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贰 ...
-
夜深,月晦。
屋檐下唯一一盏灯笼在风中悠悠地打着转,昏黄光线映衬出庭院里草木的朦胧轮廓,天地晦暗,唯有泛黄绵纸上红白两色的团扇家纹格外清晰。
毕竟是有些年头的老宅子了,走廊的地板在木屐踩踏下嘎吱作响。
木屐的主人忽然停下脚步,扬手甩出一枚苦无。
利刃带出风鸣呼啸,准确无误地划灭烛焰后再次破纸而出,“嚓”的一声轻响,半截刀刃没入木门框里,只余下手执部分嗡嗡震颤。
男人抱臂转身,血红色的瞳孔里,三勾玉的纹路飞速旋转幻化。
“你是来提醒我宇智波家的警卫有多差劲吗?”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庭院自言自语,声线阴冷。
“抱歉,只是白天看你心情不太好,所以有些担心。”应着他的声音,一个人形从某株高大乔木的树干挤了出来。先是左手,再是右手,接着双手用力撑在树干上,头身一并带出,最后那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纵身一跃,稳稳站立于地。若是换一个人看见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大概会惊讶到捂住自己的嘴,可宇智波斑只是见怪不怪地冷哼一声。
“写轮眼能看见查克拉的颜色,黑暗对你是有利的——莫非你真想在这里和我打上一架?”千手柱间说。
“我不想烧自己家的房子,更没兴趣和一块木头动手,我只是讨厌发光的东西。”
千手柱间沉默了,他仔细打量自己的情人: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的斜睨、衣摆凝固在风中纹丝不动。所有的肢体语言都明确无误传达出同一个意思:滚。
夜风悠悠的穿过庭院,寒意彻骨。
两个人忽然同时行动,动作疾如闪电,身形交错的瞬间击出沉闷的金铁声。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最简单的体术来交手,苦无擦着苦无,边缘处火花四溅。
“斑,这次你的写轮眼出了点差错。”柱间近乎温柔的声音落在对方耳边。
斑愣了一愣,在他尚未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时候,柱间已经收力回撤。苦无被随手掷入泥土中,柱间摊开双手,示意自己再无多余的武器。
他的右臂外侧,一道划痕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愈合,而柱间并没有结印。
“我的木遁分身正在和长老们开会,站在你面前的才是本体。”
斑发出一声短促的嘲笑:“万一被千手家的长老们发现你就惨了,这么离经叛道的事情可不像是你能做出来的。”
“所以他们才绝对不会想到那是分身,”柱间说,“更何况,能看破我木遁分身的只有你。”
这个说不上是来自情人还是来自敌手的夸赞让斑很是受用,但他依然不想多说什么。刚才的家族会议上,他因为白天的无礼行径而受到了长老们的一致谴责,接着又被迫听那群老头子啰啰嗦嗦地讨论了大半天和谈细节,纵使他从一开始就明确反对与千手家的结盟——和平只是粉饰野心的道具,力量才是唯一的主导,他在会议里坚持着自己的见解。
但是族人都厌倦了无休止的争斗,作为首领只能遵循绝大多数人的意见。有趣的是,代表宇智波一族接受停战协议后,他想起千手柱间这个“盟友”时的心情更为复杂了,尽管现在只是隐约察觉到其中的微妙之处。
“那么,现在可以谈一谈吗?”柱间心平气和地说。
斑皱起眉头盯了他许久,依然捉摸不透对方的意图,最后他勉强开口:“如果你是指白天的事,我不准备为此做出过多解释。”
“泉奈怎么了?或许我帮得上忙。”柱间的声线几乎擦着斑的尾音。
那个名字脱口而出的一瞬,他注意到斑的手指死死绞紧,手背上青筋暴凸。
木门被人重重推开,风骤起,吹动屋梁下连缀如云的素白色旌幡噼啪作响。
那都是用以接引死者魂灵的标示。
柱间站在斑身后。隔着一尺开外的距离,他依然能感觉到面前的人气息紊乱,有如平静海面下的暗潮。
若是现在偷袭一定能轻易得手。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逝。
“再优秀的医疗忍者也没用,”斑把每个音都咬得清晰无比,一字一顿,“除非有什么将灵魂从冥界净土召唤到现世秽土的忍术。”
柱间默然,礼节上他应该说几句节哀顺变之类的客套话,可他知道那没有任何用处。设身处地的代换一下,若是扉间死在了战场上,旁人的安慰于他而言大概寡淡如水。
棺盖尚未钉死,能看见棺木里的人一身素色丧服,在眼部位置裹着层层白绫,棺木顶端的宇智波族徽则像是一抹凝固的鲜血,在光线变幻下殷红欲滴。斑的双肩微微发颤,他抖着手,神经质般抚上了自己的眼睛。
柱间心里一动,那一刻他发现自己格外想拥抱面前的人,于是他伸出手去,最后却只是拍了拍斑的肩膀。
“亡者以不同的方式和我们共享生命,”他轻声说,“泉奈留给你的还有很多东西。”
“是吗?你是指什么?血缘?记忆?还是说你俗套得个女人一样,动辄把‘爱’这种愚蠢的字眼挂在嘴边。”斑的嘴角勾出一个玩味弧度,“忍者的存在价值只能依靠力量来证明,泉奈留给我的,就只有这双眼睛的瞳力罢了——可是它现在已经毫无用处。”
“斑,冷静一点。”
“在你眼里我像个疯子?”斑转身,“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像是上天对我的嘲讽。”
他的声音复又低落:“如果还有机会……”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永远梗在了嗓子里。他看见本该躺在棺椁里的泉奈居然站在自己面前,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自己,蒙眼的白绫上晕开大块大块的绯红色,不知道是血还是泪。
“弟弟啊,其实你已经死了。”斑犹豫了很久,低声说。
他想起就在半天之前,自己就坐在泉奈身边握住弟弟的手,感觉到对方一点点冰冷下去。奇怪的是自己心里没有不安,也没有惶恐,就像是小时候泉奈生了病,他也是这样守在泉奈的床榻边握紧了同一只手,等着泉奈好转起来,唯一的区别就是,那时他清楚弟弟一定会醒过来的,但是这次不会。
永远都不会了。
而现在他也平静异常,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是连着他血脉的血脉,是共享他骨肉的骨肉,就算全世界都背弃了他,弟弟也会跟他站在一起,他没有理由惶恐,更没有理由拒绝。他紧紧地抱住泉奈,听见自己耳边的低语声。
“哥哥,要当心。”泉奈的声音听起来真诚无比,“他们会杀了你的,他会杀了你的。”
不可能,斑心想。
泉奈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个孩童般天真的笑容,他伸出食指触了触斑的胸口,用嘴型无声地说:看。
斑低头,看见一截木刃从自己的左胸破出。有人在背后持刀贯穿了他的胸腔,他的血液几乎凝滞了,流淌得极慢极缓,每一滴都重如千钧。
“谁要杀我?”他问。
“柱间。千手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