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荫》墨式辰

3、美丽也是祸

　　醉花荫.第三章.美丽也是祸

　　黄昏，日未落。
　　凉风习习，云动，莲动，香动。
　　似颦似愁的新月眉，亮而含怨的杏核儿眼，小巧的鼻子，艳若桃李的面庞，更有两瓣红唇点破了一片白皙娇嫩的肌肤。静如处子的身段，动如狡兔的身姿。一身藕色的长衣，鹅黄的腰带，真好似一株出水的莲花。

　　我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我这样目不转睛的看着，叹了口气，忧郁的摇头：“……哎……为何我偏生如此的明艳照人？”

　　扑通……天空的飞鸟应声而落，水中游鱼沉入水底。
　　沉鱼落雁。

　　我捧着胸口连叹三步，唉唉唉……美人是忧郁的，美人的忧郁是因为没人怜爱。
　　哎……自古红颜多薄命，美人注定忧郁，美人注定一生蹉跎。

　　“咳……”

　　我回过头，看是哪个吃了熊心敢打搅我的祈祷。

　　——是吴管家。
　　挥了挥手绢，我问：“怎么了？”
　　老管家向我鞠了一个躬：“莲公子今天不是施药了？”
　　我眨眨眼，一挥水袖：“不了……这三天都不施了。”

　　很久之前便吩咐下去，不允许称我“侍莲”的名号。理由？您看“侍莲”、“侍莲公子”的叫,听着多像“失恋公子”？为了人间的艳遇一行，我又怎能让这些称号坏了我的大事？！

　　老管家一脸扭曲的看着我：“可是外边来了不少人，我对他们讲您今天不施药了，他们都不肯回去。”
　　我看了他低着的头一眼，忽然怒从中来。他当我真的不想布施呀？！要知道不去施药根本就是拿我的脑袋开玩笑。死么，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的，就算是我要薄命了，可也总不能选这种不痛不痒的死法!
　　不过言归正传，不是我不去施药，谁让早上遇了件那么呕心的事情？！
　　真身一旦被污染，我三天内就会失去神力。不要说浸泡药酒，连使用法力都不行。哼，我是个诚实的美少年，决不会拿假药去骗人的！
　　再看他一眼：“得了……我去跟他们说说去。”
　　一甩云袖，摆了个风摆荷叶的姿势，我转身举步，吴管家在我身后紧紧跟着。
　　如此走了几步，我想起一事，转头向身后的人问：“吴管家……”
　　“公子何事？”
　　“我娇媚么？”
　　吴管家凝视着我，好像生了重病一样脸色铁青。哎……果然，失了神力连下人有病都看不出来了：“吴管家您没事么？”
　　“没，没。”他忙不迭回答，“只是想到一个大男人这样扭捏做作，就难免想吐。”
　　我瞟了他一眼，咸咸的说：“吴管家，您要老记咱们家的家训——吐啊吐的，也就习惯了。”
　　换来的是管家大人抱住栏杆老泪纵横。
　　如此这般，已经到了正厅。
　　在正厅的屏风后坐定，便叫吴管家带那些来人进来。
　　带了七个人，纷纷在屏风后站定，各自有各自的理由。我回劝了一阵，就是不管用。
　　整自懊恼时，忽听一个声音问：“这些都是看病的？”

　　这是一个瞬间。
　　一千四百年后，将会有一个名字里有玉的女人这样形容这个瞬间：那一瞬，好像时间就停止在了这一刻。
　　一千四百年后，将会有一个名字里带金的男人这样形容这个瞬间：那一瞬，我只觉心中一荡。

　　然而在我，就只有一个形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这声音我太熟悉了！
　　早上的那个白痴的声音！

　　吴管家的声音：“这位少侠问的不错，莲公子什么病都能医。”
　　“我说过了，今天不行医。吴管家你怎么又带了个人来？”我忍住怒气，假装没有认出来人；“吴管家，让求药的人都走吧，我今天不看病。”
　　然而偏偏有不识相的人……

　　“公子，您行行好，我儿子在床上躺了四天了，就等您开药，你要是……”一个老汉急急的说。
　　“公子，我母子俩好不容易赶了三十里地，就为了您治好他的病。”一个中年妇女哝哝。

　　“我不看。”我摇头。

　　“那个什么侍莲，你怎么如此没有恶毒？！你没听见他们这般低声下气的求你么？！你有没有良心和人性？！”那白痴的声音。
　　我觉得我的大脑在拼命的抽筋。
　　一：他居然喊我叫“失恋”！
　　二：他这个罪魁祸首竟然还敢来质问我！
　　三：他……

　　“你这种人难道不知道自我反省一下么？！”
　　白痴一声大喝。
　　我晕。
　　第三：他……竟然还在喋喋不休……

　　我拉着自己的脸，力求保持自己一向翩翩尔雅的风度。说实话，我想过很多种再出现在他面前的方式，但是真没想到会用这种方式——怒急反笑。
　　“‘侍莲’是你喊的么？……”我大声问，“……更何况那个害我不能行医的人除了你还有谁？！”
　　罪魁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一遍，瞬间嘴张的大大的，似乎不可置信。呆头鹅一只。
　　“……我……你……？”他呆了半天，捏了捏自己的嘴角。
　　“是的。”我居高临下的说。
　　“对不起。”他面露忧色，“我真不该那么晚把你从水中拉出来，这样你就不会生病了……”
　　我吐血，他怎么又在自说自话了？！
　　“我当时真的认为你是在寻短见。……只是一心救人……没想那么多……不过你的身体如何？要不要看看医生……哎呀！我忘了你是医生……不过你不是不看病么？……对了！你怎么能够对这些乡亲置之不理！……可是……”
　　停！停！我没病都叫他说的头痛了。“第一，我没有病！第二，我不施药是因为你！”
　　“因为我？”
　　我拼命点头。
　　伟大的菩萨啊！请原谅我接下来要说的谎吧！
　　“若不是你耽误了我进药的时间又怎么会不能行医？”
　　“可我只是……”
　　“我问你，”我赶紧接过话来，“我是不是托你办了一件事？”
　　“是。”
　　“而你花了很长时间才办好？”
　　“是。”
　　“所以啦……”我笑着的看到屋内其他的人都把想吃人的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因为你耽搁了我的时间，害我没有时间进药材。自然不能看病。”
　　“原来是我啊……”他搔着脑袋，尴尬的笑。
　　我摸摸身上的鸡皮疙瘩。不要搔了，再搔万一搔下来些跳蚤虱子臭虫之类的就不好玩了。
　　笑着，笑着，他的脸色又忽然一变：“可是，我听说你为人苛刻，以行医之道趁机聚财，鱼肉百姓！”
　　他从哪里听说的？！我顿时无力。
　　“你知道我施药的要求什么么？”
　　他还是一呆。“你的要求是什么？”
　　得得，我是明白了。
　　闹了半天，这位多管闲事少侠大人连情况是什么都没搞清楚。
　　上苍啊～～～～！！！谁来告诉我，我侍莲做错了什么遇到了这种人！我一向很守本分的苦心钻研小受绝学，拈花刺绣力求完美，最多也就是勾引一百来个神仙未遂而已。
　　“莲公子只是要求大家虔诚的对着他的莲花磕十个头而已。”一旁的吴管家看不下去了，终于支声。
　　呜~~~~吴管家我感激你。若不是您实在老了，已经超过了我从五岁到五十岁的狩猎范围，我一定以身相报。

　　“可……你不觉得无偿是一件好事么？”那个白痴又呆呆的说。
　　“这是我的规矩。”我冷冷的转回头，这家伙竟敢打搅我的报恩！“少侠是高人，高人么……不但个子高的可以欺负弱小，胆子高的也可以自作聪明，更得心地高尚的急人之所急不是？”
　　一席话说的某人再木讷脸也不禁青一片紫一片的：“……那你的意思就是什么？”
　　“我的意思？好办啊……”我抚弄着衣角，轻轻地说，“所谓怨有头债有主，您做错的事情，您自己得弥补不是？”
　　“好！”他豪气干云的一点头，掀起衣摆就要出门。
　　“等等！你这要去哪里!”让他跑了我还报复谁去？！
　　“我去替你上药材去啊。”他呆呆的搔搔头，“啊，对了，在哪里上药来着？”
　　“你去上货？！我问你，你知道甘草是属寒的还是属热的？使君子和雷丸混用是治什么的？！再说白了，我看你连萝卜干和人参都分不出来。”
　　“……”他吃惊的张开口，显然在他的大侠哲学里似乎还没想过如此一板一眼的实际问题。
　　我不禁长叹。
　　唉唉唉，这家伙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呢？一看就是什么药材都不懂。武侠小说害人不浅啊……
　　他哪里知道我这里感叹人间教育畸形，只凑上前来，小心翼翼的看着我：“那你说怎么办……”
　　“我的要求很简单。——您是惊世的大英雄真豪杰，想打抱不平，完全可以代替所有人磕头啊……”
　　七个人，每人十个头。一共七十个，磕死你！
　　而且不止今天，还有明天，还有后天，还有大后天……总有一天叫你说不出这些风凉话来！
　　他的牛眼越睁越大了。
　　别睁了，再睁的话就只看的见白眼球了。
　　“大侠……”我挤挤眼睛，装出一副浮花照影的娇柔，轻轻的说：“您是惊世的正义侠客，您看这些求药的人都如此辛苦了，您那还能恨下心来置他们于不顾呢？”
　　他苦着脸想了一想，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再看看其他人，也都是用一种想把吞下肚的感激目光不停的冲他放电。他嘴角抽一下筋。终于大义凛然的跪下去咚咚的磕起来。
　　我看在眼里，爽在心中；每听到一声，心里即时应一声“乖孙儿，没有压岁钱”。他怎么也没想到吧？他原本或许是来找我算帐的，但是让我几句话糊弄的磕着无关紧要的头。
　　早就说了，不整死你，“天界第一祸害”的名号我让给你！
　　砰、砰、砰……砰砰砰……
　　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
　　他磕过了头，摇摇晃晃的直起身子来，爪子拍拍左脸，再拍拍右脸。才睁开眼用迷离的目光看着我：“……莲………………”
　　“干什么？”想冲我放电表达你的爱慕也请照照你的尊容。
　　“你……你怎么和驴子一样有四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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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或许会冷静一点，但是当时……我抬起一条腿拼命将他踹倒在地！然后……我踩，我踩，我踩踩踩踩踩踩踩踩！！！！！——竟把我这个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的美少年比喻成蠢驴！！
　　——我再踩～～～～～～～～！！！！！
　　“莲公子，他已经晕了！”吴管家拉住了我。
　　“晕了？！”稍稍恢复理智，我整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抬眼才看到四周的人见到鬼魅般的目光。我立即尴尬的一笑，摆出个风摆柳的妩媚动作，却见众人的目光更加诧异。
　　欲哭无泪。呜～～～白痴啊，白痴啊！我这回是被你害惨了！！……呜～～～～～还我清纯可爱万人迷万人爱的小受形象来～～～～～～～！！！

　　怒火上升！
　　不管了！再狠踹两脚！
　　刚要抬脚，他的身体一动，只见一块玉从他的衣袖中漏了出来……
　　我一滞。
　　那块温润光滑的玉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

　　——吕洞宾

　　冤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