧,因为久病,肤色略显苍白。身子还没长开,抱在怀里是那么的轻巧,仿佛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将她折断捏碎。

      “曦儿......”韩萧低声道。

      凌非歪头,看着抱着自己的少年,在见到他眼中那种可以称之为疼惜的神情时,愣了一下,然后定定的看着他。什么事。她的眼神,清楚的传达出了这样的意思。

      韩萧从来都不是贪心的人,现在也一样。曦儿想通了,态度软化了下来,愿意亲近依赖他了,这对他来说,已经是非常出乎意料的收获了。至于她从生病开始直到如今都没跟他说过一句话,这一点,他不是不在意,只是不过分奢求,顺其自然罢了。

      “哥哥一定会带你安全离开这里的。”十多岁的少年,说出这话的时候,眼神是那样的坚定。这让凌非想到了从前的自己,从悬崖上跳下去之前,她对云朵所说的话,即便有再多的不舍,当一心要做某件事的时候,大抵就是这样的表情。

      执着得让人心惊。

      凌非嘴角挂起浅浅的笑,抬手指着窗户,做了一个关闭的动作,然后微微扭转了身子,又指了指床所在的位置,意思是让这少年关了窗户,接着将她抱回床上。

      之前的猜测已经确认过了,她自然是要回去暖和的床上窝着,而不是站在窗边吹冷风。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本来就是病死的,其中的一部分原因许是求生意志不够强烈,但这具身体不好,却是占据主导作用的。她有幸灵魂附着在了这具身体里,在不知是哪个朝代得以重生,想要好好的活下去,自然是应该加倍爱惜它的。

      韩萧理解了她的意思,一一照做了。

      缩回温暖的被窝里,凌非忍不住露出了惬意的笑容,仿佛温暖日光下的猫咪,十分的可爱。

      韩萧看了,神情变得有些恍惚。他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她这样的表情了,记忆力,那个才出生没多久的小女婴,也是这般的可爱。他看着她长大,同时也目睹了她慢慢变得冷漠的过程,而这个过程,只针对他一个人。

      说不难过是假的,只是他一直没表现出来而已。好早,一切正在慢慢变好,出了他们的处境。

      年初的时候,他带着她来到了宏城,所想的,不过是在能力范围以内,给她一个较好的生活环境而已。

      那时,这座被称为西北明珠的城市,还是一片安定适宜,没有任何祸乱将起的预兆。

      四个月的时间,成了一道分水岭,之前是太平治世,城中一片繁荣安定,三年前的内乱没有对这儿造成多大的影响。之后,却完全变了一个样,两大险关一个已经被攻破,另一个也支撑不了多久了,祸乱席卷,人心惶惶,乱世将至。

      中国的古语里有这么一句话:“宁为太平犬,不为乱离人。”无论是在哪个封建王朝里,这都是绝大多数人的最求。

      因为乱世所代表的东西,太过残酷了,很少有人能承受得住。

      连年战乱,民不聊生。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厮杀声震天,几乎没有任何技术可言。鲜血将周遭的泥土染得猩红,残肢满地,仿佛修罗场一般。流民,饥饿,人口买卖……近代的战争,却更加的灭绝人性。法西斯,生化武器,核辐射……每一个词语后面,都埋葬有不计其数的受害者。

      一般人总是尊严两个字不离口,只因为他们生在太平盛世。

      马斯洛将人类的需求分了五个层次,从低到高分别是: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自我实现需求。

      人类最基本的两项需求,生理跟安全,在乱世中都不能得到保证,又何谈更为高级的尊重呢?

      至于乱世枭雄,那只是极个别的事例,大多数人都陷在生不如死的境地里。

      从前的凌非,在孤儿院生活了十年,看尽人情冷暖之后,被凌子墨收养,靠着自己的不懈努力,终于过上了想要的生活。那时的她,就从来没把尊严当回事过。

      然而在穿越之后的第三天,她才知道,所谓乱世,其惨烈程度,即便是你不在乎,也依旧会被它震住。

      ……

      连着下了几夜的雨,使得宏城的气温变得有些偏低,本是六月的天,清晨出门时,却得加一两件衣服。

      天上飘着细雨。

      永安街。

      来福客栈的二楼,凌非裹了被子坐到窗边,将窗户微微推开了一点儿,透过那狭窄的缝隙,望着窗外的发呆。

      景色依旧。青山连绵起伏,楼房屋舍错落有致,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青石板的街道上,行人仍旧寥寥无几。

      凌非觉得,这个地方,安静得有些诡异。好似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有什么不好的事,正在悄悄酝酿。

      可她什么都不敢问。

      这两天里,她享受着少年几乎算得上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却始终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因为她没有原主的记忆,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周围的环境也太过简单了,根本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唯一能说上话的人,便是那个自称是她哥哥的少年,那样的亲近之人,她更不敢随便开口了。

      好在身体的原主人是病死的,而病人这种东西,情绪反复什么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于是,她便一直沉默着,不说一句话,大约原主人就是这样沉默寡言的一个孩子吧,那个少年并没有发现,这句身体的灵魂已经易主了。

      药还没断,身体依旧很虚弱,再加上性别局限以及天气等诸多因素,她的活动范围被局限在了这间小小的屋子里。
      白天的时候,那个少年都不在,早上喂她喝完了一碗药,再加上清淡的早点,他就出去了,到了午膳时间,客栈的小二会将饭菜送到她住的房间来,在快要到晚饭时间点的时候,少年才会回来。

      独自呆着的时间里,凌非总是坐在窗边,看着楼下的街道,想以此作为切入点,获取些有用的信息,却一无所获。因为那条街上,无论何时,都是那样冷冷清清的。

      这个地方,真的很不对劲!

      凌非就这样静静的坐着,出了起身去给送午膳来的店小二开了一下门之外,再没动过。时间缓缓流逝,到了傍晚,因为下雨的缘故,天色显得有些灰暗。

      “曦儿,哥哥回来了。”少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凌非回过神来,伸手关上了窗户,又将裹着身体的被子丢回了床上,这才慢腾腾的走去开门。

      门外的少年神色间带了一丝的疲惫,嘴角的笑容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润,让人心安。凌非抿着唇,回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然后侧着身子,让他进门。

      韩萧一进到屋内,就看到屋子正中间处那张如意圆桌上,没有动过的饭菜,微微皱了下眉,然后转过头来问原因,“曦儿,午膳为什么没吃?”他有些生气,原因却是气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凌非刚才关上门,回过身来就听到了这具略微带了一点怒气的话,她愣了那么一下。要照实说,是因为想某件事想入神了,然后一时忘记了吗?显然不可能!先别说她根本不知道身体原主人的说话方式,即便知道了,如果这少年继续追问的话,她又得编谎话来蒙混过关。

      所以,只得沉默以对。这是最好用的办法。

      韩萧觉得十分的无力。妹妹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那儿,将养了两日后,脸上的苍白之色退去了些许,现出几分少女原本的白皙细腻,漂亮的大眼睛直直望着他,可爱又无辜,让他本就不多的怒气,瞬间消散掉了。

      “下次不许这样了。”他要求道。

      凌非乖巧的点头。

      空气里有淡淡的温馨弥漫。

      第二天,清早的时候,凌非是被一阵拍门声吵醒的。

      柔软的黑发披散着,揉着眼睛,慢慢往门边走去。

      “曦儿,快开门!快!”少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十分的焦急。

      出什么事了?打开门,凌非看着站在门外,神色焦急中,又带了几分恐慌的少年,以眼神询问道。

      韩萧却顾不得跟她解释,扳开她的身子,冲进了屋里,凌非跟了进去,只见他匆忙收拾了些东西,三两下边打好了包袱,然后走到她身前蹲下,道:“曦儿,快,哥哥带你离开这里。”

      凌非顺从的趴到他背上,并主动接过了他手中的包袱。虽然依旧是他一个人负担所有的重量,但凌非十分怀疑,如果她不这么做的话,这少年绝对会在背着她的同时,自己提着包袱。

      木质的楼梯,大概年限有些长了,踩在上面,会发出嘎吱声。凌非第一次见到自己住了好几天的客栈的一楼长什么样,却没有机会研究,只能看到空落落的,不见人影,桌椅凌乱。

      客栈外边的街道上,是与往日有着巨大差别的景象。人一下子多了起来,神色不一,眼里却都有着极深的恐惧。男女老幼都有,或是单独人一个人,或是一家几口,手里拿着一个到几个不等的包袱,在尽最大的努力,朝着一个方向奔跑着。

      拥挤,混乱。

      各种声音混在一起,让人听得心惊不已,情绪被环境所影响,恐慌,焦虑……

      凌非被韩萧背着,加入这个队伍。

      少年人的身体本就灵活,背着凌非在人群里前行,速度十分的快,如若不是要顾及到不让背上的女孩被周围的人挤到,韩萧的速度还可以再快上些。

      凌非一手抱紧包袱,一手搂着少年的脖子,因为两人靠得极近,她甚至能听到他的喘息声。

      随着少年的移动,周遭的容颜不断变换,凌非却全都记得,甚至连他们脸上最细微的表情都记得清清楚楚。年迈的老人,每跑一步,都仿佛是在直接消耗生命,幼小的孩童什么都不知道,哭得十分伤心且无助,还有年轻壮实的男子,依旧容貌姣好的女子……

      原来她之前看到的景象,真的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很难分辨出哪句话具体是要说什么,凌非只抓住了几个关键词。

      齐国,军队,攻城。

      只能大概知道是战争爆发了,其他的情况根本无从猜测。

      凌非觉得有些心凉。

      在太平盛世长大的孩子,就连地震台风之类的灾害都没经历过,即便一直做着违法的工作,却依旧很难接受这样的情况。并且,她如今的状况十分的不好,占据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娇弱孩子的身体,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能依靠就只有那个半大的少年,还得实在没被他识破的前提下。

      脑中冒出无数种设想。

      假如这个地方是战争爆发后,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地方的话,只要逃离了这里,到一个安全的城市去,兴许要不了多久就平静了。可是,他们之前的表现太过不同寻常了,分明就是早就知道了某些消息,谨慎的人早就离开了这个地方,没能力或是没想过要离开的,多少是有些忧心的,开始了深居简出生活,于是就有了之前行人寥寥的情况。

      如此就代表了,战争是早就开始了的,大约是因为前边有什么险要的关卡阻挡着,并且之前有过良好的坚守记录,所以这儿的百姓多少带了点侥幸的心里。

      少年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当时她没太在意,如今想来,正好印证了如今的情况。他说:“哥哥一定会带你安全离开这里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表示作者在更新《贵妃》


    乱世离国卷总共三十章,每三章并为一章,作为前传来发。这本书写到现在,跟我的想象差距太大,本来想修文的,想了想还是没动手,最终决定把他当做前传来发,本文到第二卷【碧海花都】也就是第十一章完结,后面的章节都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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