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人夜话》糖葫芦甜

7、第五夜

　　皇城外围，乐师府。
　　“良生，东西可备齐全？”
　　“尚可。”良生看着拿着牛皮纸包裹东西的纪十言，不由开口问道：“师父，这是……”
　　“这是你的药。”纪十言将最后一捆药材包好放进包袱里，交给他：“放好，一路上你就靠它了。”
　　良生接过，好半天才应了一句“是”，转身走向门槛。
　　“良生，你跟随我多久了？”
　　“大病过后，相伴九载有余。”他原地顿足，没有回头。
　　“心中可有怨？”纪十言叹了口气，又道：“罢了，不论是否有怨，终是我对不住你。”
　　“走吧，”纪十言最后望了一眼屋内的摆设，“此事必将有一个了结。”
　　盛夏过半，各宫开始分发冰块。阿圆一边对着冰炉扇风，一边暗中咒道：司马澈那痴儿不知去了哪里，怎忽然不见踪迹？
　　又隔了几天，阿圆最终确定：司马澈失踪了。
　　寝殿里只留下几本翻过的书，阿圆先前并未在意，只当他观棋不语夜不归，后知事情不对，便伸手去翻他留在大殿的书，不禁心生疑问：这书上字迹怎让人好生熟悉？
　　一阵微风撩过，书中掉出一张字条。
　　“爱徒亲启：为师近赴苏南远行，感身心疲惫脾力交瘁，此生唯愿《踏歌》一书大成，望君扬名四海光我乐圣门楣，百年不衰。生前作别，来九阴一叙。尔师亲笔。”
　　阿圆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进家门的。
　　她只觉得，这偌大的乐师府和生活了三年的记忆，没有一件是可以让她带走的。
　　一切向一场完美的玲珑局，将她困于其中，待她输得一无所有，才发现谎言是如此千疮百孔。
　　而今日，便是这棋终的日子。
　　桌上摆着那一模一样的字迹：“勿念，远行。”
　　又有什么好留恋的……
　　她将自己存在睡枕里的私房钱拿出来，捡了几套来时的衣服，又习惯的拿了几本乐谱，最后心烦意乱的什么都不要，孤孤单单的走出乐师府。
　　府门前，停着一辆看似平常的马车。
　　阿圆头也不抬的绕着它走过，忽然听见来人唤她几声“阿圆姑娘”，便停了步子。
　　是司马昭为。
　　“阿圆姑娘你，难道不想和乐师问个明白么？”大将军掀开帘子，万年不变的笑着，“为什么是他而不选你？明明姑娘你才是整日陪伴照料她的好徒弟啊。”
　　“阿圆如何想，不敢劳将军费心。”说罢，准备继续前行。
　　“你甘心么？阿澈每逢初春都要去榕城一次，那是个江南小镇，”司马昭为自顾自的道，“江南出了个叫沉澈的乐师，传说他也姓纪，你可知晓？”
　　“门徒三千，择水而居，沉月不眠，唯赏一人，”司马昭为用扇子敲着手心，“难不成你到现在还认为，那人是你？”
　　“为何不遵从自己的内心呢……”看着尚未走远驻足徘徊的脚步，他心底微微一笑，挥手叫身边的仆人：“程仓，出城。”
　　九阴山顾名思义处于京朝之南，但又因其为大京南北的分界，故商贾贩旅居多，山下乃四通八达的贸易集市。
　　司马澈打帝都出发，一路上快马加鞭，不出几日便赶到了边陲小镇，稍作歇息间便遇见了熟悉的面孔。
　　“空空！”
　　“阿澈是你！”刚刚进门的红衣女子听见司马澈的声音不由大喜过望，兴高采烈地朝这边落座，打开话匣子问：“你师父呢？今年怎没在吴侬镇见你？”
　　“我那时未完成曲谱，无颜见师父，便爽了约。”司马澈挠头，不自主的转移话题，“你和你爹都来了么？你们这是去哪？”
　　“帝都啊！”斯琴空笑着说：“好不易从漠北过来，当然要捡那最好吃最好玩的地方啦！什么时候你也来吧，听说那里什么都有呢，有天下最贵的乐器，天下第一的乐师！”
　　“我……”司马澈不敢直视斯琴空的眼睛，只能微微点头，道，“好……我有生之年定去看看……”
　　“这便是了，”门外响起尖锐马哨声，斯琴空拍拍他的肩，道，“我和阿爸在附近的马场边稍作停留，这便是要走了，有机会帝都见！”道罢，潇洒告别。
　　待她走后，司马澈这才松了一口气，脑子里许久徘徊着两个字：帝都。
　　帝都啊……
　　天暮，九阴山脚下。
　　纪十言看着正在上山的马车，掀帘看着赶马的仆人，出声道：“良生，歇息一下吧。”
　　“吁！”一声马鸣嘶叫，马车停在了山路旁。
　　“良生，你听过神的故事么？”日暮西沉，纪十言找了些柴火，有道水源处净了手，拿出干粮分给仆从，一边分一边道。
　　“很久以前，神是和人们住在一起的，他们互帮互助，互取所需，与人不同的是，神的需求总是充满了神奇的色彩，他可以为了一颗孩子的乳牙而保证全年的丰收，也可以因为一株山崖上的植物让滋润万物的大雨降临，神是温柔的。”
　　“人们每年都会将最好的食物献祭在神殿里，神总是默不作声，有时似乎陷入忧郁。有一天他开口，问众人要一件宝物：一个女子。众人觉得惊奇，人人都是神造出来的，神为何向他们要人？神摇头道：我要的不是躯体，而是她纯洁无污的笑容。遂人悟，将那少女召来，整日侍奉左右。”
　　“神殿的光阴寂寞难熬，那女子生活一段日子后便觉得烦扰，便想回乡一探，走出神殿，发现外面早已是一片汪洋，哪有什么村落人家？伤心之余，跳入河川，长眠不醒。”
　　“原来，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少女的家乡早在百年前被山洪冲毁，天作冤孽，神无能为力，只能施法将往日的光阴留在殿中，让少女安心。那女子死时跳入的河流名曰忘川，乃大地之脉，直通幽冥地府，而她便是注定要受那百世往生之苦。”
　　“神终是不忍，抛下宝器化作一面镜子，上及古今下通往生，希望可免少女转世之苦。这面镜子，便是沧神镜。”

作者有话说

　　此时必要有一个了结~~了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