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仙》明月奴

3、未曾远离

　　凌知忆飞身赶往珍馐馆。顾名思义，这是一家酒楼，一家上好的酒楼。

　　店家小二异常热情，“客官里边请，今儿天挺热的，客官外地的吧，那可一定尝尝我们店的特色，像干烧岩鲤啦灯影牛肉啦麻婆豆腐啦四味鲍鱼啦还有龙抄手……”
　　“不用了，我自己来”，凌知忆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豆腐西施，蟹白海棠，春笋雨后，银耳贵羹，就这些。”

　　那小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作恍然大悟状，“哎呀，这位客官真对不住，您这座有位公子先定下了，麻烦您随我来，我给您换个雅间……”

　　说是带路，却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他的身后。店里觥筹交错好不热闹，这小小的变动根本没人留意。

　　珍馐馆是家酒楼不假，外人不知，它同时也是映雪派设于蜀中的分舵会所。而凌知忆所点的菜系一律白色，自是含了“映雪”的意思。那小二极具眼色，方才凌知忆敲桌时露了天山晶石，虽不知面前是谁，必定是个金贵的主。

　　映雪地处天山极北之地，人稀财薄，想要支撑教派培养教众，必须具备雄厚的物力基础，因此，映雪派的生意商号早已渗入中原。一来固本，二来开源。外人只道是映雪派异军突起，却不想其中经营繁复步步紧致。

　　那小二带凌知忆上了顶楼，七转八拐进了一间内室。
　　“舵主，总部有人求见。”
　　只见一个年约四十的儒雅男子正在伏案写些什么。

　　“章老板真是兢兢业业啊。”闲闲散散的调笑声响起，不是凌知忆是谁。
　　“少主？”那男子连忙走近行礼，“你的脸……”

　　小二惊愕万分，“不知少主大驾光临，小的该死，少主恕罪！”
　　凌知忆把他扶了起来，笑道：“何罪之有，怪我不请自到。章伯伯，你这小二可真伶俐。”

　　章业平道：“少主有所不知，他就是我六年前捡到的孩子，叫做祥临。”
　　“祥临？你信中提到的那个过了我映雪七大关卡的少年？”
　　“是的。属下本想把他留在天山的，但这孩子体质畏寒，属下担心他受不住，就一直带在身边了。”
　　凌知忆笑，“带着也好，在哪儿都是个宝贝。”
　　叫祥临的少年在一旁红了脸，“我去招呼客人了。”

　　章业平和凌绝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凌知忆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们关系很好，凌知忆对他也尊敬。
　　两人闲扯了很久才转入正题。

　　章业平说，那些冒充映雪教众的无赖之徒的确不是中原人士，身材高大不说，颧骨高，眼窝极深，面相凶蛮。
　　凌知忆打趣，“若是映雪人人都长着那副样子，少主我早就自行了断了。”
　　章业平道：“那些入门不成的人难道是因为相貌不够？这些日子那些蛮夷突然多了起来，起初仅仅是边陲地区，渐渐就出没于中原各地了。扰民滋事，猖狂之极，百姓不知情，只道是映雪妖魔作乱，唉。”
　　凌知忆道：“作恶无妨，打着映雪的旗号就不对了，何况是针对黎民。”
　　章业平道：“有弟子提议召开武林大会以示清白，少主意下如何？”
　　凌知忆皱眉，“清者自清，江湖人士自是明情的。中原武林巴不得抱臂围观，向他们解释又有何用？为今之计，安抚民众才是关键。映雪虽不能兼济天下，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当日蛮夷并未出没，凌知忆道：“明日再看。传令下去，百姓一切损失映雪一力承担。”
　　章业平道：“属下以为不妥，如此岂不白白落了口实？”
　　凌知忆道：“庶民无力，能帮则帮。戴上信物，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映雪做派。况且……”
　　“况且？”
　　“况且相貌决定待遇，映雪岂是蛮众可比的？”

　　说来奇怪，自此蛮众竟再未出现过。
　　百姓欢天喜地，争相传颂映雪派仙人下凡除恶扬善赔偿了损失不说还赶跑了妖魔云云。
　　凌知忆失笑，他是出了不少银两没错，蛮夷却是自己消失的。百姓纯良，身穿白衣就是仙人，实在谬赞。

　　此事告一段落。凌知忆心知事实并非如此简单，倒也不甚在意。
　　内外事务部署完毕，凌知忆悠然出行。索性扯了人皮面具，所到之处，桃花漫天。
　　一路游山玩水下去，美景美食美人缭乱，他平素不喜喧闹，倒也不嫌烦闷。

　　行至维扬，湖光潋滟，烟柳画桥，有大胆歌妓戏唱“谁家仙郎落凡尘，相见绮筵须欢尽”，凌知忆不禁莞尔。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固然是有几分道理的。
　　自怀中取出四寸横竹，一曲《始知春》，笛声清越，闻者欢畅。
　　他站在碧波盈盈处，长身玉立，衣袂翻飞，偏又是日暮时分，光影交错，分外撩人。

　　此时不远处一精细画舫内。

　　“好个肆意的人。”一男子轻叹出声，不期然透着几分羡慕。
　　有人轻笑，“四处留情的人最是无心。不过你又怎知，他就没个愁情别绪？”
　　那人未答，半晌才道：“幸而至清这儿还能有个容身之地，不然为兄早就形同枯槁了。”

　　莫至清闻言眉头微蹙，“听闻近来三皇子锋芒得很，屡立奇功不说，还送了皇上一件大宝。”
　　“大宝？狐媚女子罢了，还说什么能够带来福运。父皇年事已高，愈发不肯服老，忠臣良将早有不满，余下的人却是同老三沆瀣一气了。”
　　莫至清想了一下，道：“你不觉得蛮夷之事太过蹊跷么？”
　　那人冷笑出声，“老三一手指导的好戏罢了，等他玩够了我再收拾他。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这厢凌知忆被人请入舟中。

　　一女子粉面含春，低眉浅笑，道：“公子可是姓莫？”
　　“……嗯。”凌知忆见那女子眼中有泪，犹豫之下还是点了头。
　　“奴家谢过公子救命之恩！”那女子闻言径自跪了下去，“本以为今生再也无缘相见，没想到，没想到……”
　　凌知忆尴尬，连忙伸手将她扶起，“姑娘大概认错人了。实不相瞒，在下今日刚刚到达此处，从未见过姑娘。”
　　不想那女子却说：“公子不要误会，奴家并没有非分之想，奴家出身风尘，身价几许还是明白的。奴家只是想郑重表示一下对至清公子的谢意和钦佩之情。”

　　至清？凌知忆顿时想到那个令自己心魂一震的身影。
　　“你是说，你要找的人是莫至清？”
　　“是，公子你……当真不是莫公子？”
　　饶是凌知忆也顿觉无言起来，“我姓莫不错，不过不是你要找的人。在下莫失，……失礼了。”
　　“不不，奴家才是，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这女子原是春意苑的花魁风晓月，色艺双绝，艳名远扬。凌知忆自然是不知道的，况且他并未觉得这女子的容貌有何过人之处。
　　风晓月前日患了一场恶疾，周身皮肤溃烂却找不到原因。一时间恩客尽失，同行女子幸灾乐祸无人相帮，外界医者又因她是风尘女子不愿施救，最后竟被老鸨丢入了柴房。

　　“那……他，至清公子怎会出现？”
　　“奴家命大，龟公出去买酒时跟人聊到此事，竟被至清公子听到了。公子玉面慈心，未有丝毫嫌弃之意。不巧奴家人事不知，醒来时公子已经不在了。听闻至清公子相貌极好，所以，所以奴家才误认了您，还请公子原谅。”

　　就是说他前两日也在维扬了？不知道走没走。竟然还精通医术，不知他还会些什么。医好了就走，也不帮人赎了身子……
　　“公子，公子？”风晓月见他不说话，不禁有些忐忑。
　　“抱歉，方才想到了别的。我并未在意，姑娘也不必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