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窃城》子珮

4、第四章 风雨

　　被“困”在内城的第七天，云城下起了雨。

　　蓝怀佳趴在掠云阁的檀木窗边，俯瞰整个云城被罩在一片朦胧中。城中的人披着蓑衣，打着雨伞在街道上匆匆行走。

　　她颇不喜欢下雨天。
　　瓦背湿了，走上去很不方便。而且若是从室外潜入室内，还会留下水迹。所以，对他们“这种人”来说，雨天真不是个好天气。能把人无聊死……

　　然而云慕风还端坐在案几前，纤长的手指抚摸着那竹简书上的刻字，在“细细品读”。他听见自己的娘子在叹气，于是轻轻把手中的书合上，绕过案几走到了她身后。

　　蓝怀佳扭过头来看他。
　　他弯着唇，对她一笑：“娘子你在干什么？”

　　她能干什么呀？自那晚差点被暗卫捉到后，她都不敢去夜探了。每天每夜地陪在这个夫君身边，这些天都快把她闷得挠墙了。

　　“云慕风，你平时都是在这里看书的？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出去？”她看着他低垂的眼眸，轻声问道，“难道你就不想出去看看？看看这个属于你云家的城是什么样子的？”

　　“我……没想过呢。”他靠近了她，与她一起趴在窗台上，下巴抵在了手背上。他若有所思地闭上了眼睛，像在聆听着雨声淅沥。“因为，反正就算出去了也看不见。”

　　他说得轻松，却让蓝怀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笑着补充道：“而且，从呈上来的折子中大概也知道这云城会是什么样子的。”

　　“对不起……”她的道歉脱口而出。为了一时的错话，也为了以后她将要给他带来的祸乱。

　　“怀佳，你说什么对不起呢？”他轻笑着把手搭在了她的手臂上，又顺着她的手臂轻轻把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带着些暖意和暧昧，却不至于让她把手抽回。

　　他侧过头的一瞬，像是能把视线对准了她：“看不见，不代表不知道。就像是下雨一样，我虽然看不见那雨滴，却也能听见那雨水打在世间万物上的声音。我也知道要躲在屋檐下，才能不被这暴风雨淋到……”

　　“这不是暴风雨呢，不信你看。”蓝怀佳并没有听明白他意思。她握住他的手，伸到窗外。 “其实雨下的一直不大。长大了以后虽然不喜欢下雨，但是如果小时候没有在雨中玩耍过，那样的人是多么的无趣啊！”

　　小时候，她总是和师兄在雨中狂奔胡闹。然后免不了师父的一顿教训……

　　那瓦背上的雨滴像珠帘一样挂在窗外。雨滴撞到他的手掌上，发出“嘀嗒”一声。冰凉的雨水停在掌心中，不一会儿就会被掌心温热。
　　这雨确实是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云慕风把张开的手掌缓缓握紧，也把她的手握住。她猛然转头看着他，只看着那双狭长的凤眼怔怔地对着她。

　　蓝怀佳看着自己的样子映在他的瞳孔上。明明知道他看不见自己，却又不免在心里“咯噔”地跳了一大跳。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握住她手心的他的手已经松开。

　　雨声还是很大，从内城的门关处响起了三声角号。低沉的声音像是要把雨声都震停在半空中。那厚重青石城门缓缓向两边打开，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云慕风的脸色陡然黯淡了下来。他低语道：“叔父……回城了。”
　　他像是对蓝怀佳说的，却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

　　代城主从城外回来，内城上下就乱得像打起仗来一般。

　　下人在曲折的回廊上匆匆行走，准备餐肴的、准备洗漱的、准备更换衣裳都生怕自己慢了一步会遭到责骂。

　　蓝怀佳跟在云慕风身后往大厅走去。一个小丫鬟几乎撞到云慕风身上，慌忙地俯身行了一个浅礼之后又马上跑开，准备迎接代城主。

　　连一个小丫鬟都知道要去急着伺候的是代城主。

　　“少城主！少城主夫人！”一个总管模样的人挤过人群，对蓝怀佳和云慕风俯了俯身，喘着气说道：“代城主要见你们，在大殿偏厅。”

　　云慕风身躯僵直地站在原地，答了一声：“知道。”
　　他的手探到了蓝怀佳垂在身侧的手，不动声色地紧紧握住。他的手掌有些湿，不知是雨还是汗。

　　他牵着她，大步向前殿走去。路上，他低声对她说：“等下叔父问起什么，我都会替你回答的。”
　　可是……他看起来分明比她还紧张。

　　大殿的门边立着面无表情的侍卫。
　　“少城主，请。”他们说道，推开了门。

　　撑起这大殿的柱子近乎有五个人的高度。人站在殿中，有一种莫名的卑微感。感觉自己是被俯看的蝼蚁。

　　云城的代城主立在殿中的台阶上。虽只是背影，却散出一身暴戾的气息。就是这个人，在十几年中，把云城的城墙向外推开了数百里；就是这个人，让云城周围的大小战火绵延不断。城中人敬他、畏他，也惧他。

　　“哦，慕风你来了。”他缓缓转过身子，那落在云慕风身上的眼神像是一个君主在看着自己的下人。

　　“叔父处理城外的兵务，实在是受累了。”他微微地朝云振霆俯了俯身子。

　　云振霆倒也没有回应太多，反而把视线落在半躲在云慕风身后的蓝怀佳身上。

　　“这是江城的三小姐吧？果真是个佳人。”扫视的眼神让蓝怀佳觉得万分不自在，又往云慕风身后躲了躲。“大婚之日，我在城外，错过了侄儿与你的喜日，实在是身为长辈的遗憾。在云城的这些天，还习惯吧？”

　　“我……”她正要说话。
　　“娘子大概是有些水土不服。医师看过了，说是要调养。”云慕风急忙替她回答。

　　可是她的确是一丝不舒服也没有啊，倒是想抱怨一下这内城太大，不好找东西。握着她的手的力度加大了些，像是一种警告。她只好继续闭上嘴。

　　于是所有的问题都被云慕风挡下。她站在他身后，听他一项一项地向云振霆上报这些日子的细碎点滴，只能偶尔低着头抠抠指甲缝。

　　“妇道人家，少语多听倒是好的。”他的眼神把她看得很不自在。“我还有话和慕风说，江城三小姐，你可以先回房。”

　　“嗯嗯！”蓝怀佳像是得到赦免一样连忙跨出了大殿。她没有察觉到云振霆称呼她“江城三小姐”而不是“少夫人”是意味着什么。

　　等到蓝怀佳的脚步声走远，云振霆蔑笑一声：“你的娘子看上去还真是纯真。”
　　云慕风的呼吸声加重了些许，低着头不敢正脸对着他的叔父。

　　“跪下！”他突然发话。云慕风只能双膝着地，跪在他面前。他一向都不敢反抗他的命令。
　　“慕风是不喜欢叔父给你娶的这江城小姐？不然，怎么以这样的办法来告诉叔父我？……该做的事情，你没有完成。”他转身坐在大堂的主座上，捧起了侍女端上来的热茶。“这事，莫非要我在城中寻几个青楼女子教你来做？呵呵。真是让人耻笑。”

　　“叔父，”他压抑着怒气回话，却没有底气。“我与她相识不久……我从书上读来，说是男女之事，要情投意合方好……”

　　“哈！什么鬼话？！云家就剩你这么一个血脉，你却只想着自身。这云城、这天下能等你这般什么的‘情投意合’？笑话！”云振霆狠狠地拍了一下茶几，那茶杯被摔碎在地上。

　　随后他叹了一声，放缓了语气：“我所作的一切，还不是为了云家？云家就死剩下你一个，可你又偏偏看不见东西，这样如何能守住这一方城土，如何能俯瞰天下？你就不觉得是败了前城主留下来的这广袤领域？你如何为人子？又如何为人君主？云城要的是一个真真的继承人，要的是一个明正言顺的城主。这些道理，叔父真不想再和你说……”

　　什么狗屁道理？什么继承人？他不过是想要一个更加容易操纵的傀儡罢了，到时候就可以挡住那些血脉之说，名正言顺地把少城主彻底除去。可是此刻，他却把这所谓的道理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云振霆不在内城的这些日子，他一丝一毫的行动都被暗卫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连最私隐的事情也没有逃过他们的暗查。

　　藏在衣袖中的手掌握成了拳头，脸上却丝毫不露声色。平静的面容像是把他所说的胡言乱语都当作圣旨一般听了进去。

　　“叔父说的是，慕风知道了。”他正要起身出门，却被云振霆唤住。
　　“把茶喝了再走。”

　　语毕，一边侍女把一个白瓷杯捧到了他面前，怯怯地唤道：“少城主……”

　　*

　　蓝怀佳不知道为什么云慕风和他的叔父谈什么东西谈了这么久。
　　她只知道既然房中给她摆好了一大桶温度刚刚好的洗澡水、还给她送来了皂角和软软的毛巾，她就应该舒舒服服地沐浴更衣。

　　解了衣裳扔在地上，蓝怀佳把自己浸没在浴桶中，那蒸腾的水汽熏在脸上，让人昏昏欲睡。
　　正舒服得要把眼睛眯成了线，房门却被推开。

　　把房门合上后，云慕风抚着额头，后背贴在门上。

　　虽然知道他的眼睛看不见，但是蓝怀佳还是很不自在地把身子缓缓沉到水下。

　　“那个……”她的下巴已经贴着水面，尴尬地说道：“我在洗澡呢。”

　　离她十步之遥的那个人开始微微地喘气。他觉得房中香气弥漫，那蒸腾的雾气从侧厅扑来。全身的血液跟着那水声加速流淌，思觉被那似有似无的香气撩动。

　　“喂喂……你怎么走过来了？！我说了我在洗澡呢。我没有穿衣服啊！”

　　没有理会她的“警告”，云慕风依然向她走来。他的眼神掠过了她微张的双唇，略带痴迷。脸上的绯红表明了他此刻的神志不清。

　　当蓝怀佳要慌乱地把水泼到他身上的时候，他却已经伸手一把捞过了浴桶中的她，俯下身来稳稳地吻住了她的唇。长驱直入的舌肆意地探寻她的气味。

　　这是什么回事？他明明对她有礼得让她以为他有隐疾或者是个断袖呢！

　　“唔！”她挣扎着要把他推开，却在拉扯之中让云慕风整个人摔进了浴桶里。

　　水花四溅。
　　他却更进一步地把她挤在浴桶边上，揽住了她的腰，吻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