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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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轲找到个伴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
凌晨两点半，关玉却格外地清醒，一个人坐在阳台点了一支烟，在黑暗中孤独地坐着。水泥森林里星空大概是一种奢侈品，这个城市之前因为办了运动会狠下心来治了污染，现在才在晚上看得到点点星尘，但也只是点点而已。手边的烟火衬着天上的星光，反而显得寂寥。
邓轲找到个伴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
关玉闭上眼，再睁开眼前却已模糊了一片，看不见星星，黑暗中只剩下香烟的那点红光，作为一个医生，他当然知道吸烟不好，可是他忍不住。
就好像他忍不住去想邓轲一样。
很努力地去回想小胖当时讲的每一个字，“班长儿子都生了，熊猫也准备再婚了，就连邓轲好像也找到个伴了”，这样的语境下，怎么看都像是再说邓轲已经死会了。
那个叫邓轲的男人，就像小胖一样，已经找到了决定共度终身的伴侣。
是这样吗？
能不是这样吗？
啪嗒。再闭上眼，泪水已经掉下来，沿着侧脸滑落，然后打在地面上。明明应该是若不可闻的声音，但关玉却听得清清楚楚。
就像在嘲笑他的白痴一样。
关玉到现在还记得自己爱上邓轲的那一幕。
那是高二军训的时候。那时S城的高中生可没现在过得这么舒服，记得那个时候一到高一的暑假，整个年级的同学都要被拖去专门的军训基地、封闭军训一个星期，美其名曰：锻炼身体迎接高考。这种地狱式的军训有两种人是最惨烈的：一种是来大姨妈的女生，第二种就是满身都是脂肪的死胖子。前者还可以跟教官卖个萌请个假，后者就只能乖乖等死了。
关玉恰好就是个等死的死胖子。37度的高温，烈日下穿着那劣质而厚重的尼龙军服，还被教官们折腾着来来回回不得安生，偏偏身上还挂着重重的一身脂肪，关玉觉得自己都快被烤成一直鲜嫩的烤猪了，罚站军姿的时候似乎都能听到脂肪被烤焦的“兹兹”声，跟老妈烤鸡翅时候的一模一样。
这还不是最难过的，最可怕的是结束了一天军训之后还要来个定向越野。
“死肉丸，你再不给我跑快一点你我就抽死你！”两个人一起跑上山坡，一路踏过各种树叶枝条已经很艰难了，偏偏关玉由于背负着将近一个人重量的脂肪大军，无论如何都跑不快，眼看着要输，邓轲看到他那肥硕的身姿都忍不住着急上火。
关玉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地，直翻着白眼，都懒得搭理邓轲。胖子本来就跑得慢啊，我已经很尽力了好不好？一口水都没喝过、一秒钟都没停下来过，你还想怎么样？关玉撇了撇嘴，真不明白教官为什么要把自己跟这个刻薄的混蛋编成一个双人队。
没错，那时候的邓轲在关玉心目中……还真的不算什么。共处了一年，虽然算是玩得比较近的哥们，有一起上下学，周末也有一起去玩过。但普通朋友嘛，平时再玩得再近，心里面也有看不惯对方的地方。譬如眼前这位，“刻薄而冷漠”就是关玉最腹诽他的缺点。关玉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有那些瘦子们做得好，所以这种任务宁愿自己完成、然后自己挨罚也不想拖累队友，更何况是和这么一个“刻薄而冷漠”的队友。可是偏偏教官不同意。
其实关玉真的已经很努力了，他豁出一身肉去跑去追，即使知道追不上也从来都没敢停下来过，就是为了怕拖累队友，一开始看到邓轲被自己拖慢的身影关玉的内心内疚得不行，可是时间长了，被这个家伙抱怨多了，原本的内疚就渐渐被磨光，不满也开始冒头，实在是没办法的事。
“找到了！”邓轲这个天生的体育好手自然跑得快，为了追求速度，在“寻宝”的过程中他干脆直接把关玉甩在后面，先跑到前面去把目标找到，“找到最后一块了！”
听到远处传来的叫声，关玉才敢停下来，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一路上，尽管比一般人难，尽管受不了邓轲的抱怨，他也没想停下来过，一直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在跟着奔跑，中途似乎被荆棘划上了几次，他也没管。就因为不想被看死，就因为不想拖累队友。直到现在停下来了，真正的难受才涌上来。明明大口地喘着气肺部终于得到了解放，可胸口却像炸了一般，每一下进气出气都痛得像火烧，然后心脏跳得自己都快听不清间隔，再下一秒，连眼前的树叶都像蒙了一层黑影。一定有什么不妥。
“肉丸，找到了，快走！”没多久邓轲就已经飞奔了回来，带着标准的坏笑，整个人飞扬得不行，经过他的身边直接胳膊把人捞过来，带着关玉狂奔，“快！说不定这下还能拿第一！快冲回去！我可不想今晚又被罚饿肚子。”说着还越跑越快。
还在喘着，关玉突然感到一阵风刮过，下一个意识就是自己被这么拖着走，脚上也反应性地跟着挪动。他只觉得眼前的黑影越来越重，像是蒙了一层黑幕一般，渐渐地，脚也开始动不了，连思考都吃力了。
邓轲还在前面兴奋地跑着，渐渐地觉得手上越来越重，越发地不妥，转过身来却被吓到了，“肉丸，你怎么了？”
关玉已经不会回答他，速度一停下来，立马整个人发软，带着一身的肥肉轰地倒在地上。
“靠哇！肉丸你没事吧？”邓轲完全被吓坏了，忙把关玉的头拨过来，一看更吓得不行，“你整个人都紫了！怎么会这样？”
“……”完全没有收到任何回答。
关玉更是急得慌：“我见过中暑的，可也没你这样的啊。”
不知道是不是倒下了血比较容易入脑，关玉的意识回来了一些，但也仅限于最基本的喃喃自语，“我的心脏从小就不好……现在可能有点发绀了……”
邓轲完全被吓傻了。
多亏天朝的教育制度，尽管比一般的小孩早熟得多，可这17岁的少年对着这种情况还是完完全全的束手无策，别说胸外按压了，人工呼吸都只是在溺水求治的时候听过。
怎么办？怎么办？思想成熟如邓轲这样的存在，也慌了手脚。
“不行，你不能在这里，”邓轲想了一会，总算镇定下来些，马上走过去试图扶起关玉，“来，有什么回到大本营再说。老师那里会有药。”
可是此时关玉哪站得起来，他只软在那里，面色发紫，用尽最大的力气摇摇头，“不行……我起不来……”
起不来，那只能背了。邓轲没有犹豫，直接往关玉身前一蹲，“来，上来，我背你回去。”
开什么玩笑？就连关玉剩下那不到四分之一的智商都知道邓轲不可能把他背回去，只能再用力摇头，“你背……不动的。”
“谁说的，不试怎么知道。”邓轲受不了关玉扭捏的样子，直接抓着他的双手往肩上扛，一、二、三……动不了。
再来！也还是不行。
邓轲急得直冒汗，“不行，肉丸，你这样会死在这里的。”
这么折腾一下关玉倒又回了些意识，动不了却能说话了，“不会的，你先回去吧邓轲，我不想拖累你，你就跟教官说我晕了，你先回去……”喘了一大口气才能继续，“我自己能走回去……只要你不迟到……他应该不会罚你的……”
“开什么玩笑，”邓轲直接在关玉脑袋上敲了一记，刚下手又后悔了，“你真以为我一个人回去教官会放过我啊，而且，而且我还怕你死在这里回来找我麻烦呢。”
“……”
“行了，少废话，先上来吧。”邓轲再次蹲在关玉前面，“你配合一下应该能行。”
关玉看着邓轲的背部，实在不想让他背回去，拖累队友不说，万一中途把他压骨折了，自己可成千古笑话了。
可是……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关玉真的怕自己心脏病发作瘫在这里。看了看周围的荒山野岭，命总比面子重要，咬咬牙，还是上吧。
有了关玉的配合，这次顺利不少，邓轲把人往肩上一扛，就开始走起来。
一个死胖子的体重真的不是开玩笑的，邓轲背着那熊一般的身体，每一步都把泥踩得很深，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很艰难。偏偏他还咬牙坚持着，连停下来休息一下都不敢。
等走了一阵子，大概是血糖回升了些，关玉的意识才开始恢复一半，正常的思维才开始稍稍回神。
然后，他就忍不住了。靠在男生的肩膀上，看着他答滴答滴往下冒的汗，听着那雷鸣般的喘息，还有脚下沉重的步伐，他才反应过来，男生到底有多艰难，有多不容易。可是这个人，他却从来都没有犹豫过或者想过把自己扔在那里。
“邓轲……”关玉说话还是很艰难，“你放我下来吧……我……我自己能走。”
邓轲回头瞄了他一眼，虽然这个姿势不方便面孔，可那发紫的脸色还是清晰可见，“不想死就少废话……老子……老子背你已经很不容易了，别浪费我的力气跟你说话。”说话间已经非常吃力。
“邓轲……你别这样，等下回去……又要被罚……”
“比起罚……老子更不想被内疚纠缠一辈子……你抱紧点，重死了，老子怕把你摔下去。”
关玉闻言把手收得更紧，牢牢地抓着男人的衣襟。内心一阵感动。
这个人，其实挺不错的。
……
发呆呆了很久，烟一直往上烧，热度把关玉的思维唤了回来。
很狗血很烂很TVB情节对不对？可是，这就是关玉真实的经历，一点都不假。
正是这一段狗血的经历让邓轲这个男人走进了关玉的生命。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说当时在那个瞬间自己突然爱上邓轲就真的太假了，关玉记得当时自己只剩下半条命，就是感动的那一部分都是等大脑回血了一半才想起的，回去后还被班上的同学耻笑了一大轮，难堪的不行，更何谈什么爱得死去活来？
可是这是一个契机，从那个时候开始，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关玉开始忍不住渐渐关注邓轲，认真地听他说话、了解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然后渐渐沦落。
因为邓轲，这个像谜一般的男人，实在太吸引。他永远带着坏笑，他从来不听本地的流行音乐却深爱着小红莓，他从来不看那些进口大片却默默地欣赏着法国的独立小电影，他从来不看少年们中流行的漫画，他的抽屉里永远只有杜拉斯……对于关玉，这些都是神一般的存在，即使踮起脚尖都触及不了的存在。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发现自己在人群中忍不住寻找他的身影，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去发现自己默默地关注着他的一切，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渴望和他的一切身体接触，从什么时候起承认自己喜欢男人，而且喜欢这个叫邓轲的男人。这个男生，像古堡中的吸血鬼，吸引着关玉一步一步靠近，然后，万劫不复。
关玉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泥足深陷的了，只记得这个一个最初的、唯一动心的时刻。
如果换成个美女大概会是一段美丽的传说，可换成自己这个死胖子，就只剩一部烂片了。可是这就是关玉的故事，纠缠了他一辈子的故事，让他一辈子不得安生的故事。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在最初就已经发现了这个男人的本性：冷漠而刻薄。可是不知道后来怎么就忘了，或者说是不愿意想起。
算不算活该。
关玉再次抬头看着星空，又侧过头看看身旁，男人坐在他的身边，没有看他，只静静地看着前方，似乎眼神能穿透那些水泥玻璃，走到天边去。
“邓轲，你说的‘找到伴’是什么意思？”
男人像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般，还是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嘴唇没有动过。
“邓轲，你是不是找到决定在一起一辈子的人了呢？”没有回答。
“难道……你也要结婚了么？”还是没有回答。
“邓轲……那我怎么办……”
男人一直都没有说话。
“你说话啊！你回答我啊！”关玉开始控制不住，对着男人咆哮。
可随着这一声哭喊，男人突然间回过头来看着关玉，嘴唇冷冰冰地抿着，然后渐渐地碎成一片一片，然后如柳絮般，随风飘进了黑暗里。
关玉再也站不住，蹲下身来，放声哭泣。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因为包括你，都是我幻想出来的。
我知道我为什么不给自己幻想出一个答案，因为我不敢。
我不敢。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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