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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番外之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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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雁盯着她,半天才慢吞吞地说,“据我所知,同心结只是同心而已,并没有同生共死的契约。”
同心结?青玦一震,手里的杯子摔落地上,琥珀色的酒浆倾了满地,一屋浓香惹人醉。
拂衣轻笑,“酒和茶确实不一样,茶须新,酒要旧。藏得愈久,愈是醇香。”
青玦怔怔地看着拂衣,难怪她那么弱不经风的单薄,对橼渊,即便是当年的自己,也没有她爱得多,更何况做了十数年的夫妻。
“拂衣,你就忍心扔下你跟橼渊的孩子?”
拂衣也望着青玦,眼里再度湿润起来,泛出晶莹,“青姐姐,我……”
细微的脚步声响起,夏林出现在门口。
“母亲,孩儿已带人将雁回草堂收拾好了。”
拂衣急忙擦干泪水,转身过去,“林儿,见过任伯父和任伯母。”
夏林诧异地抬起头来,父亲去世虽然让母亲悲痛欲绝,却从未在外人面前有丝毫的软弱,今日这两位客人,究竟与父母有着什么样的渊源?
心中狐疑,但他仍恭恭敬敬地上前行了一个大礼,“夏林不知伯父伯母是家父好友,若有怠慢之处,还求伯父伯母见谅。”
行完礼再抬头时,却一眼看到了秋水发间的银钗,夏林又是一惊,连归雁说了什么都没有听清。
拂衣也看到了夏林的神色,温和地道,“林儿,这是你凤凰妹妹。娘很喜欢她,你带她到咱们家院子里看看吧,娘想跟你任伯父和任伯母聊一会儿。”
“是,母亲。”
拂衣走过去,拉起秋水的手,柔声道,“凤凰,你也见过林哥哥了吧?跟他去走走,好不好?”
秋水对拂衣笑了笑,这屋里的气氛太过沉重,拂衣姑姑愿意让她出去走走正好。只是,那个夏林似乎有点呆,哥哥已经够书呆子气了,也不及面前这个男孩子丝毫不乱的刻板。不过,他还真是好看,剑眉虽然微皱,眼睛里却有着善意的温柔。
秋水毫不矜持地走了过去,拉起夏林的手,“好啊,谢谢拂衣姑姑。林哥哥,我们走吧。”
三人看夏林由着秋水拉他的手走出厅外,眼里都多少有了点笑意。
“没跟你们商量,我的确很喜欢秋水,青姐姐,把秋水嫁给我们家夏林好不好?夏林跟橼渊一样死心眼,但却是个好孩子。我想,橼渊若知道你们有这样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女儿,也一定会……,”拂衣的声音有些哽咽,笑容中带着泪光,“我想,他也一定会很喜欢的。”
拂衣的话里有些不祥的味道,青玦打了个寒战,走上去拉着拂衣的手,“拂衣,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雁说同心结只是同心而已,并没有同生共死的契约,那么,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看到夏林和凤凰成亲的那一天。”
拂衣的眼泪滴了下来,落到青玦的手上,滴滴冰冷,寒彻心底。
“归雁先生说得不错。只是,青姐姐,同心结同的是心,那是以心换心的结,我换来的心都不再跳动,你说,我怎么可以一个人活下去?”
青玦拉着拂衣的手颤抖起来,她摇着拂衣的肩,“拂衣,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弱女子,坚强一些,你要是有事,你让夏林怎么办?你就真的忍心扔下他?”
拂衣居然在带着泪微笑,“这就是我们家女子的宿命,也许,也是夏家男子的宿命。”
“从婆开始,公的背叛让婆伤透了心,但毕竟公还活在世上,而且,我想,公也一直惦着婆。只要有同心结,便可以知道那颗心里的想念,就算远隔千里,终生无法再见也是一样的幸福。后来婆突然开始辟谷,娘就知道一定是公出了事。青姐姐,我以前不懂,只以为是婆的年纪大了,太过在意亲人。但现在我明白了,这是一种太可怕的感觉,整个人空落落的,如同一个没有心的人。”
拂衣还在微笑,泪光下的双眼却温柔地望向远方,就如看到了在遥远世界里的橼渊。
“青姐姐,橼渊没有骗人,他的确爱你,一生都以为对不住你。虽然他从来不曾提及,但这十多年来,我一直都知道。甚至到他睡去之前,就如有预感不再醒来一样,远远的,我也能感觉他的歉疚,不舍和依恋。我想,也许,这便是上天对我们俩人的惩罚。”
拂衣闭上眼睛,泪水滚滚而下。
“青姐姐,我从来没有想要和你争。十五年前,当橼渊命人来向我家求亲时,青姐姐,我知道他喜欢你,所以我要他先跟我永结同心才能嫁给他。同心结若不是相爱的人是结不上的。我以为他会拒绝,但没想到,橼渊会真的同意。然后我才知道,原来他的确在心里给我留着一小块地方。他爱得太多,你也好,我也好,林儿也好,都只是他世界中的小小部分,他更牵挂的,是巴蜀大地深受水患之苦的万千百姓。”
“十多年来,他在家的时间远远抵不上他在巴山蜀水间的跋涉,但我早就习惯了那种牵挂,和他偶尔才会忆起的对家的想念。这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了,而现在,没了他,我已经没有了完整的生命。青姐姐,橼渊走的时候,我就已经走了。”
青玦僵硬地立在那里,面前的拂衣,泪眼迷蒙中有种出尘的圣洁。的确,拂衣爱橼渊,远胜过自己。对自己来说,爱情是自私的,永远无法与人共享,而这世间也只有拂衣,尽管知道相托终生的人心里只留了一小块给自己,却依然愿意无怨无求地与他相陪一生,只有付出,不曾索取。
拂衣擦擦眼泪,从怀中取出以青绸裹好的一物递给青玦,“橼渊一直随身带着这个,我猜,他一直希望有朝一日遇到你的时候,把这个送给你。那本是你们家的东西,这一次,夜明珠仍是夏家给任家的聘礼。”
青玦木然地接过青绸,手指轻触,里面有半块本是她佩了整整二十年的东西,如斯熟悉。
拂衣转过头对归雁歉疚地笑了笑,“对不起,归雁先生,我本不该说这些的,若是橼渊还在,他也永远不会提及。我只是在想,如果我不说,青姐姐也许并不会了解,我不想橼渊在天上也会遗憾。”
归雁摇摇头,“没关系,拂衣。一切都是青玦自己的选择,我绝对不会勉强她。”
拂衣突然惊呼一声,归雁上前抱住了缓缓软倒的青玦,她的手里,仍然紧紧地攥着那对青绸里的玉玦。
这是梦吗?
青玦只觉得像是往日重来了一遍。谁说时光不可以回头?
跟橼渊在一起的时日真的不多,尽管自己从懂事时起便带着那块镶有夜明珠的玉玦,知道自己将会嫁入夏家。然后便是颠沛流离,直到终于找到了橼渊。再接着,一连串的变故发生,从都江堰橼渊落水,到军营遇险,滇境中毒,再到小楼火起之后的连日折磨,似乎和橼渊在一起的时候,始终都在失去他的边缘挣扎,直到……直到那日自己的毅然离开。
原来真的那日便失去了橼渊。
一个人在空空的靖江侯府里茫然。
直到耳边响起曾经和橼渊一起去探访归雁时听到的琴声,从慷慨激昂的金戈铁马,到放眼天下的大气磅礴,琴声缥缈,如入仙境。而同样没有变过的,仍是旷达中的那丝柔情。细细绵绵,如春日新雨般润物无声,却早已寸寸浸透了生命。
青玦已然忘记了身边有无橼渊,一如往日般,痴痴立在院外听琴。
院中,几上的一盏热茶,正升腾起氤氲清雾。归雁面色平静如水,抚着身前的古琴,似乎那琴声里诉说的,只是别人的心情,遥远的往事。
琴声转急,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倏忽雨住,烈日当空,万里晴照。归雁手上不停,神色却依然平静,就像再炽热的爱意也只会深埋心头,不曾有过丝毫的表露。
琴弦禁不住那种炽烈,根根断绝。
归雁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琴,平静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却说不清是悲是痛,是心灰意冷,还是刻骨伤心。
“雁!”
青玦从榻上坐了起来,泪流满面。
晓寒雾重,归雁的布袍正压在自己所盖的绸被上,身旁却没有他睡过的踪影。
晨光从不关闭的门窗投了进来,门外院中,几上根根断绝的琴弦,在晨光中似乎还在微微颤动,而琴旁那盏不曾喝过的清茶,已然冰凉。
冬日的清晨寒风刺骨,白雾重重,十步之外便看不清人影。
靖江公府的一天还没有开始,院里的小溪流旁,榕树只剩下一抹浅灰,如同水墨山水,衬得远处的亭台楼阁如海市蜃楼般的缥缈。像是大梦无边,永远不会有醒来的时候。
青玦抱着归雁的布袍,向府中的那座小山上走去。前面其实什么都看不清,但她知道,归雁一定在就在那里。
仍然带着青玦体温的布袍落到肩头时,归雁挺拔的身形不可察觉地颤了一下。青玦也不开口,只是细细地替他穿好,束上衣带,然后便立在他身旁,向他所望的地方远望而去。
远处,白雾中现出些淡淡的橙色,如淡墨滴入宣纸般慢慢晕开。不知何处,司晨的公鸡开始打鸣,搅动了一城的水墨山水。晨光渐明,万物慢慢地有了除深深浅浅墨色之外的别的色彩。
“我一直就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老喜欢夜里躲起来吹冷风。”归雁闭上眼睛,让天际露出的第一道曙光照在他的脸上,给他本来便柔和的线条中添上一些暖意。
青玦转过头来,细细地看着他,却不答话,其实,根本无从答起。
归雁睁开眼睛,对着青玦微微一笑,“青玦,现在我知道了。”
缓缓地转过身,归雁拾级而下,留下青玦一个人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为他十年来第一次将自己唤作青玦和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笑容,黯然神伤。
待青玦步入归雁的小院时,南叔正在焦急等候。
“任夫人,少主请您赶紧到夫人那里去。”
青玦诧异地打量着南叔,老家人的脸上尽是些悲痛神色,她心中一紧,不祥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
“南叔,拂衣怎么了?”
南叔老眼流泪,“夫人……,夫人她昨夜起就身体不快,偏不请大夫,非要捱到清晨再命侍婢唤家里人去见她。”
原来拂衣昨日所言,竟真的是托孤了?
青玦也不等南叔,转身便向正房的方向飞奔而去。
还没进门,便听到夏林压抑着的低低哭声。秋水手足无措地站在他身旁,最后从夏林的袖里摸出一方丝巾,去替他拭掉脸上的泪水。夏林也不避讳,一把抱住秋水,把头埋到她的肩上,放声大哭,弄得才十岁的秋水只好拼命地拍他的背脊,嘴里不停地安慰着些孩子气的话。
青玦止住飞奔的步子,向拂衣床前走去,归雁正坐在拂衣床旁的椅上,替她把脉,虽然不动声色,但眼神里却全是无奈。青玦太熟悉归雁了,当初面对长天的怪病时,归雁也是如此,难道说,……,青玦的心里大大地恐慌起来,拂衣难道真的不治了吗?
南叔气喘吁吁地也奔了进来,“夫人,任夫人来了。”
看到青玦前来,拂衣睁开眼睛,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昨日仍然苍白的脸上居然有着淡淡的红晕,如回光返照般触目惊心。
“归雁,青玦,对不起,你们来了,我真的不想再强撑下去。林儿,来,到娘这里来。”
归雁立起来,让向一旁,却正好看到夏林愕然睁大眼睛,瞪视着青玦。归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十四岁的男孩子眼中怎么会有这样强烈的爱憎感情?
目中的光芒一闪而逝,夏林低下头走到母亲床头,跪了下去。
“娘。林儿大了,母亲不用替孩儿担心。”
拂衣抬起手来,替夏林拭去眼角的泪珠。夏林鼻子一酸,眼泪又滚了下来。
“林儿,娘以前跟你提过归雁先生。他救过你爹,也救过娘,若不是他,娘早就在竹楼里被烧死了。林儿,爹娘都不在了,归雁先生会把你当自己的亲生孩子看的。”
“娘!”夏林放声大哭,他毕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父亲去世,他还能强作镇定,因为不能让母亲太过伤心,但要是母亲也一同去了,这世界上他就真的是孤儿了。
拂衣轻轻地抚着儿子的头发,对归雁恳求地说,“归雁先生,蜀中夏家就这么一个孩子,我知道,夏家对你亏欠甚多。但这世上除了你和青玦,橼渊真的再没有别的亲人。拂衣一生从不曾为自己求过人,但是这一次,归雁先生,求你能将林儿带离巴蜀。”
“娘!”夏林哭着恳求,“娘,孩儿哪儿也不去,孩儿要在龙泉山下陪着父亲和母亲。”
“林儿,怎么连娘的话都不听了?”拂衣挣扎着要支起身来,青玦赶忙上去把她扶了起来半靠在枕上。
“你可知道上个月,京城出了什么大事?”
夏林低着头,“孩儿只听说皇陵被盗了。”
“皇陵为何被盗,又是哪座皇陵被盗了?”
拂衣居然精神完足,满面红光,一步不放地追问夏林。
夏林的眼泪仍在滚落,自己从小到大,父亲常常不在,读书和功夫都是由母亲在教导。而这,应该是母亲最后一次给自己教诲了。
他哽咽着回答,“孩儿为学不深,不曾深究细查,更未想过前因后果,还请母亲教诲。”
“皇陵的太子墓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掀开,本已耸人听闻。但太子墓竟然只是一个衣冠冢,则更让世人震惊。盗墓者胆大包天,还在墓前留书,称带走了先皇放在墓内的半简书信。而尚存在墓内朱匣里的半简,却也没有人敢去查看。江湖传言,里面是太子身世之秘。”
拂衣清晰严密的几句话,把夏林连同归雁青玦一起凝在当场。半天,青玦望向归雁,难怪那祺王会遣子来找归雁,原来不单是欺新皇甫立,这天下社稷只怕都已是摇摇欲坠,早已被人釜底抽薪。
拂衣接着说了下去。
“你还小,夏家又向有古训不得参与朝政,所以多半不曾听说太子之事。当今新皇并非太后所出,在他之前,先皇与太后还有一子。先皇一生只宠爱太后一人,得子之后自然是欣喜若狂,孩子刚刚满月便封为太子,普庆天下。谁知大福大贵多为不寿,一年之后,太子夭折。太后伤心欲绝,自居冷宫,从此再无所出。”
“如今看来,只怕当年太子之死还有别情。新皇北征失利,又逢大水大疫,群雄本已虎视眈眈,哪里还禁得住这个处心积虑的传言?看来,大变已迫在眉睫。”
拂衣的精神渐渐萎顿,她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夏家世代治水,久居蜀中。历代历朝,向来是只换天子,夏家却总是朝臣。林儿,那不是因为夏家真有多少在朝内翻云覆雨之力,正相反,因为包括你爹在内,夏家历代祖先都从来不计自身利害,是谓后其身而身先。林儿,你要记住了,夏家男儿的使命便是治水,纵然有天大的富贵,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拂衣再歇了歇,“但毕竟,夏家在蜀中爵至公侯,巴蜀又历来是西南粮仓,如何能不为人所嫉,想有所借用?所以,避其锋芒才是正理。”
夏林满面泪痕,叩下头去,“孩儿谨听母亲教诲,终生不会忘记爹的遗志和夏家男儿的责任。”
拂衣越来越累,脸上的红晕也渐渐消失,她强打精神,对归雁和青玦再道,“拂衣只怕时日不够,昨日向归雁先生提亲,实在太过简慢,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归雁望着拂衣恳切的眼神,心中长叹,拂衣虽然用心良苦,给自己找了天大的麻烦,但她毕竟是爱子情切,更何况,自己一家与夏家的渊源的确不浅,延及下一代也是正常。
“归雁求之不得,只怕小女乃山野民女,性子顽劣,难当夏家夫人重任。”
拂衣微微地笑着,“蜀中夏家向来与武林结亲,我已算是异数。夏家男子的体质都是沉稳有余,灵动不足,实在是难以在武学上有多大造诣。秋水是个好孩子,只是天下从此大乱,林儿跟秋水一起,只怕会是苦了秋水才是。”
青玦轻轻地推了推秋水,这个十岁的小女孩似懂非懂,乖巧地走到拂衣床前跪下。
拂衣慈爱地望着两个孩子,对夏林道,“林儿,娘不曾跟你商量,但你恐怕昨天也看出来了,娘喜欢秋水,想要你娶她为妻。你要答应娘,要一生一世好好地待秋水。”
夏林不应。拂衣的眼神渐渐迷离,声音却转得严厉,“林儿为何不答应?”
夏林含泪抬头,“孩儿不愿娶华青玦的女儿。”
“啪”的一声,夏林的脸上现出清晰的掌印,拂衣本已迷蒙的眼神竟变得犀利。
“混账!当年的事情你能知道多少?你怎么知道不是你爹对不起别人?!我……”
拂衣气得发抖,指着夏林说不出话来。
青玦本来就站在拂衣床头,此时更是苦笑,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如此憎恨自己的人,不过,再大的仇恨,也远不比归雁早上那个心灰意冷的笑容更让自己惶恐。
想到这里,青玦的心中又是一痛,这种痛和听到橼渊噩耗时的痛大不相同。橼渊的离去,带给自己更多的是震惊和伤怀,甚至悲痛。而归雁的伤心便能让自己恐慌,生怕会从此失去他。这些年来,自己早已习惯了在归雁面前的软弱和依靠,那真的是如双木成林一般,并肩而立的相守相依,而哪怕一丝的隔膜也会破坏那种和谐的宁静。更何况,青玦宁可自己痛之彻骨也不要让归雁有一点悲伤,这一世已经欠得他太多了。
青玦突然愣住,自己不愿意让归雁伤心,归雁自然也是同样的想法。这一路上来,自己毫不掩饰的悲痛,究竟伤了归雁多少?
她怔怔地望着拂衣的床脚,浑然不顾拂衣的歉意和夏林的怨恨。归雁平静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拂衣,不要怪孩子了,孩子们的事情还是由他们自己做主吧。”
他转向夏林,“夏林,我也是你爹和你娘的朋友,就算不娶我的女儿,你可愿意认我作你的父亲?”
拂衣歉意地望着归雁,泪光盈盈,“归雁!”
夏林倔强地大声道:“不!我也不愿意认她做母亲!”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青玦本来就应该是你爹的靖江公夫人,认她为母难道还委屈了你!”拂衣又要打夏林,被青玦按住手臂。
“拂衣,算了。当年的事情谁能够说得清楚,在全天下的人看来,包括我在内,你就是名符其实的靖江公夫人,有无朝廷诰命又有什么关系?”
青玦温柔地替拂衣理理鬓发,作母亲的心都是相通的,拂衣对夏林的牵挂她如何能够不清楚,不了解?
“拂衣,你放心吧。归雁和我都会把夏林视同己出,我们的个性你应该清楚,不管夏林与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都会好好地待他的。你和橼渊就夏林一个孩子,我绝对不会让他受到别人的伤害。”
拂衣的泪水哗哗流下,拉着青玦的手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她勉强擦干眼泪,招手将秋水唤到身前。
“好孩子,你哥哥不好,你别生他的气。姑姑是真的喜欢你,也不知道哪家人能有福气,把你娶回家去当媳妇。”
拂衣的泪再次落了下来,夏林跪在地上,心如刀割。
“好孩子,你转过身去,别怕疼。”
秋水迷惑地看了看母亲,青玦的眼里是肯定的神色,她依言背过身去,只觉得拂衣姑姑冰冷的手指略微拉开了自己肩头的衣服。接着,头上的那根银钗被拔了下来,不知是用钗上的哪个部位,锋利如针地在自己肩头划了数下,很深,血应该流出来了。接着,不知道是什么液体,滴到了伤口上,辣辣地痛,似乎直入骨髓。
秋水从小便在山里调皮,磕破皮流点血的事情自然难免。这会儿她也不呼痛,只是默默忍耐。
“好了,”肩头的衣服应该是被母亲的手拉了上去,秋水转过身来,拂衣姑姑面上已经是一点血色都没有了,斜斜地倚在枕上,头都立不起来。她慈爱地望着秋水,眼里满是怜爱,“凤凰,你哥哥太倔,不肯让你做姑姑的媳妇,那姑姑就认你为女儿吧。姑姑昨天给你的钗子在某个地方有极大的权力。万一天下大乱,你可以带着你的家人前往,一定可以躲过大难。很小的时候,我听婆说过,那里有最湛蓝的天,最清澈的水,最幽静的森林,最纯洁的雪……”
拂衣的声音渐渐低去,夏林冲上去,抱着母亲放声大哭。拂衣依然慈爱地望着他,轻轻地用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林儿,要是将来,你真爱上了一个人,别管她的家世背景,也别管你的责任,更别把上一代的恩怨放到自己肩上。夏家在蜀地治水这么多代,就算是从此不管了又如何,娘只要你安全,开心,快乐,幸福,”拂衣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地低不可闻,她的眼睛慢慢阖上,喃喃地说着谁也听不清的话,但谁都知道,那是从心底深处,对橼渊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