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谭曙

4、蝶翻轻粉双飞

　　行过及笄礼之后，善恩就算是成年了。她看着镜子里头上盘好的发髻，感觉也没有什么不同，把头发梳上去之后，她看起来也没有更美一些。只是改个发式，她就成大人了？可能最大的区别，是可以嫁人。
　　想到嫁人，她很自然就想到晨夕，然后脸就有点热热地、红红地。其实有很久没见到晨夕了呢，这些天，他都很忙。从月上老爷子走后，晨夕就打起了重兴家业的算盘，月上家虽然样子破败，其实还有些储蓄，晨夕就利用这笔钱，筹备起一家小茶庄。
　　这对晨夕来说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他一直被隔绝在人群之外，和陌生人说句话都不熟练，更何况与人做买卖。可是，他居然做到了。善恩不知道他如何做到的，也不晓得那晚月上老爷子有没有对他面授机宜，唯一确定的，是他一定经历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苦处。可惜她不能经常陪着他，尤其成年后，兄长已委婉地告诫她，不要再跟着吴功随意出门。
　　“又在想月上晨夕了吧？”吴功进门就瞧见她在发呆，翻翻白眼，说。
　　“是啊。”善恩状似陶醉地笑笑，给自己斟了一盏茶，轻轻抿一口，“乖侄儿要不要也尝尝，这可是上好的沩山毛尖？”沩山茶雨前采制，茶叶边缘微卷，形似兰花，汤色橙黄鲜亮，醇甜爽口，实属上品。而且，这茶还是晨夕带回来的，更加滋味浓厚。
　　“嘿嘿！”吴功皮笑肉不笑，告诉她一个消息，“我昨天在细眉楼遇到月上晨夕。你知道细眉楼是什么地方哦？”
　　她当然知道细眉楼是什么地方，那是吴功最爱待的地方，红粉聚居之处，晨夕去那里，当然是去和人谈生意，他想挑拨离间，没门！善恩很气定神闲地继续喝茶，只是心中有一粒小火苗不紧不慢地燃烧起来，她可以装出若无其事，但不能阻止小火苗的持续燃烧。
　　“吴功啊，”终于，她忍不住了，温柔地看向乖乖小侄儿，“上回你不是说要我陪你买书吗，我们现在就去。”
　　“买书？”吴功很有经验地露出一个心照不喧的笑容，“书我是想买，可是姑姑，我的钱都花光了。”这是老规矩，想用他做掩护，是必须付出代价的，在上过无数次当之后，他已经学会了如何为自己争取权益。
　　“姑姑这么疼你，自然是姑姑买给你了。”
　　交易达成。出了吴府，吴功自捧着白花花的银子吃喝玩乐去了，月上家善恩是熟门熟路，很快就找到正在房里算帐的晨夕。她蹑手蹑脚走过去。
　　其实她还没靠近，就已经给晨夕发觉了，他总是能很快感应到她的靠近。只是这次，他故意忍住了没动，他细细数着她细微的步子，好反过来吓她一跳。
　　“晨夕——”
　　善恩弯下腰凑到他耳边轻喊一声，恰巧这个时候，晨夕忽然回头，于是，意外就发生了。两人只觉得脑袋轰一响，好像给雷打到一样，不晓得动了。彼此都能看见对方的眼睛，迷迷蒙蒙地，又好像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里头一闪一闪。
　　“啊——”还是善恩先反应过来，猛地立起身，退后一步，手慌张地停在空中，似乎要掩住刚才不小心碰到对方的嘴唇，又似乎想压住砰砰砰乱跳的心脏。
　　“……善……恩……”晨夕声音有些沙哑，好不容易憋出两个字，就不知该说什么了。因为紧张，他不由得舔了舔嘴唇，柔柔地、香香地，还有抹清清甜甜的味道，是她唇上的胭脂。不可否认，他很喜欢这个味道。
　　他这个小动作显得有些轻薄，羞得善恩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晨夕一定是在细眉楼学的，晨夕学坏了！想到这里，善恩不免有气，转身就要往外跑。
　　“善恩——” 晨夕一把抓住她，“别走！别生气！是我不对，你别生我的气。”
　　“知道错了么？”善恩回头狠狠瞪住他，“以后再把我和细眉楼的姑娘想到一处，我绝不饶你。”
　　“什么细眉楼？” 晨夕一时没有会过意。
　　“你还不承认？”善恩瞪大眼，“吴功都看见你了。”
　　“你是说那个……”晨夕恍然大悟，“你不高兴我去那些地方对不对？”
　　善恩嘟着嘴，瞪着眼，不说话。
　　“你要不高兴，我就不去，只要你不让我去的地方，我都不去。” 晨夕看着善恩的眼睛，极其认真地说。
　　他去那些地方，是为了和人做买卖，他做买卖赚钱，是为了善恩，如果他为了做买卖惹得善恩不高兴，那还做买卖干什么呢？祖父走前那一夜，跟他讲了很多，他告诉他，如果他想和善恩在一起，一定要有很多钱才行，所以他才决定开茶庄。他只是想能和她在一起，看到她开心，他不愿做会伤害她的事。
　　“你不信我？”见她还是不说话，晨夕急了，“要怎么样你才肯相信我？”
　　善恩还是没有说话。她承认，看到晨夕为她着急紧张的样子，她挺开心的，不单单是高兴他在乎她，还因为他的眼睛不再是那样冰凉冷漠，因为他眼睛里有了光亮，他不再是那个独自缩在黑暗中的晨夕，他的手，渐渐有了温暖。
　　“善恩，你别不说话。”晨夕把她的手抓得更紧，“我真的以后都不再去那种地方，你相信我！”
　　“我没说不信你呀……傻瓜……”善恩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伸手敲敲他的头，“……咦！晨夕，你又长高了！”近来晨夕和吴功都长得很快。
　　月上家的庭院也不再是她最初见到的那个荒废样子，晨夕和曹伯努力打整了一番，虽说远远比不上往日的规模，但还是有模有样。那处小池塘也和善恩想的那样，把乱草枯树清理掉，再种上几株垂柳，安置些石桌石椅，善恩还买来些锦鲤养上，看它们游来游去，很是惬意。
　　“将来，我要把这里建得比以前还要大。” 晨夕看着水里的鱼，忽然说。他记得善恩说过，她想要一个自己的家，可以在里面跑来跑去，不用怕有人看见。将来，他要送她一个大大的家，这样她怎么跑都没关系。
　　“有多大？”善恩歪着头看他，笑着问。
　　“很大，比皇宫还要大。”晨夕肯定地说。
　　“比皇宫还要大？”善恩夸张地睁大眼，“好大啊……那一定要起个响亮的名字……嗯……就叫月上宫城怎么样，有气势吧？”
　　“好，就叫月上宫城。”
　　将来，他要送她一座月上宫城，大大的月上宫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