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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念去去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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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凌知忆就在清妙居住了下来。
大多时候清妙居都是极其安静的,除了寥寥几个经常使唤的小厮外根本没有他人进入。
莫染自己并不住在主室,他在院子的最东侧有一间小木屋。相对于整个华丽俨然的院子,似乎有些格格不入。那是莫染的药房。瓶瓶罐罐的,莫染只要一进去就能摆弄一整天,然后直接睡在那里。
前两天的时候,莫染还会跟凌知忆聊聊天,下下棋,有时也会结伴到街上走一遭,后来竟然见不到人影了。他自己实在无聊得紧,于是趁小厮送饭的时候问了几句。
凌知忆状似无意,“你们少爷很忙?”
那小厮笑道:“不会,七少爷算是最清闲的一个了。”
凌知忆想了一下,“那他平时都做些什么?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么?”
小厮挠了挠头,“这个我也不清楚,七少爷是最近才回来的,小的以前没有见过他。”
“这样啊。”
“七少爷有时候会出去见朋友……”
凌知忆皱眉,“夜晚也不回来?”
“这……小的不知。”
擎苍昨日飞鸽传书,说是家主要求他速回天山总部。他已经离开不少时日,虽说不会造成太大影响,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因此这两日就显得愈发珍贵,无奈莫染竟不露面。
他纵有千万种方法找寻到莫染的踪迹,或是直接不动声色地跟随他,可他不愿这么做。
就像他明明想知道很多事情,却不会贸然相问,更不会私下探查,尽管对他来说,这些的确很容易。
且不管缘由如何,莫染总归是特别的。
凌知忆飞身上了屋顶。清景无限,明月如霜,玉人何处。
这才发现东侧小屋的一豆烛光。
凌知忆轻轻推开那扇门。
淡淡的药香传来,竟有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放眼望去,药炉药罐药杵药瓶等依次排开,煞是可爱。然后是一方矮案,一个蒲团,还有一张仅能卧下一人的小床。
凌知忆莞尔。
玉人何处?玉人正安眠。
烛光昏黄,带着一丝暖意。
莫染侧身躺在小床上,头枕着手臂,一条腿垂在床沿。他的发簪偏了,长长的头发散落,直直入了地。
睡相并不好看,但确是一副安心又满足的模样,不知梦到了什么。
凌知忆伸手抚向他的眉。
芙蓉如面,远山似画。他明明就在眼前,却好似隔了一道无形的屏。
翌日清晨,莫染醒来时依稀记得夜里有人将他抱了起来,还换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暗自思索了片刻,莫染决定起身洗漱。
案上留了一柄玉扇。
莫染好奇打开,扇面刻着一首词:
出林杏子落金盘,齿软怕尝酸。可惜半残青紫,犹印小唇丹。南陌上,落花闲,玉斑斑。不言不语,一段伤春,都在眉间。
一鞭清晓喜还家,宿醉困流霞。夜来小雨新霁,双燕舞风斜。山不尽,水无涯,望中赊。送春滋味,念远情怀,分付杨花。
莫染并未在意,凌知忆不告而别定然会有他的道理。他不愿多想,人生虚妄,过客匆匆。就算是曾经形影不离的师兄,遇到靳霄后也渐渐不复从前。
当年一舞倾城的秦淮名妓云想衣,比起现在的风晓月自然是有过之无不及。慕名而来一睹芳容的大有人在,千金散尽为博一笑的比比皆是。云相衣早些年就已经为自己赎了身,但她甘愿留在青楼,只为等待一个能够相携终身的良人。
她知道莫傲风已经有了两房妻室,她也知道莫家是声名显赫的世家大户,但她还是选择了跟他走。如同飞蛾扑火,明知最终会面临灰飞烟灭的结局,却还是渴望那一朝一夕的温暖。
莫傲风的父亲莫桀,当时的莫家最高掌权者,面上心平气和地接纳了他们,却在不久之后将莫傲风派遣到了北方管理商号,然后叫人把云想衣赶了出去。
莫傲风回来后被告知云想衣染了恶疾已经不幸归西,然后又被强制娶了礼部尚书之女,也就是现在的三夫人。莫傲风心知这不是真的,却无从反抗,他表面上对莫桀言听计从,私下里却派人多家寻找。
莫傲风的父亲莫桀,当时的莫家最高掌权者,面上心平气和地接纳了他们,却在不久之后将莫傲风派遣到了北方管理商号,然后叫人把云想衣赶了出去。
莫傲风回来后被告知云想衣染了恶疾已经不幸归西,然后又被强制娶了礼部尚书之女,也就是现在的三夫人。莫傲风心知这不是真的,却无从反抗,他表面上对莫桀言听计从,私下里却派人多家寻找。
云想衣并未离开维扬,莫傲风找到她后就在城外购置了一处房子。想来那段时光竟是他们最快乐的日子,连思念都是带着甜意的。
后来就有了莫染。
莫傲风继位后把他们母子接回了本家。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云想衣的身子却突然垮了下来。莫傲风把他们安置在清妙居,悉心照顾却不见丝毫好转的迹象,起初他还会天天探望,到后来去的次数越来越少,渐渐没了踪影。
云想衣说:“莫染,感情是这个世上最无定数的东西。我不怪你的父亲,你也不要。我只希望,将来我的儿子能够找到那个愿意给他全部的人。”
造化弄人,云想衣离开人世的那一天,正是莫桀灯尽油枯的同一日。
莫家上下一片缟素。
没人知道,在清妙居的一角,有一个七岁的孩子合上了他母亲美丽的眼睛。也没人知道,那个孩子当掉了他们房里所有能当的东西,然后恳求当铺的老板出手相助埋葬了他的母亲。
后来有一天,莫傲风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去清妙居了。他在小木屋里找到了正在看医书的莫染,问他你母亲去哪儿了。莫染没说话,带着他从后门走了出去。不知走了多久,莫染指着一棵柳树说,她就在那里。
莫染说:“她就在那里。”
莫染说:“见到您了,我也就可以告别了。”
莫傲风一瞬间坠入了冰天雪窖。那个孩子的眼里没有没有怨恨,没有敌意,只有礼貌和……冷漠。
那天后莫染只身一人去了南方,遇到了一个美妇人和她同样美貌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