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醉》倾心一梦

11、千金情一诺

　　等我要回去时，已是傍晚时分，走在路上心想今下午一点活儿都没干，应该没事吧！又安慰自己道郭司制那么忙，从来都没怎么管过我们的，至于其它人，虽各怀鬼胎，觊觎掌制一职，但我进宫以来，一直韬光养晦，不轻易出头，也不轻易得罪人，事事小心，且从没觊觎过掌制一职，他们应不至于告我的状吧！
　　谁知我前脚刚跨进门，倩然就急急忙忙跑过来道“姐姐，不好了！郭司制今天下午来考勤了，姐姐又正好不在，她让姐姐回来就去找她。”
　　我一惊，不会这么倒霉吧！第一次缺勤就被逮住了，恐怕郭司制定会严惩以在许多新进宫的宫女中树立规矩，那我不就成了杀鸡儆猴中的鸡了吗？
　　停会儿倩然又不无担心地说道：“我看郭司制当时挺生气的，姐姐千万要小心些才好。”
　　谢过倩然，我便急忙往郭司制处赶去，可越往前走就感觉脚步越来越重，心里也越来越忐忑不安。她究竟会怎么处罚我呢？不会对我用私刑吧！
　　尚宫局不同等级的人住的地方也不一样，比如尚宫的话，就可以住一个独院，而且，若有的尚宫能深得上识，即使将来退休了还可以在皇宫里呆下去，若想出宫的话，也是一辈子吃穿不愁的，有地位有金钱又体面，这可以说是所有尚宫局女子的期望。对于司级的，虽没有如此优待，但每人都有一间很畅阔的房子，设备精致，也很舒心。而掌级，自然与之又降了一级，她们可以分到属于自己的一间房子，虽小但也舒适。而至于大多数向我们这样的女史，就只能三四个人同住了。
　　走到郭司制的房外，踟蹰了许久，最后想没办法，既然逃不过，那就面对吧！我便轻轻在那朱红的门上敲了三下，听到里面有人回应“进来吧！”我才鼓起胆子走了进去。郭司制正坐在一张椅子上画着什么，我行了个礼，便静静地站了等她开话。
　　过了许久，她方道“你知我今天叫你来所谓何事吗？”
　　“我今天下午···有事···我一个好朋友生病了···所以···”我一边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道一边不时偷偷瞄瞄郭司制的神色。
　　郭司制停下手里的活道：“不要找借口！我罚你到易嬷嬷哪里做一个月苦活，你可服气！”“
　　“郭司制向来赏罚分明，我心服口服。”嘴上这样说着，但心里却想果然来这一招。
　　“好，你可以回去了，不过，你一定要记住，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这个司制房说大不大，但也得有我郭碧霞的规矩。”
　　“知道了！”说完我便退了出去。
　　快走到住处时便遥遥看到一个身影在门口晃动，是倩然！她在等我回来！看到这不觉已满心满眼都是感动。
　　倩然看我回来了，便赶过来问怎么样，我笑了笑却说道“陪我在这院中走走吧！”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那一抹残阳遥挂天际，一圈圈红晕把天边染得倒也绚丽，但毕竟是日暮了，我无端想起一首宫怨诗“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也是这样的傍晚，一个深宫女子于夕阳下拭泪，看满地落红，那飘零的不是花瓣竟是自己，想自己离别亲人，远赴深宫，纵得片刻恩宠，一时光耀，但到头也不过是幽院锁佳人，此恨无人醒，把自己的大好华年消耗在了寂寞的宫闱之内。
　　倩然看我不语便道：“姐姐，怎么了？”
　　我道：“没什么，只是罚我到易嬷嬷手下做些杂活。”
　　谁料倩然听完竟吃了一惊“什么？”
　　我这才完全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我听说易嬷嬷为人严苛···”
　　不及倩然说完，我就明白了，这接下来的一个月看来我是不会有好日子了！
　　“没事，我只去做一个月，一个月后就不归她管了，一个月，很短的！”我安慰倩然道，其实这更像是在安慰我自己。
　　“倩然，你看天边的夕阳，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与太阳赛跑的民族，他们认为太阳一落山就意味着一次生命的结束，然后第二天又开始新的生命，于是，他们就比别人活的充实，因为他们活在当下，而大多人却活在未来或过去。”
　　倩然看了看那残阳，又看了看我，疑惑地问道“姐姐说的是什么意思呀！我怎么听不懂呢！”
　　“也没什么，你听不懂也许还是你的福气了！”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不觉又感叹道。
　　倩然道：“姐姐知道的好多呀！”
　　“那我教你读书怎么样？”我忽然来了兴致。
　　谁知倩然竟摇摇头低声道：“诗书不是女子该学的。”
　　我的心里不觉一惊，随后却又释然了。人各有志，何必强求，但心中难免有一丝失落。
　　“回去吧！”朝那天边望去最后一眼，我对倩然说道。
　　我们便往回走，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回去后只见花露竟没在。而一般干完活后她都会呆在房里做一些针线。
　　“怎么花露还没回来？”我问倩然道。
　　“谁知道呢！今下午干完活我就没看见她。”
　　我叹了一口气便随便在榻上躺下，累了一天了，真有种躺下就不想起来的感觉，想起从今天起自己一个月都会很忙，而凝玉，她还在生着病，自己恐怕照顾不了她了！
　　“小倩，拜托你件事。”我开口道。
　　“什么事姐姐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尽力去做。”倩然在桌子旁坐下认真地说道。
　　“你看，我从今天起就要去干杂活了，可是凝玉，我今天去看她的时候她还在发着烧，我总是放心不下，你有空帮我去看看她，然后回来把她的情况给我说一下。我也好安心些。” “姐姐，就是这件事呀！别说是姐姐交代的，就是我自己知道凝玉生病了，我是也要去看看的。我有空就去！”
　　第二天一早我就便去易嬷嬷处报到。易嬷嬷是一位三十开外体态微胖的妇人，眉目端正，别有一般风流，又能给人一种很有威严的感觉。她掌管宫中各种杂务的人员分配与监管。听说她还是太后身边的大太监丁严丁公公的“对食”，在这宫里很有地位。
　　“你就是雨萱了吧！我今天先清楚地告诉你，这里不比尚宫局，不是让你来养尊处优的地儿，好好做活的话，我也不会为难你，否则，那就难说了。你就和诺儿一起干活吧！”易嬷嬷霸气十足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说道。
　　“是！”人在屋檐下，总是不得不低头。
　　于是我就和一个叫诺儿的姑娘一起干活，她看上去很小的样子，大约有十四岁，眉清目秀的，尤其是一双大眼睛，格外水灵。
　　我们一起挑水，我问道：“诺儿，你进宫几年了？”
　　诺儿笑了笑道：“有六七年了吧！”
　　“那么多年了！”我惊叹道，“你是打小就入宫的！”
　　“对呀！我七岁那年，父亲因为什么科场作弊案被抓，全家都籍没入宫，不过现在也就剩我一个人了。”
　　“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些的！”
　　“没什么的，我有时常想，过去的就过去了，真的没什么，至少还有将来。又不是一辈子出不去了，等我大了，我就可以出去了！”诺儿笑着说道。
　　从没见过这么乐观的人，小小的年纪经受一些大人也很难承受的事，她竟然能这样走下去。
　　诺儿把一桶水从井里提出来道：“我有自己的希望，每天早上看着升起的朝阳，我就会告诉我自己离自己出宫的日子又近了一天，我就会感觉充满了力量。”
　　我忍不住握紧她的手道：“这一天一定会来的！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那几天天不明就起来提水扫地，到很晚才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睡觉，可是全身酸痛，怎么也睡不着，第二天又是很多活在等着做。以前在尚宫局时就是做补补绣绣的活，偶尔费点脑力，现在突然做这么重的活身体怎么也适应不过来。到了第十天，我就怎么也坚持不下来了，结果早上就没去干活。等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赶去时，易嬷嬷正站在那里监督宫女打扫花圃。
　　她看我走过来便说道：“这是哪家千金大小姐呀！才做了几天就学会偷懒了！”
　　“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起晚了。”我辩解道。
　　“大家做一样的活，她们怎么没说不舒服呀！”易嬷嬷指了指那些正在干活的宫女威风凛凛地说道。“若你是我手下的，我就立即用这鞭子打你了。你怎么说也是尚宫局的，我就给你点面子，你去把院子里的水缸都提满了，今天中午不准吃饭。”易嬷嬷说完便离去了。
　　到中午时，宫女们都去吃饭了，她们从我身边经过，或同情地看看我，或讥讽地嘲弄我，或指着我当成笑话和同伴讨论着，但无一例外的是她们一句话都没和我说就去吃饭了，虽然中间还有我这几天比较熟识的几个。一桶一桶地往上提着水，感觉自己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可想到易嬷嬷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只好继续提了下去。正当我把水桶放进井里时，诺儿一边张望一边悄悄走了过来。
　　“雨萱，我帮你提吧！我这里还有些干粮，你先吃着。”
　　看着诺儿那瘦小的身体，我道：“那怎么行呢!你自己都有好多活呢！”
　　“没事，我是做惯了，不怕的！当初我才来这的时候，那罚得才严重呢！不过后来习惯了，也就好了！这干粮就是我预备了我受罚的时候吃的，你快吃了吧！要不怎么受得了呀！”
　　望着诺儿那充满真挚的眼睛，我心里一片感动。
　　诺儿看我楞楞地盯着她，就把我提水桶的绳抢过去，道：“干嘛愣愣看着我呀！她们都说我傻，我看你比我更傻呢！”诺儿格格地笑着说道。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问道。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了！我想可能你是第一个愿意听我讲那么多话而不嫌烦的人。他们大都不怎么理我。”诺儿把一桶水提上来，一边倒水，一边对我挤了个眼睛，“她们都说我太傻，太天真，还喜欢胡思乱想。你不会也嫌我吧！”
　　“怎么会呢！你那么善良，那么开朗，我喜欢你都来不及呢！”
　　“我就知道。”诺儿嘻嘻地笑回道。

作者有话说

　　诺儿，很清纯很善良，虽然是打酱油的，但让人很心疼，她是一个卑微到人人可以欺负的宫女，很天真很善良，在紫沁落难的时候帮了她，可紫沁却有些辜负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