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皇巨星》公路飞行

6、夜赴鸿门宴

　　这是陆小凤第一次近距离和厉南星一起工作，尽管当时把厉南星捡回家里养了个把月，但是自己忙得日夜颠倒，而厉南星属于那种安静到无声无息的宅男，两个人接触的时间并不算多。现在，开工一个多礼拜，陆小凤与厉南星朝夕相对，同吃同睡——别误会，睡在一个酒店的相邻两个房间，他对厉导简直是五体投地了。
　　首先，作为一部大制作的首席导演，天魔集团的少东家，厉南星完全没有脾气，那个演舞姬的女演员据传和阳皓有一腿，陆小凤看她，觉得作为演员，这人已经笨得无可救药了，怎么演一个狐狸精一样的女人。可是厉南星就是有本事跟她一遍一遍地磨戏，从眼神到动作到呼吸的节奏，那傻妞还天真地问：“导演，这样会不会显得很呆板？”
　　陆小凤真想说：“就是这样才能挽救你的呆板。”
　　厉南星道：“你可以试试看用别的演法，我们比较一下。”
　　陆小凤充满嫉妒，酸溜溜地想，“他干什么说话的时候那么温柔啊。”
　　厉南星对谁都温柔，当然，除了阳皓。只要阳皓有戏，他就让B组导演上，自己干脆躲到酒店里看书，眼不见为净。
　　如果阳皓不在场，厉南星就会来片场，其实陆小凤看得出来他心情很不好，看着镜头回放，他常常板着脸默不作声，他要考虑的问题太多，到底把这片子拍好还是拍砸，他自己也在痛苦纠结。这部片子对厉南星的意义，不只代表天魔的利益，更多的已经是一种情结。
　　而这么大热的天，这个人坐在伞下看着摄像机镜头竟然不怎么出汗，他可以感觉到骄阳灼烧在厉南星的皮肤上，可是厉南星单就是满脸涨红，怎么都晒不黑。
　　其次，厉南星明明由于几个月没理发，发梢长得拖过了脖子，黏糊糊搭在脑后显得不舒服。化妆师看不过去，递过去一个发圈，厉南星接过来随手一束，扎了个不伦不类的小尾巴。大概他睡眠也不怎么好，听说昨天夜里中暑打点滴去了，今天起来脸上有些肿，胡子也没刮。另外穿得也朴素，白底黑格子衬衫，里面一件工字背心，就这么个不修边幅的模样，陆小凤硬是看出了飘逸出尘的谪仙气质。
　　他想，我是不是脑袋让门给挤了啊，我怎么去注意导演的穿着打扮，而不是合作的女演员。
　　今天这一场戏，拍的是骆行之和舞姬莫愁眉来眼去勾勾搭搭，骆行之装模作样维持文人形象，莫愁姑娘眼波流转意图接近。
　　“不敢当。在下骆行之。骆驼的骆，行游天下的行，之乎者也的之。”陆小凤刚念完台词，厉南星就在那头喊了一声，“卡！休息了。”
　　他无辜地回头去看厉南星，“导演，有什么不对吗？”
　　“感觉不对。”
　　“你要我再猥琐一点，还是再儒生一点？”
　　厉南星给他逗乐了，重新坐下来打开双腿，一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天热，他还穿着休闲长裤，不像剧组其他人员，都T恤短裤，几个女的更是一件小吊带。陆小凤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发现布料贴在厉南星长腿上，隐隐勾勒出诱人的线条，心道：“他如果穿五分沙滩裤，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如果单是一条游泳裤，那身板，不知道能不能看。”
　　厉南星十四岁那年演的那个问题少年曾经有露大腿出镜，无关se qing，然而每次被人提起，女影迷都是彼此心照不宣的笑容。也因为这个角色，即便厉南星早就转到幕后，还是有一帮人念念不忘拿他当青春偶像，如果不是这次金像奖上《白袷衣》的获奖，很多人记住他不是因为他是一个导演，而是因为他曾经是本土最优秀的童星。
　　当然，《白袷衣》也在某些评论家嘴里给砸得很惨，综合起来讲，毁誉参半，争议多多。

　　休息了一阵，给女演员补妆完毕，厉南星走过来跟陆小凤打商量，“这样吧，猥琐的感觉和儒生的感觉你都演一遍，我看看效果。”
　　“你是说真的？”
　　“如果你觉得很破坏形象，那……”
　　“没关系没关系！我这个人早就没有什么形象可言。况且为了角色需要牺牲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厉南星由衷笑道：“陆先生，我没想到你这么好说话。”
　　“不是谁我都能跟他好好说话的。”
　　厉南星没有品尝这话里的滋味，只道：“我相信你的演技，评委会对偶像派总有偏见，可我觉得你是难得演戏很有灵气的人。”
　　陆小凤嘻嘻笑道：“我喜欢人家说我是偶像派，那证明我的确很帅。”
　　厉南星莞尔，“我不是作专访的娱记，你不用这么口是心非。”
　　“我怎么口是心非了？”
　　“你不是更喜欢被人夸有内涵吗？”
　　陆小凤低头作了一个沉痛的表情，“讨厌，我最恨别人摸透我的心思了，这样很没有安全感。”说完，他凑近厉南星压低声音，“导演，我能不能提个要求？”
　　“什么？”
　　“别叫陆先生，你知道大家都叫我凤凰的。”
　　厉南星眨巴着眼睛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他跟陆小凤不算熟，而且他听说陆小凤身边的人多半叫他陆小鸡。
　　正当厉南星考虑是不是以后叫他“凤凰”，那边场记开始喊人就位，两个人停止吹牛皮拍马屁，开始各司其职。陆小凤和对戏的女演员站好机位，然后酝酿好情绪，装腔作势眯起眼睛，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念了一遍台词：“不敢当。在下骆行之。骆驼的骆，行游天下的行，之乎者也的之。”
　　“噗嗤！”厉南星第一个笑喷了，本来是一句很正经简单的台词，硬是让陆小凤念得非常无厘头，甚至带了点陕北口音。
　　“要不要这样啊，凤凰先生，我们真的不是拍喜剧片。”
　　陆小凤举手，“OK！我换个儒生风格。”
　　再次开麦拉，陆小凤入戏的速度的确惊人，特写打在他唇上的真胡子和唇下的假胡子上，他如同深沉内敛的老夫子，沉声道：“不敢当。在下骆行之。骆驼的骆，行游天下的行，之乎者也的之。”
　　这回厉南星没有发表评价，这场戏就拍到这里，镜头是直接切到隔壁房间两位男主角的，今天的任务就此完成，厉南星戴上棒球帽，语气轻松：“各位辛苦了，今天就到这里。”
　　导演喊收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一会儿功夫除了收拾场地管道具的，其他人各自作鸟兽散。
　　陆小凤照例坐保姆车由助理小陈拉回酒店，他看见厉南星的黑色奔驰开在前面，一会儿拐入岔道，向着市区去了，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一下。没听说厉南星有新女友，他回市区干什么？他们在影视城租借了一个外景地，这场商会的戏预计要拍到下个礼拜，平时工作人员基本都住在影视城附近的酒店，如果回市区，起码要开三个小时的夜车。
　　“小陈，跟上厉导的车。”
　　“啊？为什么啊？”
　　“我们约了一起去宵夜。”陆小凤的谎话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
　　“你明天还要回另一个剧组轧戏，最好……”
　　“我又不是五十岁的老头子，这点体力都没有。”陆小凤说着人歪倒，闭目养神，“厉导的车子停了再叫醒我。”

　　过了一会儿，陆小凤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给拍醒了，小陈哭丧着脸道：“陆大哥，到……到……到了。”
　　陆小凤不明白何以小陈一副苦瓜脸，不过他翘起脑袋一看，马上就明白过来了，“不是吧，厉南星！”
　　只见黑色奔驰停在一个阔气的门面下，厉南星拉了拉衣服领子，大半夜的，还把墨镜扣上了，显然是不想人看见。而他长腿一抬上了台阶，那门洞赫然写着“天上人间”。
　　那可是本城著名的娱乐会所，藏污纳垢，最关键的，这里的高级鸡闻名遐迩，以服务上流社会为荣。一般的平头老百姓根本进不去，就是进去，也窥探不到冰山一角。
　　厉南星！难道他的一本正经都是假的？
　　不，不可能！陆小凤相信自己的直觉，那么他来这里显然不是为了寻欢作乐，恐怕是来赴鸿门宴才是真。
　　搞不好今天有机会英雄救美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厉导演，我来也！
　　陆小凤兴奋地捻捻胡须，掏出手套箱里的墨镜戴上，“小陈，在这里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