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窃城》子珮

12、第十二章 蓝谷

　　“家门不幸啊。本来还指望你给我带些稀奇玩意回来把弄一下的，谁知你个家伙连城玺都没有带回来。”

　　蓝剑玄往她后背一拍，让蓝怀佳差点把口中的饭菜喷到了桌上。“也罢了，能把自己带回来已经不错了。”

　　“啊！师父！那家伙有伤在身的！”蓝锦心放下碗筷，紧张地大喝道。

　　“师姐……”蓝怀佳泪眼汪汪地看着她。果然还是师姐对她好啊！差点要扑到她怀里感激涕零地表示要当牛做马。“啊，我最美丽可爱善良的师姐……”

　　谁知蓝锦心也顺手往她后背狠狠地给了一巴掌把她推开……
　　“伤口要是裂了……”她朝蓝剑玄吼道：“还不是我去给她换药洗衣服啊？！”

　　“你们两个……”蓝怀佳半掩着脸，装作楚楚可怜地跌坐在地上，“亏得我还对你们一片情深，拼了命逃出来也只为告诉你们一声我没有死呢！”说得真伟大。

　　“我们才没有担心过这个呢！”蓝锦心和蓝剑玄同时反驳，把蓝怀佳试图营造出来的悲情气氛驱散得无影无踪。
　　虽然总是说她“笨死了笨死了”，但是对她能活着出来的信心还是有的。

　　不然的话，在云城东门外侯着她的时候就准备好棺木了……

　　“我真怀疑我是不是捡回来的……”蓝怀佳咬着手指嘀咕道。
　　“你就是捡回来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应道，垂眸俯视着还在撒娇状态的蓝怀佳。

　　“啊……伤口好痛……”蓝怀佳索性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真是无情的人啊。”

　　那个“痛”字貌似戳到了这两师徒的下限。

　　“你个家伙还学会说谎了？！”“痛？你会知道什么是痛吗？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人！”“还趴在地上不起来呢？是不是要我们过去扶你？！”“城玺还没有给我带回来呢？！就惹出这么大个乱子！”“你的追杀令已经快要贴到蓝谷了你知不知道？！要是云城的人攻进来，我和你师姐也活不下去了！你闯了多大一个祸你知道不？！”

　　一致对外不绝于耳的吵闹声让她欲哭无泪。蓝怀佳捂着耳朵抱怨道：“那个，你们骂完了之后记得给我重新包扎一下伤口。后背湿湿的，我想确实是裂开了……”

　　背后突然一片沉静。

　　“包、剪、锤……”

　　“你们……竟然还要猜拳决定谁给我包扎……呜呜，早知道我就死在云城不回来了！”

　　*

　　她才不舍得不回来呢。
　　在这个山谷之中，埋藏着最美好的回忆……

　　年少的岁月，她会跟在蓝怀卿身后，跑出他们所居的亭楼高阁，从别人的店铺上宅院里掀瓦夺窗而过，顺着山势和古树一直跑上云端之中，站在这座无名高山的山巅之上眺望，能透过云层远远地望见景城和云城的城墙。

　　云城城墙高筑。景城的城墙却是饱经战火的模样。城垛上满布缺痕。
　　那是景国的旧都，自然如此。

　　“怀佳，等我们出了蓝谷，我就带你去那里玩。”他指着东边的旧城墙，“那是景国的旧都呢。”
　　她却累得气喘吁吁地攀在他背上：“师兄，背我下山吧，累死了……”说罢，完完全全跳上了他的背。
　　他一边抱怨“好重”，却一边尽量把她背得安稳。

　　背后的夕阳洒在外面的城域上。
　　蓝谷的人把外面叫做天下。可是，对于那时的他们来说，眼前的一切才是“天下”。
　　可是，背后的“天下”却渐渐漫过城墙来，将他们的一切吞没……

　　蓝谷隐藏在云城与景城相夹的群山之间。

　　这两城相夹的山区，因着复杂的山势，长久以来都避开了战火。
　　看似荒无人烟，却在山腰上聚着极繁华的一个小镇。名唤“蓝谷”。

　　蓝谷聚集着各方的珍宝奇玩。小至夜明珠，大至青铜古炮，皆是市集上交易的货物。
　　而这些东西的来历大多不明。

　　甚至，许多人来寻购的物品还不是“现货”……
　　“这位客官，你相中的是何城何家的宝物？来来来，先登记一下，我们□□。”

　　蓝谷，实际上就是乱世中的一个贼窝。

　　世事已经如此混乱，难有人再去理会盗窃是不是不齿之举。

　　窃国者已然成群，窃物者又何足挂齿？
　　城域的建立都是靠暴力和掠夺取得的，那世间的奇珍异宝皆可视为无主。

　　“幸者得之，能者守之，强者夺之”，在这番乱世中被视为真理。

　　蓝剑玄在山腰的大石上刻上“蓝谷”两字之时，这里的一派只有蓝剑玄和他带着的几个小家伙。可后来战乱，逃来此处的人一批接着一批。有些甚至盗用了蓝剑玄和“蓝门”的名义接受各种盗窃的任务。虽然身手是远远比不上正统的“蓝门”的人，窃得的也并非是极贵的珍宝，但是生意亦颇为火红。

　　天下皆传，没有蓝谷人盗不来之物。

　　可是真正的属于蓝剑玄一门的人已经被冒名的门派掩埋在幽山之中。

　　这样也好，蓝剑玄倒是乐得清闲，每天躺在小院子里捋着花白的胡子晒太阳。反正自己存着的珍宝足够给自己买一个大大的棺材后还足够他膝下仅余的那两个小魔鬼挥霍个一百年。

　　但是接到“窃取云城城玺”的函书时，他是带着私心的：不想让云振霆过得太安稳。却不知堂堂一个云城代城主会被人刺杀在房中……

　　没有想到会惹上这么大的祸。
　　还差点让自己的爱徒死在云城之内……
　　差点让同样的悲剧再次发生……

　　他握着手中那封变得来历不明的请函，眺望着云城上空的变幻的云雾，陷入沉思。

　　*

　　窗外阳光正好。
　　蓝怀佳俯卧在窗边的长椅上。双脚上下晃动着。

　　伤口的愈合情况还算好。不过疤痕是注定要留下的了。还好是在后背，反正自己看不见。

　　“还好是你潜入了云城。”蓝锦心一边给她捆着纱布一边说道：“若是潜进去的是我……还不一定能活着出来呢……”

　　“哟，师姐你终于承认你比我笨了么？”

　　“你个皮痒的家伙……”她使劲收紧了手上的纱布。反正怎么用力那家伙也不会觉得痛。

　　蓝锦心想起外界的传闻，忍不住问她：“哎，那云城少主长什么样子啊？是不是像传闻中的那样，翩翩若仙？”

　　“说是翩翩若仙，倒是有些过了。”她回想起和云慕风在一起的时光，不由得呆呆地笑了起来。“我觉得，他挺傻的。”

　　“有你傻吗？”她的师妹，是个你把她卖了，她还能帮你数钱的人——她会把多余的钱还给买主：“嗷，你给多了，我不值这个钱！”
　　蓝锦心瞟了她一眼。“依我看，能在三天之内把云城的权力兵力几乎尽数收进手里，又能力压着蠢蠢欲动的内臣和作乱者登上城主之位。你的那个挂名夫君，肯定不是一个等闲之辈。”

　　“是吗？……”她懒洋洋地回应道，只能想起云慕风撞倒凳子摔倒在她面前的挫样、他皱着眉头说“会有麻烦”的无辜状、他受杖责后攀着她的手入眠，还有他在地牢里软弱得抱住她低声哭泣……

　　可是，站在城墙上那个锐气逼人的身影确实也是他。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莫非是她那时筋疲力竭，或者是心有所思，眼前出现幻象了？就像……在云振霆房中把那刺客误认成云婳儿一样？

　　她把头枕在手臂上，索性不再去细想。

　　闭上眼睛，让窗外的暖风扫到脸上。
　　她在安逸之中眠去。

　　蓝怀佳以为自己的逃脱一向很彻底，却不知从云慕风掀起她的头帕那时，她已经陷入了一个此生都逃脱不了的漩涡中。

　　她的身上已经被绑上了一根无形的细线，线的另一端，永远系在另一个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