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醉》倾心一梦

16、香消玉散卿命薄(下）

　　去暴室看凝玉，只见那里搭满了漂染的纱布，我问一个管事的公公凝玉在哪里，他指了指一排很小很破旧的房子中的一间道：“那里。”
　　我走了过去，推门进去，见凝玉躺在床上，口里说道：“水，水。”我便赶忙倒了一杯送到她唇边。
　　她喝了小半口，睁开眼道：“雨萱，你来了！”
　　几天没见，她竟瘦成这样，脸上也毫无血色，我不禁小声啜泣起来。
　　“干嘛哭呀！没事的，我可能要走了。”
　　“去哪里呀！我们是好姐妹，你不能撇下我一个人走。”
　　“我要去，去一个自由的地方，你不要为我担心。”说着她伸出她那手来拭我脸上挂着的泪珠。
　　我握住她的手，只觉瘦弱，青筋可见。“别说傻话了，你会好起来的。”
　　“只是我有件事放不下，雨萱，我在这宫里本分做人，本分做事，她们怎么就不放过我呢？”凝玉有气无力地说道。
　　“她们是谁呀？”我纳闷地问道。
　　“那天，皇后身边的林公公来找我我不在，霰花帮他传话时告诉我那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是送给黎妃的，还说，皇后特别交代黎妃喜欢麝香的香味，要不我怎么会这样做呢！”凝玉说着说着便喘起气来。
　　“凝玉，我一定会找出那个陷害你的人，还你清白的！”我道。
　　“原来说实话，我挺恨的那个人的，不过现在想想，我原谅她了，早点解脱也是好事！”
　　看着凝玉气喘吁吁的样子，我道：“别说了，好好休息休息，一切都会好的！”
　　凝玉却继续说道：“雨萱，那件衣服···我做好了，你帮我送给连羽，就说我很开心。”凝玉指了指床旁边放的一个包裹。
　　连羽，对，凝玉现在现在一定见到她，“凝玉，你等着，我就去把他叫来，你等着呀！你亲手给她。”
　　去叫了连羽来，凝玉微微笑道：“你来了。”
　　连羽脸上挂着一份怜惜与痛婉，“对，我来了，我来看你了！”
　　“坐吧！”凝玉强撑着口气道。“羽哥，我一直想这样叫你，现在再不叫，以后怕就没机会了。”
　　“凝玉，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直叫我羽哥。”
　　“还记得我那次生病，拒绝吃药，你对我说你懂我，我们还一起谈心，你告诉我说只要我好好吃药，好好看病，我的愿望就可以实现。其实我就两个愿望，一是自己能够自由自在地，二就是希望你能幸福。现在我要走了，也就可以自由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的，不要为我伤心。”
　　凝玉指了指那个包裹，我便赶紧走过去把它递给凝玉，“这是我给你做的，也不知道合身不合身。”
　　连羽赶紧接过道：“合身合身，一定合身。”
　　“那你能穿给我看看吗。”凝玉道。
　　“好。”连羽说着便把自己的外套脱了，把那件衣服穿上，只见衣服做工精致，针脚细密，那个祥云图案和衣服搭配合适，大小尺寸也刚好。
　　“我看，很好的，我很喜欢。”连羽眼里也亮晶晶的。
　　“那就好，你喜欢就好。”凝玉说完便慢慢闭上了眼睛，脸上还挂着一抹满足的笑意。
　　“凝玉！”我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
　　第一次我失去了在宫中生存的勇气，第一次我尝到了失去最珍视的人的痛苦，第一次，我恨我自己的在宫中的地位低下，第一次，我哭得不能自已。
　　我们把凝玉的骨灰在一个有风的日子向空中撒去，这样，她便可以离开这皇宫，去她想去的地方了！
　　黄昏日落之时，我向小河走去，不为别的，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我怀疑自己已没有勇气接受这一切。
　　“最近怎么都没见你？”是他，辰宇。
　　“找我有什么事吗？”我自顾自地走到河边在草地上坐下。落日熔金，秋草枯黄。
　　“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他关心地问道。并在我的旁边也坐了下来。
　　“没什么，只是觉得活得太累了。”
　　“好，你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
　　就这样沉默了会儿，我发现有些话憋在心里特别难受，特别想找个人说说。便道：“我的一个好朋友，去世了，我真的很难受。”
　　“我理解。”他看着我说道。
　　“你理解什么呀！”感觉这是别人无法感同身受的，我便质问道。
　　“我理解你的感受，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是在御花园的海棠花前。那时我就觉得你是个怪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对着海棠花说那些话吗！只是为了纪念一个人，她叫洛颜，是我家里的一个丫鬟，她和我一起长大的，我们很好，表面上是主仆，实际上是无话不谈的那种朋友，那几棵海棠花就是我们小时一起种的。但有一天她告诉我她喜欢我，说实话我只是拿她当自己的妹妹，于是我拒绝了她，后来，我母亲知道了这件事，就把她从家里撵出去了，她气不过，就自寻短见了。我很后悔当初我没帮她，有时也会后悔自己不该就那样拒绝了她。”辰宇一脸哀伤，似乎又沉浸在往日里不能自拔。
　　“你有什么后悔的，那是她自己的选择，要说有错，也应该是你母亲的错，你拒绝了她，是顺从了自己的心，若你说谎骗她，说不定对她的伤害更大呢。”本来我是需要安慰的人，现在我却要安慰他。
　　“每年她死的那天，我就会到海棠花边陪他说说话儿，就像我们曾经一样。”他接着说道。
　　想不到外表这样孤傲的人心里竟藏有这样细腻的感情，“没事了，‘一切都会过去的’这是我安慰自己的话，现在送给你吧。”
　　“那你也是呀，一切都会过去的。”他收起脸上的伤和痛说道：“现在你相信我能体会了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叹道。
　　“既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不若常相惜。”他接道。
　　不知怎的，感觉和他说完后心情就舒畅了许多，我也明白我现在还有很多事要做，因此我必须振作起来。
　　回到房里，才发现自己那个绣着祥云图案的手帕竟然不见了，想回去寻去，可见外面夜色已沉，便不想再出去了。
　　芷如还未回来，倩然像往常一样在绣着什么，我便在灯下坐了看那本《李义山诗集》。已过二更，倩然已然歇息，芷如才从外面回来。放下书本悄声问她道：“怎么这么晚才回呢？”
　　“去教花掌制绣百鸟朝凤了。”她看似波澜不惊地说道。
　　而我却是吃了一惊，“那可是你的绝活，你就这样轻易教给她了！”
　　这并不是我小心眼，只是在这尚宫局若没有自己的绝活，是很难生存下去的，若花露学会了，那就意味着芷如对尚宫局是可有可无的了，那时她的命运我无法想象，何况我还怀疑花露是拿什么东西辖制住了芷如。
　　“大家都是尚宫局的，都是为了更好地为上面办事，没有什么好计较的。”她说完便要去休息。
　　而我青灯明月，一卷古书，却再也看不进去了。
　　究竟谁是谁非，究竟谁对谁错，而我，究竟该怎么揪出陷害凝玉的幕后黑手，越想越头痛，越想越不安，宫中是非地，得失寸心知。
　　次日我去找我的手帕，那枯黄的草地上一切依旧，却没有我的手帕。难道是有人路过拿走了，还是他看见拿走了？算了，一方手帕，饰物而已，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安慰完自己便扭头要往回走。
　　“我就知道你要来。”
　　“咦！你怎么又在呀？”
　　“是不是某人丢了东西呀！”
　　“难道是你捡了！拿来！”我伸出手要。
　　“就拿这态度，本来决定给你的现在也不给你了。”
　　“你！”我装作很生气的样子。
　　“好，给你。”
　　说完他把一方手帕放到了我手里，只见这手帕朴素洁净，上面绣了朵朵海棠，但这并不是我的那个。
　　“这不是我的！”我道，“把我的给我。”
　　“难道这个不是你的呀？我就捡到了这一个，再没有别的了。”他笑着说完便走了，独留我在那里看着手帕发呆。
　　他是什么意思呀，承认捡了我的手帕却又不给我，反而给了我个别的手帕，难不成是成心打趣我？

作者有话说

　　一缕香魂随风散，三更不曾入梦来。黛玉的死带给宝玉的是彻骨的痛，凝玉的死也让雨萱进一步感觉到宫廷的冷漠残酷。雨萱会怎么样为凝玉报仇？互换的手帕又能引来什么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