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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第十三章

      开学时,亚历山大一进门,就体现出了新学期的新风貌——他的皮肤晒得如同煮熟了的虾。苏裴有些担心地问:“雨果先生,您怎么了?”

      “我去澳大利亚公演时,在海边晒太阳睡着了,之后就成了这样。”亚历山大不以为然,似乎很为自己健康的肤色自豪。他转头对两个小家伙说,来来来,让我看看你们俩整个暑假有没有偷懒。

      那是个愉快的下午,他们边练习边谈论了很多话题。苏裴兴奋地告诉亚历山大,下个月初自己会参加一个选拔,是Y&A公司特别组织的,如果通过了的话,Y&A会为自己灌碟。

      恺撒并不了解“灌碟”的具体含义,亚历山大却立即笑着同对方说:“恭喜。”能得到Y&A公司的灌碟,眼前的少年也就真正出名了。苏裴是非常讨人喜欢的孩子,自身也很有潜力,亚历山大当然希望他能灌碟。他对苏裴说,多练习吧,等你出名了,把你爸妈都接过来,让他们听你的演奏会。

      苏裴的表情有些许的不自然,一闪即过,亚历山大和恺撒都没有注意到。那天之后他们两人就很少看见苏裴了,听其他几个教授说,那孩子现在连饭也来不及吃,一直关在琴房里面练习。

      亚历山大摇摇头说,攸斯波夫带出来的学生都和他自已一样。

      恺撒于是问亚历山大,是不是练习就能成名。

      亚历山大告诉他,只有天才才能成名,至于练习……

      “练习是根本不需要说的前提条件,你练都不练,还想学乐器?”他敲了敲恺撒的头,恺撒最近老实多了,不再和他顶嘴,甩甩头又练了起来。他进步得很快,乐曲已经相当纯熟了,只是在个人风格上稍有欠缺。亚历山大必须不停地解释着曲目,启发对方的思维,好引导恺撒去表现乐曲该有的生命力。

      亚历山大发现恺撒对莫扎特特别感兴趣,便对恺撒说,莫扎特是位非常炫耀的音乐家,他的古钢琴曲目都是写来炫耀自己高超的技术的,但是你要注意,那时候的钢琴没有轻重,你要把表现力集中在缓急上,轻重不能成为主导。

      “最开始的钢琴是把竖琴放倒下来而成的,自然没有轻重,后来,发明了锤子那样的可以挨个敲击琴弦的琴了,人们发现这样的钢琴有了轻重,于是就称它为‘有轻重的钢琴’——harpsichord with forte et piano”。亚历山大做了个夸张的姿势,将一架看不见的竖琴推倒下来。

      恺撒说,好复杂的名字。

      “后来人们又说,为什么要叫有轻有重呢?干脆叫它可以轻的钢琴就对了啊,可以轻自然就可以重嘛?——于是,后来的钢琴就叫‘可以轻的钢琴’——harpsichord piano。”

      恺撒觉得眼前的人很幼稚。

      “再后来,人们说,不对吧,还是叫可以重的钢琴比较好,比较直观,于是就成了harpsichord forte 。”

      “最后的最后,才直接省略了所有东西,就叫piano。”亚历山大轻轻按了下琴键:“于是,钢琴,就是‘轻’。”

      “最后你要记得,莫扎特时期,他的音乐主流毕竟是歌剧,一切以人为本,音乐旋律,要怎样体现于人,也是精要之一。”

      恺撒点点头。

      “你要记住,钢琴的独奏永远只是你钢琴生涯的一部分,你总要学会协奏,甚至是伴奏。你要学会创造一组音乐,而不是成就一组钢琴作品。你要学会聆听其他乐器,让你自己和他们共鸣,让他们和你共鸣,要让你们的共鸣取得一致,能一起烘托出一组旋律。”

      恺撒点点头,抬头看了看亚历山大。

      “能够得到共鸣,比能够演奏一组钢琴曲更加重要。你最初离开慕尼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获得听众,得到认可,寻找共鸣。”今天的亚历山大似乎有点奇怪,恺撒看了看如此多话的亚历山大,随后说:“我并不想去理解他们。”

      “共鸣是相互的,音乐永远不能居高临下,”亚历山大笑得很温暖:“你要求别人听出你想表达的内在,就要去了解别人是怎样理解东西的,怎样的表现更能够准确地传达你的意思,这些都是相互的;而现在的你,缺少听众,你要仔细想一想,这里面,除了那些老头的老年痴呆之外,你自己有哪些问题。”

      “你可以弹琴给我听么?”恺撒突然问。

      亚历山大这才发现,他从未正式弹琴给对方听过。他忽然哈哈地笑了,随后问恺撒,你想听什么。

      “你来告诉我,你现在想的是什么。”恺撒指指琴。

      亚历山大高兴地坐上琴,他演奏了《壁炉旁》,他边弹边说,今年回家时,我就是这个感觉。

      温暖的《壁炉旁》响起了,柴可夫斯基谱写的温暖旋律缓慢地流淌出来。恺撒静静地听着,他心想,壁炉旁的亚历山大,应该是什么样子?

      不断重复的主题变奏,截然不同的几个第一二小节,亚历山大雨果完美地诠释着柴可夫斯基《四季》的第一首曲子:《一月壁炉旁》。

      恺撒看着亚历山大,恺撒问他:“你在慌张什么?”

      亚历山大哑然失笑!他急忙说:“喂喂!我靠在炉子旁时一贯只想睡觉,你以为我在弹什么?九月么?”

      恺撒似乎受了打击,转过头去又想了想,随后说,你再弹一首。

      这回是六月,亚历山大笑着说,柴可夫斯基的《四季》中,六月,最出名。

      这是迟暮色很重的曲子,缓慢而低沉,一浪一浪的河水因为太阳的沉没而失去了金光,只能泛着青黒\色拍打来两岸。六月《船歌》带上了些死亡的气息,在亚历山大手里,它又有了丝坦然,透出了些许对死的释然和解脱。

      恺撒摇摇头说,你不但在慌张,还在掩饰着慌张。

      这样准确的形容就连恺撒自己都有些吃惊,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对面的亚历山大面如死灰,却又随即笑了起来。他对恺撒说,你小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啊……

      那天夜深,恺撒在护的办公室窗前偶然发现了楼下护和亚历山大的背影。亚历山大靠着车,护从车里下来,他们俩似乎说了什么,然后亚历山大开着车走了。恺撒听着护的脚步声由楼梯口传来,随后对方开门进来了,见他还在,轻轻地点了点头。

      恺撒不说话,护也不打搅他,自己走去书柜里拿了些资料和纸张,坐去桌前写了起来。恺撒看去护,他发现不说话的护果然像个不存在的人,连一点生命该有的呼吸声都感觉不到。护专心地写着,甚至没有发现恺撒并没有练琴。已经是凌晨了,他们两人都没有离开。恺撒带着烦躁练着琴,而护,连姿势都没换过,一直那样斜靠在桌前写着东西。

      那之后,护趴在桌前睡着了,再醒来时,他身上多了件外套;他有些恍惚,突然撑起身来,以为记忆里那总是给他搭上外套的那个人来了。他随后发觉那根本不可能,有些失落,靠去桌前,朝窗外往去。

      天已经朦朦亮了,他摇摇头,急忙朝家赶去。早晨起床时,怜人如果看不见自己,一定会着急。他昨天整夜都在替苏裴改谱子,Y&A已经提出了要求,选拔就在苏裴和乌克兰学生伊万赫斯特洛夫斯基之间进行;Y&A的老板表示,双方的参赛作品都必须是新作品,一首独奏一首协奏,最后一首是公司方面指定的圣桑的《天鹅》——由大提琴改编而来的小提琴作品。

      护并不了解伊万赫斯特洛夫斯基,他有拨电话去询问自己在俄罗斯的朋友,朋友说他对这个名字根本没有印象,也就不应该是多么优秀的人。不过护的朋友亚力克森告诉他,这个小子最近很火,“我虽然没听过他的演奏,但很多人都说起他,或许,也是个人才。”

      他为苏裴写了一首玛祖卡,一首五声部和弦的小提琴协奏曲,至于《天鹅》,那首曲子对苏裴来说本就不是问题,他在十一岁时就已经驾轻就熟了。

      苏裴在很多方面处于劣势,他没有关系也没有门路,Y&A提出要以新作品参赛时,苏裴一听就变了脸色。那次的会面护一如既往地缺席了,苏裴单独对抗着伊万师生的冷眼,还在出门之后被伊万的老师约瑟夫“好言相劝”道:“我们已经找了俄罗斯最出名的作曲家谱曲,如果您没有相等的财力,我们觉得,这次选拔,您实在是没有参加的必要。”

      苏裴不敢将这句话转达给护,可惜苏裴的脸实在瞒不住事,连心思迟钝如护,也能猜出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护追问了几次,苏裴才吞吞吐吐地说出实情;护随即对苏裴说,没关系,我写。

      那之后一个星期,护挑灯夜战,十七分钟长的玛祖卡终于出炉了;之后的协奏曲花了将近一个月时间,因为Y&A要求对方的曲目长至少十五分钟,那次的谱曲几乎要了护的命。护喜欢作曲,但他实在没有时间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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