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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115 生父 ...


  •   “陈广,如果让我发现你所言有半句虚假……”到了陈府内,静亭脚步停了停,转头对陈广道,“我稍后会自己去问陈……大人,你若是胡扯这些来骗我,应当知道是什么罪。”

      “小人绝不敢欺瞒殿下,请这边来!”陈广走在前面,向着东厢的方向去。静亭脑海中不断回想着之前陈广说的话,亲生父亲,亲生父亲……她脚步不禁有一点虚浮。微微颤抖的手却突然为人握住,她转头,湛如正也望着她。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又是何其的了解她。静亭的手心果然全是汗,微微冰凉。他望着她,那意思大概是在说不想便不要去。

      静亭深吸了一口气,片刻,才笑着对他摇摇头:“走吧。”

      此时,包围东厢的兵已经全部撤走,这座院落如同被遗弃了一般立在一片狼藉之中。陈广脚步加快了些,推开院门,带着静亭他们走到一间房内。陈诉正一身素白中衣,紧皱着眉头坐在房中的矮榻上,模样有些狼狈。

      见陈广入内,他立刻站了起来:“怎么去这么久?外面的……”他说到一半,却已看到跟在陈广身后进门的两人,一时怔住,“你、你竟……”陈广跪在地上:“老爷,小人实在不忍见您受卢肖如此欺辱,自作主张……请您责罚!”

      他这番告罪,又和之前在静亭府上的告罪不同。此时陈广面上满是决然,约莫真的是求陈诉罚自己了。陈诉见此,声音微微颤抖地道:“你……殿下……”

      陈广叩了个头:“小人已经告诉知公主殿下!”

      陈诉脸色一白,颓然坐回到榻上。似乎半晌都会不过神来。静亭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五官仔细看了一会儿,问道:“陈……大人,是真的么?”

      陈诉这才神色复杂地抬头望着她,沉默片刻,略有些蹒跚地扶着榻站起身:“陈广,你先下去。”陈广关上门走出去,静亭则随着陈诉进了内室,只留湛如一个在外间等。

      内室的桌上只有一盏小油灯,陈诉将它点着,慢慢在一旁坐下来,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和一枚玉佩放在桌上。

      “方才陈广趁乱逃出时,臣本想将这封信也一并交给他,倘若臣此番有个三长两短,也可让他将此信转呈殿下。”陈诉道,“但我怕他直接以此信向殿下求救,却没想他还是……”

      静亭没有说话,只听陈诉继续缓缓道:“陈广对殿下所言……是真的。”

      静亭神色猛地一震。

      此事要追溯到二十余年前。

      彼时上一辈的陈老爷子尚未致仕,陈诉是家中独子。在他们陈府对街,住着一户杨氏人家,是京城中小有名气的布商,家境殷实。杨老爷子也曾读过几年书,做过地方小官,后转而经商,也是半个儒商的人物。陈、杨两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了几年之后,便渐渐彼此熟络起来。

      杨老爷不时上陈府来拜会,有时也会带着自己的女儿。彼时陈诉约莫二十出头,杨小姐十来岁年纪,颇为投缘。于是两人结了个拜,以兄妹相称。

      几年之后,先皇战胜归京。后宫纳新妃,特许高门大户都可以送女儿进宫选秀。杨氏自小便以过人美貌而名动京城,此时出落得亭亭玉立,容色倾国。一朝进宫选为美人,恩宠不断,过了二年,妃位几度晋升。最后做了贵妃,赐号兰。

      随后便是那段坊间广为流传的——兰贵妃同柳贤妃争宠,同时怀上龙种。

      皇后的凤鸾虚位以待。先帝暗中表示出谁先诞下皇子,便封后的意思。京城阴雨连绵一个月,后又连绵一个月。

      这一年,陈诉也早已经成婚。夫人同是有孕在身即将临盆,他在家中看着檐雨如线,阴郁不开,心中就不由得有些担忧在宫中的义妹。秘密请了人去探听,得到的消息是杨氏在宫中一切安好,并且太医有诊断,说是生子之兆。

      陈诉安心下来。

      京城下着第三个月的雨。

      兰贵妃诞下龙种那天,突然云销雨霁,霞光满天,一片祥瑞之气。陈诉的家中却突然闯入一个人,黑衣蒙面,将一个襁褓中的孩子交到他手里。“琴姑姑令我将这孩子在护城河中溺死,而贵妃娘娘旧日做美人时,我在宫中钟鼓监,娘娘于我有恩。我知道你是娘娘义兄。”

      这几年,杨家的布匹生意已经不在京城做,兰贵妃在京城的亲人,也就只剩陈诉这义兄一个。尽管外面风传这孩子是真龙降世,是个极扎手的身份,但陈诉仍旧秘密将他留了下来。并且忍痛,咬着牙将自己刚出生的女儿交给黑衣人带回去。

      此事陈诉不敢告诉他人,甚至父母都未曾告知。他找了一个家生子,当做自己的女儿养。然而此事是断不可能瞒过孩子的亲生母亲的,陈诉的夫人和他大吵了一架,从此闭门不再见人。

      他以为这样做便可以保住自己义妹的一条命,可是却没想到,自打兰贵妃将真龙天子诞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置她自己于死地。一个空有美貌、毫无背景心机的商贾之女,怎么斗得过柳贤妃和琴姑姑等人。陈诉的女儿,没能保住兰贵妃的命。

      “后来,我听说元娘死在了宫中,以为一切都完了。”陈诉说道,“但是不久之后,又听说元娘产下一名公主,我想……这会不会就是我的女儿。爹致仕后,我循例入太常寺,在当今圣上封太子的大典上,我看到了你……”

      那年,当那个年仅五岁的小公主,一身锦袍华冠站在店里的皇族中时,他用了十二分的自制,却还是当场激动得全身颤抖。她还那么小,头冠几乎将她压得抬不起头来,脸色甚至有些苍白,可是依旧强忍着不适,抬头做出端庄的仪态。

      这是他的女儿。

      “虽然那时已经过了五年,我也立刻就认了出来。殿下……殿下!”陈诉苍老的脸色浮起激动的神色,说道这里,忍不住咳嗽起来。静亭忙扶住他:“大人慢慢说……”而她这一声“大人”,令陈诉突然从回忆中清醒过来,脸色微白。

      半晌,他才慢慢地道:“臣……臣逾礼了,殿下恕罪。”

      他说着,便低下头去,不再用失礼的目光望着静亭。静亭却有些怔忪地一直望着他,半晌,她才轻声说道:“梓霜是我的妹妹么?我……我娘,还在世么?”

      她的声音竟也微微有一些颤抖。自她有记忆以来,便连自己的母妃兰贵妃的画像都没见过一张,这个人物是宫中的禁忌,从不被人谈论;父皇也只是个慈爱却博爱的模糊形象。如今却突然告诉她,其实她的父母另有其人,她一时间,不免有些消化不了。

      她以为自己一直是孤独的,却还常常要装作很坚强和快乐的样子大言不惭地去给别人陪伴。此时却突然有人告诉她,她在这世上还有亲人。

      陈诉的双眼一瞬间明亮起来,可随后,又缓缓低下头去:“内人尚在世上,只是许多年不曾见客了,殿下……”静亭凝视着他,打断:“不要再叫殿下了……爹。”

      陈诉慌乱地起身要跪下:“殿下不可!臣罪该万死,非但不能保护你,反倒乱投党派,害你和符大人进退两难。臣管教不住柳霜,多次让公主涉险……”他久居人下,自己给自己数落罪名的本事极好,一条一条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静亭扶住他,陈诉有一些蹒跚地抬起头来,谦卑地望着她。静亭心想,陈诉投了鸾倾派,却是因为他的父亲前任,也是鸾倾派官员。陈诉后来转而投向符央,是因为……符央是她府上的男宠。这对符央不过是锦上添花的小事,但是对陈诉而言,却是连身家性命都系在了上面。

      “我本以为,我有一个圣明的父皇。”十几年来,她一直在追着先皇遥不可及的影子,若是不能像他一样大漠长河、扬鞭沙场、纵马天下,她便觉得自己是失败的,那不该。可是追了这么多年,她心里又何尝不知道,那终究,是个遥不可及的影子。

      像是做了一场梦,醒来的时候,身边却有这头发花白、腰背佝偻的平凡父亲。

      “可是至少……你是在我眼前的。”她轻声道。

      虽然他如此平凡甚至平庸,除了远远望着自己不能相认的女儿,默默关心她,他几乎什么都不能做。可是这却是真实的,不再是模糊的音容笑貌,而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睥睨天下的君王。

      她在陈诉面前蹲下,轻轻握住他枯瘦的手:“爹,从今以后,没有任何人会再欺负你,也没有任何人敢再欺负咱们家!”

      陈诉的手剧烈地颤抖,却用力地将她的手握紧。隔了一会儿,静亭又想到一件事:“不过,当年送出宫的那个皇子,去哪里了呢?”陈府没有少爷,莫非留下来当了书童或者家丁什么的?那这个真龙天子的命运还真是……令人唏嘘。

      听她问到这个,陈诉的脸色竟一僵。“那个孩子……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

      陈诉点点头,将玉佩拿给她看。同是长圆形,上面雕着个弧形。静亭心中一动,知道这是她之前那块玉佩的一对,上面的图形是满月。

      “这是先帝赐给两名皇子的玉佩,这一枚,是我从襁褓里发现的。我怕惹出祸端,便另收起来。”

      当年,他将兰贵妃所产的皇子藏在自己府里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除了极亲信之人,谁都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哪里。但是一天之后,他在去那个隐秘的处所时,发现看守的丫鬟已经被人杀死,而孩子不知所踪。

      “只怕……也是凶多吉少,我百年之后,也无颜再见元娘了!”

      半晌,陈诉才又道,“静亭,爹一直想要帮你,但是却每每不尽如人意。曾经,我有一次结识了一位南疆异术士。因为我听说你喜好找那些……公子入府,我以为那些人中,实在没有几个正经人。但是我又不信,你真的有外面传的那么荒诞,便请那位异术士潜入你府中,替我看一看传言是否为真……”

      静亭恍然大悟:“就是那个灵芝?!”见陈诉点头,她实在是有一点无语。她一直想不通当初灵芝为什么要夜访她府上的所有男宠,这几年闲着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想想,却实在没想到是她这个爹的主意。

      “爹,那灵芝说每次你收到一封信,就要派人来探查我的行踪,是怎么回事?”

      “那不是别人寄的信,却是我自己写的。”陈诉指了指桌上的那封信。他不敢将这段宫闱秘史告诉静亭,又有一点私心地,不愿意永远不能认这个女儿。便写了一封信,嘱咐陈广待自己死后再秘密交给静亭,后来每每思念女儿,他就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将这封信拿出来看,并让人去打听静亭的消息。

      静亭有点好笑地道:“那灵芝最后跑回来了没有,她怎么说?”

      “她说你不似那般荒诞不经,却是个极有主见之人。”陈诉说着,目光又微微凝了凝,有些踯躅地道,“方才和你来的那人,是……”他此时像天下所有父亲一样,觉得无论怎样的男子都配不上自己女儿。

      见静亭无动于衷,他才为难地道:“既然你喜欢,将他……带进来让爹见一见,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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