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窃城》子珮

6、第六章 金鱼

　　半夜中迷迷糊糊地醒来，蓝怀佳伸直了身子，从云慕风的怀里挣脱出来。

　　她翻了个身，把枕头往床的里侧又挪了一些。
　　本想着要入眠了，背对着的他却又轻轻地把手搭在了她腰上，顺势地贴了上来。

　　沉稳平顺的呼吸声贴在她耳边，让蓝怀佳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
　　她恼怒地呼了一口气，表示实在不习惯被揽着睡觉——这感觉很不自在。

　　可是自那天起，云慕风每夜都要把她圈在怀里入眠。虽然没有更加亲密的动作，但是感觉却更加奇怪。蓝怀佳隐约觉得他是在做给别人看的。这个“别人”，估计指的是屋顶上的内城之中无处不在的暗卫……

　　如此想来，屋顶上还不知道有多少视线对着她呢。这样子怎么能睡得着啊？！

　　蓝怀佳往空中一蹬脚，从床上坐了起来。彻底睡不着。

　　“娘子。”云慕风轻轻地拉扯她的衣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懒懒地问道：“娘子你怎么突然间坐起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像膏药一样贴着嘛！她很想咆哮，可是看着他平和的眉目，却说不出来这样的话来，只能泄了一口气：“是啊，睡不着呢。”
　　黑暗中传来他的轻笑声：“那我也不睡了，我陪你说说话。”他握住她的手腕，温柔地往自己怀中一拉，蓝怀佳又睡在了他的怀里。

　　“哎……”她马上把他垫在她颈下的手推开了些许。“你的手咯得我很不舒服的。”
　　“是吗？”有些失望地把手臂抬起，移到她的头顶，但另一只手已经搭在了她腰上。他挪近了她，把她逼到了墙角。鼻尖触到了她脸庞，睫毛也扫在了她的脸颊上。

　　“哎哎，你干什么？”蓝怀佳心想：不是又“发作”了吧？
　　云慕风嘴唇贴着她的耳边，如气息一般轻地细语问道：“娘子，你讨厌我吗？”

　　“怎么……突然这样问。”蓝怀佳不知所措：“干嘛要讨厌你？”
　　“我昨天是不是把你吓到了？”他用鼻尖在她脸上轻轻磨蹭，继续压低声音：“我只是要瞒过我的叔父。娘子你会配合我的吧？”

　　“那为什么不……”不直接对她做什么呢？蓝怀佳说到一半感觉是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一样。啊呸，这话说出来感觉是在期待他真的动手啊。她只是笨得纯粹想表示一下疑问而已。

　　“因为，如果有了孩子的话。我们都会很麻烦的。”他低沉的声音灌入她耳中，让她刹那间生起一股寒意。“而且，我们的孩子也不会活得很好。”云慕风低喃道，抚上了她的小腹。

　　“我已经是这样子了。我不想连累你们……”悲哀的语气被压在胸腔中，云慕风在她耳边叹了一口气，激起了她一身的鸡皮疙瘩：“所以，娘子你会配合我的，是不是？”

　　自然的，她也不能说“不”。因为她本来也只是潜入内城的一名小贼而已。蓝怀佳眼睛一转，说道：“我是你的娘子嘛，我自然是要帮你的。唔……”云慕风捂住了她嘴巴，提醒道：“小声一些。”

　　她连忙点点头，他才把手松开。蓝怀佳稍稍转了身子，贴着他耳边说道：“不过，你要带我出内城游玩一天。”且不说遇到了瓶颈找不到那城玺，又联系不到师姐和师父，就这样在内城关了十几天，也把她闷了个半死。她必须要出去逛逛。

　　“这个……”云慕风无奈地把头枕在她肩上：“好吧。我去请示一下叔父，看看能不能够带你出内城。”

　　“夫君你真好！”她在他额上亲了一口，却在他错愕之际就挪出了他的怀抱：“睡觉吧！”
　　反应过来后，云慕风抚着自己的额头微微一笑，也夹着被子转身睡去。

　　*

　　石砖盖起的楼房伫立在古老街道的两边，向街道探出的屋檐仿佛是在向天空伸去。瓦背和檀木柱子上雕刻着的花纹还在回味着以往的辉煌，勾勒出一片盛世繁华。

　　景国的覆灭和云城建成之初的混乱被掩盖得严严实实。

　　时隔十八年，云城的城民似乎早已忘却过往的战乱。也全然忘了自己曾是景国的百姓，只知道自己是云城内受云家人保护的城民。

　　市集上人山人海，大街的拐角处却停着一小队人马。

　　“糟了，就一眨眼，少夫人怎么就不见了呢？”四个抬轿子的小厮急得打转，却又不敢高声喧哗。骑在马上的四个暗卫面面相觑。

　　云慕风以白纱蒙脸，依然掩盖不住那双眼的惊艳和一身绝非泛泛之辈的气息，引来许多有意无意的目光。他骑在一匹黑马上，被四个暗卫围在中间。他沉下声音说道：“你们先在附近找找，然后，派一个人回去报告叔父……”提到叔父，他的声音突然间弱了下去。

　　暗卫们一向只听从云振霆的命令，可是现在也只能先按云慕风的话去做——少夫人的走失也算是他们失职了。被代城主追究下来，恐怕他们一个也逃脱不了。

　　“那，还请少城主和我一起回去向代城主说明。”其中一个暗卫说道，语气是那样的不容拒绝。他不过是想先把少城主“挟持”回去做个交代……

　　云慕风垂眸细想，自己留在闹市之中也不能做些什么。也只能点点头随他回去。这样回去，怕是去“领罪”的。他回头对留在原地的人说：“拜托你们一定要把娘子寻回来。我很担心……”

　　受过训练的黑马载着他向内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蓝怀佳在茶肆的二楼看着他们几个人在闹市中散开。把头上戴着的花白假发脱去，又拭去脸上用炭笔绘出的皱纹。她抿了一口茶，得意地笑了起来。

　　这炭笔和假发还是刚才在混乱中从街上顺来的呢，那些小厮只顾着替她付钱和搬东西。一眨眼间，她就扯过一件黑色花布样式的衣衫披上，驮着背，隐没在人群中。

　　“老板！结账。”她招手的时候把那倒茶的老班吓了一跳。
　　“咦，姑娘。刚才那老太婆呢？……”老板挠着头，万分疑惑。
　　“哦，那是我外婆，她去街上买菜去了。”她从钱袋中拿出银子给老板，问道：“附近哪里有卖金鱼的啊？”

　　*

　　琉璃鱼缸镶在店门两侧。水中的五彩金鱼扬着如轻纱一般的尾巴在悠扬地浮沉。

　　看似自由，却并非如此。

　　蓝怀佳敲了敲琉璃鱼缸，鱼群惊恐地散开了去。她坏心眼地对着鱼缸傻笑。
　　“哎哟！”下一刻却被一只手揪住了耳朵。

　　“死丫头，你可舍得来见我了？！也不知道人担心！”蓝锦心责怪地问道，手上的力度丝毫未减。活生生地把她从店门外拽到了铺子里。

　　“嗷嗷啊！师姐轻点轻点，痛啊！”蓝怀佳一手捂着自己的左耳，一手拍着她师姐的手背。

　　“哟，你这死丫头还学会说谎了？你知道什么是痛吗？你个没心没肺的人。我在这里等你等了十天啊！是十天啊！你就不知道人家多着急么？”蓝锦心松开了手，“人家多害怕你被识穿，被偷偷地杀了埋了呢！”她眼中竟然溢出了泪花。

　　“好了好了，我不是在你眼前了吗？”蓝怀佳揉着被扯红了的耳朵，嘀咕道：“你以为我不想出来啊……我每天都闷得全身痒痒。好不容易才被批准放出来的！”

　　蓝锦心已经把铺门关上。扯过蓝怀佳细细端详：“过来让师姐看看。哎哟你还胖了。看来少城主对你不错嘛。”她笑嘻嘻地掐着蓝怀佳的脸，蓝怀佳只能无奈地咧嘴一笑。

　　这个只比自己长了八岁的师姐，是自她有记忆来就一直照顾着她的人。虽然她也会偶尔欺负她：“嘻嘻。少城主是不是长得很好看啊？有没有失-身啊？……”

　　“没有啊！”她摇摇头甩开了师姐的魔爪：“说好的卖艺不卖身！连你给的迷药都没有用上。”
　　“我都说嘛，看来是人家对你这么一个‘没前没后’小丫头没有兴趣吧？”蓝锦心笑着，又往她腰上捏了一把：“好了，说正事吧！别净扯这么些有的没的。”

　　“一直是你在扯。”蓝怀佳喃喃道，随着她师姐在茶桌边坐了下来，直接说：“那东西没找到啊！没找到！”
　　“我们本来就没有意料你会找到……你笨死了，能活着逃出来就不容易了。”蓝锦心喝了口茶，“那城玺收在云振霆的书房里。”

　　“果然是在那里！”她一拍桌，猛然挺直了腰。啪！“啊呀，干嘛又打我！”蓝怀佳嗔怪地看着师姐。
　　“叫你不要轻举妄动！你这家伙还不知道那云城内城里面的都是什么东西呢！”蓝锦心瞪着她，摇摇头：“不过这次你倒是可以去了，因为现在，你能在漫漫夜色之中找到那城玺了。”

　　她妩媚一笑，看着似懂非懂的蓝怀佳捂嘴嬉笑。

　　“得手后马上出城。这云城的和平也只是表面上的。”蓝锦心叹了一口气，把盛着一双金鱼的琉璃缸递到蓝怀佳手里：“明天晚上，我在东边的城门外等你。好好照顾自己。记得，即使没有到手也好，能逃出来就行了。”

　　蓝怀佳看着师姐担忧的眉目，又低头看着那双鱼儿在水中浮起仰头。
　　莫名的紧张感攀上心头。

　　*

　　她抱住那一缸金鱼立在内城的石门前时，弯月已经挂在了掠云阁的飞檐上。

　　内城的门在通报之后缓缓打开。
　　“少夫人，你、你去了哪里啊？！”内城总管迫不及待地把她迎回去：“代城主暴怒，责怪少城主没有把你照顾好。你再不回来，少城主就……”

　　“就怎么样了？！”蓝怀佳随着总管匆匆走在回廊上。“喂，走慢些。等等我！”
　　总管没有回应他，但他手中的灯笼晃得她心慌。

　　一双金鱼在琉璃缸里惊恐地游动，洒出的水花泼到了她的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