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醉》倾心一梦

19、新春逢虎难

　　芷如死后，我病了三天，或者说躲了三天，不出门，不看太医，甚至不怎么吃饭。她们都在议论芷如怎么怎么歹毒，可我从认识她那一天开始就没觉得她是歹毒的，即使到了最后，我看到的仍是她无法淹没的良知和无法抗拒命运的无奈。
　　第四天，我终于走出了房门，我去了瑶华殿，我去告诉黎妃娘娘我愿意到她身边服侍，我要逃离这个地方。
　　次日夜晚，倩然帮我收拾了东西，她一直低着头，细细地收拾着，我知道她这是舍不得我，可我又何尝舍得下她？
　　“小倩，我走了，你一个人在尚宫局要万事小心些，若是有人找你的麻烦，就去和我说，别得罪花露，她是个惹不起的人。”其实心里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如何说起，只能不厌其烦地向倩然交代着这些。
　　终于，倩然停下手里的活儿，抬起头看着我，良久喊了一声：“姐姐。”
　　走过去，拥抱着她。果是情字最伤人，不论是亲情，爱情或是友情。
　　黎妃将瑶华殿的一个独间赐给我居住，虽说这个房间很小，但起码我不必再与人同住了，我可以享受一个人独处的快乐。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化了浓浓的妆，还特意做出了一道丑陋无比的疤痕，我终于满意了，合了镜子，想起昨日我同黎妃娘娘的对话。
　　“娘娘，我愿意在你身边服侍你，只是我希望娘娘能答应帮我俩个忙。”
　　“你先说说看，只要是合情合理的，而且本宫也力所能及，本宫就答应你。”
　　“第一，雨萱已经死了，在娘娘身边的是丑奴。第二，请娘娘帮我给凝玉报仇。”
　　“好，本宫答应你。”
　　洪华元年十二月十八日，宫中传言司制房女史雨萱夜出，遇鬼怪附身，而坠入宫中玉湖。众人搜寻数日，不得。
　　洪华元年十二月二十日，司制房的小茹和霰花因为为黎妃准备的簪钗做工粗燥且口出不逊顶撞黎妃而贬去暴室。
　　春节将近，宫中诸事愈忙。我在瑶华殿倒也安闲，因为黎妃体贴，不让我怎么做粗活，每日只是陪她做做针线，聊聊天，我便有了很多时间来读他送我的那两本书。
　　皇上倒并不是经常来瑶华殿，听说是皇上和满朝最近都在为和翊国的战事发愁。来的那两次，我恰好不在前面服侍，只是见其背影，感觉十分熟悉。
　　除夕夜，我便忙着和薇媛剪窗花，贴福字。而黎妃则带着冰兰去甘碧宫赴宴。
　　夜已渐深，黎妃尚未归来，我叮嘱薇媛把炉子什么的都准备好以免黎妃回来时觉得冷。回到了自己的小屋，擦掉脸上的妆容，又换了身比较喜庆的衣服，便向久违了的小河走去。
　　这么晚了我不奢求能够见到他，只是想在那个温暖过我的地方，一个人静静地待会儿。
　　宫里四处都是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一个人的落寞，总是难以让人注意。
　　“事关休戚已成空，万里相思一夜中。愁到晓鸡声绝后，又将憔悴见春风。”这是我最近读的一首李商隐的诗，因恰值除夕，我便不觉诵了出来。
　　“万里相思一夜中，你不会是想我了吧？”久违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瞬间，是欣喜，是惊讶。我竟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转过身去，果真是他。顿时所有的委屈一涌而来，我便扑了过去，抱着他哭，“你干嘛才来呀！前几天我找你没找到，你知道都发生了什么吗？芷如也死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抱着我，任由我拳头锤落在他身上。“都是我不好，我在忙些公事，一直想来找你却总是没时间。”
　　拿出那方手帕，问：“你是认真的吗？”
　　“你说呢？”他一吻吻在唇上，我顿时觉得有些迷失了，闭上眼睛，觉得外面不再是寒冬，而像是在初春的骄阳下。
　　过了许久，方睁开眼，见他正略带笑意地看着自己。他用衣袖来为我拭泪，然而，此时在远处的灯光照耀下我却看到他的衣袖上赫然绣着一朵夕颜花——金色的丝线，正是我绣的那朵。
　　我愣在那里，难道他是···？我不敢相信，但那朵夕颜花和我在瑶华殿看到的熟悉的身影却由不得我不相信，我爱上的竟是他——我以前的未婚夫，我妹妹和我现在主子的丈夫。
　　他见我盯着他衣袖上的花儿盯了良久，便说道：“你看巧不巧，你叫夕颜，我这衣袖上也是一朵夕颜花，你喜欢吗？”
　　“喜欢，”我答道，声音却不由得冰冷了下来。“不过，我今晚来，是想还你手帕的。”
　　“什么？”他一时惊诧当地，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我。
　　“你应该知道，在宫中宫女与人私通是死罪，芷如就是这样死的，我不想死，所以以后，请你都不要来找我。”我把手帕掷到他怀里，便迈步预备往回赶。
　　“不，我保证，不会被判死罪的，因为我是···”
　　“不要再说了，我根本都不喜欢你，知道了吗！”摔下这些话我便奋力向前跑去，也不知道他追了没追，我当时的脑子里就想着跑跑跑，最后，一口气跑回了瑶华殿。
　　回到房里，化了妆，我又变成了丑奴，黎妃娘娘已经回来了。我走上前去奉了杯茶。
　　“娘娘，累了吧！我给你揉揉肩膀。”
　　“还好，皇上提前离了席，宴会便提前散了，反正我也不喜欢这场面。”黎妃啜了口茶便放下，似乎有些心事。
　　“那娘娘还是早些休息才是，明天是大年初一，恐怕又要忙了。”
　　“对了，丑奴，明天皇上说是要去看那几只川中进贡的猛虎，你陪我去吧！”黎妃说道。
　　“还是让冰兰陪你去吧！我这个样子不大适宜去。”我现在这个样子，让人不愿意多看一眼，何必出去讨人厌呢！更何况，我不想看到他。
　　“你们三个都去，你也不要老在屋里呆着，多出去走走。”
　　“是。”我毕竟只是奴才，不能老违着她的意，尽管她待我很好。
　　回到房中，想到今晚发生的一切，恍如一梦，人生竟是如此具有戏剧性，人无论如何也要面对这无可奈何的真实。趴在床上啜泣，慢慢地便睡着了。
　　第二天，吃了早饭便和黎妃一起去崇德殿拜见皇上，宁妃却早已到了。行礼毕站起身时忍不住朝他望了一眼，果然是他，一袭黄衣衬得他更显精干俊美，但他似乎不大精神，他那眼里的黯然是为我吗？
　　过了不久，皇后也来了，心里还有些胆怯，我便把头低了低，却没想到，她根本没注意我。
　　皇上身边的梁公公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便向几位娘娘道：“老虎已经准备好了，在御花园，现在就去吧！”
　　御花园中已经准备了座位，两只猛虎被用高高的铁栏圈着。等皇上及诸位嫔妃在各自的位置上坐定后，驯兽师将一只羊赶进了铁栏，两只猛虎便为争夺这一美味而厮打着，一虎矫健而另一虎则显得机灵很多，总是能灵巧地躲过这只虎的袭击并给予敌人致命的袭击。突然，那只矫健的猛虎见美味都被强光了，便跃过那高高的围栏，竟向皇上冲去。皇后，宁妃等众人慌忙向后躲去。我一惊，忽然好怕他去死，却见黎妃早已冲到前面要去挡住那猛虎，皇上惊诧间便去拉黎妃。那一瞬，我下了决心，我便又冲到黎妃前面挡那猛虎，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我竟抓住了那猛虎的前爪，我死命地抓住它，就在我快要抓不住时，幸亏侍卫及时赶到，制服了那猛虎。
　　“娘娘，你没事吧！”说完我便晕了过去。
　　醒来是在瑶华殿，黎妃守在我身边，见我醒来，忙问道：“好些了吗？要不要喝些粥什么的？”
　　“我很好，娘娘，你···没有受伤吧？皇上，他没事吧？”
　　“好，我们都好，你早些好就好了。”黎妃握着我裹着布的手说道。
　　“皇上驾到”门外的公公高声叫道。接着，辰宇便走了进来。
　　黎妃起身行礼却早被辰宇扶了起来。
　　“她怎么样了？”
　　“御医说应该无大碍了。”
　　“那就好，带朕去看看。”
　　辰宇走到我床前，我便试图站起身行礼，他赶忙说道：“姑娘，不必拘礼了。你就躺着吧！”
　　他果然认不出我来。看着他，我忽然想流泪，却只能流在心底。
　　“姑娘，你救驾有功，想要什么赏赐朕都会尽量满足你。”他温和却又不失威严地说道。
　　“皇上，其实，救驾有功的应该是娘娘，她深爱你所以才有勇气挺身而出，你最应该赏的是她才是呀！”
　　他回头看了一下站在他身后的黎妃，眼睛里满是温柔。又回过头来，“朕会赏她的，你先说你想要的赏赐吧！”
　　“我想要什么皇上真的会给我吗？”看着他心跳莫名地加快，我已经没有面对他的勇气了，我害怕，下一刻我就会在他面前哭起来。
　　“君无戏言，朕自会信守。”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我想要皇上能一辈子对娘娘好，然后和娘娘一起携手白头，笑看人生，这，皇上你能答应吗？”知道自己得不到的，那就祝福他们吧，黎妃对他可不谓不是真心，而他对她也是动了心的。
　　黎妃在一旁看着我眼角留着眼泪，辰宇可能因为想不到我要的竟是这个，脸上有些惊讶，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患难方见人心，有一句话叫“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当遇到猛虎袭击时，大多人想到的可能都是自保（我也不一定是个例外），然而，两个弱女子竟有如此勇气置身挡虎，不能不让人为之震撼，因为这是在拿她们的生命做赌注。虽然文章是虚构的，但历史上确有其人，就是汉元帝刘奭的冯昭仪，若无爱，一个女人，绝对无此胆气（注明，还是一个毫无武功的女人），我的确为之震撼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