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戏闲闲》coffeye

1、落跑的伴娘

　　还能再戏剧点儿吗？尧惜乐悄悄推开一条缝朝门外偷看，“怎么样了？”身后有人问，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吼，她忙不迭关上门，抬抬眉毛表达无奈。粉蓝色的塔夫绸伴娘服穿在身上，本该衬得人娇俏玲珑，然而尧惜乐中上的五官组合在一起，除了清秀，更多的是一种漫不经心的神情。

　　“还在呢。”她佯装郑重地回答。

　　“那怎么办怎么办，”说话的是位装扮完毕的新娘子，雪白的婚纱已经撤下，换上了紫罗兰色鱼尾晚礼服，精致的妆容和耀眼的珠宝遮不住焦急和烦躁，“我不管！尧惜乐你带来的人你给我解决掉！”民间花腔女高音的高八度不是盖的，尧惜乐立刻捂住耳朵保护听力。

　　“人家是拿了您的请帖接了您的邀约，我就一单程司机还是无偿倒贴那种招谁惹谁了。” 她耸耸肩膀以示冤枉。尧惜乐说话的时候是诚恳真挚好青年，但一出口懒洋洋的语调总能立刻把人的火气都拱上来。

　　“人是你拉来的，拜托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新娘子连说带推，“求求你了，你就送佛送到西为我再保驾护航一次，干掉挡路的一切绿猪，我相信你英明神武尧惜乐一定能搞定门外那位神。”

　　惜乐一扭身绕到梳妆台另一侧，揽着化妆师笑：“我都穿着一身战袍为你鞍前马后一整天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个星球伴娘还负责安保工作啊；再说，就算我化身愤怒的小鸟，那家伙，”她抬起下巴指着门口，“那身形必须是南天门的门神！”

　　化妆师被逗得笑起来，新娘子却蹙起细眉，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小~雾~，”一声轻唤让惜乐激现鸡皮疙瘩军团，“晚宴马上就开始了，客人都快来了，要还让那家伙在大厅发疯，我这梦幻婚礼就成笑话了，好惜乐你最疼我了——”

　　“那你跟我私奔呗？”惜乐接过话头懒懒地笑。

　　“好啊好啊，就知道你最好，快去啦，我就全靠你了！”

　　美人计加甜言蜜语，尧惜乐只能向这位新娘子投降，谁让自己小半辈子就守着这一个好朋友呢。她连连摇头走到门口，转过头嬉皮笑脸来一句，“不如我处理掉那头猪，再买一送一做掉那只叫新郎的狼，咱俩浪迹天涯归隐田园呗？”

　　新娘子回报一个媚眼如丝。

　　惜乐回身，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门走出去。礼堂其他都已布置停当，所幸宾客们都矜持的很，没有提前来。说是黄昏酒，排场可一点都亚于中午那场，两大集团联姻的梦幻婚礼，这一整天惜乐如在云里走一般，忙得脚不沾地。偌大的礼堂中央，一团白色的东西在蠕动，走近些就能看到是个人披着白桌布从头裹到脚，躺在地上唱歌，虽然听不懂唱得啥，但从夸张的肢体和高亢的嚎叫声来看肯定是信天游那一挂的。惜乐很想躲回准备间，但一回头就看到门露出一条缝，一只粉拳伸出来挥舞为她打气，钻戒晃得惜乐眼晕，她只得认命，蹲在白床单旁边轻叹：“乖啊巴奇，别闹了，我送你回去吧。”

　　白床单动了动，扭过头来，水盈盈的一双细长眼泛着光，宛若中东妇女的姿态加上一张肥嘟嘟的脸。“呜——！”对方一声吼，惜乐不禁退个三步，胖子肺活量就是好啊，她心生感慨。

　　“别嚎了，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二师兄。”

　　“她还是嫁了啊嫁了啊嫁了啊——惜乐啊”胖子见了惜乐如在战区见了亲人，嚎叫着张开怀抱，大力熊抱把小牧紧紧箍进脂肪里，惜乐瞬间感受到泰山压顶的窒息感，肺部的空气都被挤压出去，她甚至能体会到器官壁贴上肋骨的感觉。

　　“救……救命！”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惜乐死命拍打着胖子要他松手。

　　这时身后有人从胖子身下一把捞起她来，惜乐得救。她拍拍胸口正想道谢，回头一愣，换成了鬼脸。

　　“哟，死宅!”惜乐此话一出那人立刻松手，害惜乐险些摔在地上。对方笑得一脸无辜，“哟，是悍妇啊！我刚才认错人了。”

　　惜乐忿忿地爬起来，瞪着眼前这个翘着长腿装大少爷的家伙。他叫肖尔，是新娘肖如的哥哥，肖如当初安排两人见面，很是有点撮合的意思，岂料两人各种不对盘。肖尔怀疑惜乐对他妹妹有不轨想法，惜乐则直言对方是个基佬妹控，见面必掐。

　　惜乐懒得理他，过去扶巴奇。岂料胖子竟一个小反身跃起来，打了个嗝，酒气熏天，肖尔和惜乐同时皱起眉头。“不是说好不让他来的吗？”肖尔低声抱怨。

　　“还不是你那宝贝妹妹，‘他很真诚地祝我幸福呢！’，非要我接他参加晚宴，”惜乐尖起嗓子学了个惟妙惟肖，“我开始以为他手里的洋酒是礼物呢，谁知道一路上就开始喝啊，刚上车脸还是白的，下车就成烧猪了。”

　　“赶紧弄走啊！”肖尔看看表，皱起眉头来。

　　“一个两个都当我超人哪！”惜乐回头就是一瞪眼，“这是蓝色塔夫绸不是蓝色紧身衣！”

　　两人对掐之际，没留意胖子竟然一挥桌布跳起了华尔兹，还自带留声机咿咿呀呀唱了起来，巨大的身躯在大厅划出歪歪扭扭的粗线条，门口三两个看热闹的服务员狂笑起来。

　　“唉。”两人扶额。

　　“好一朵轻盈的胖子。”惜乐摇摇头。

　　“巴奇确实练过舞蹈。”肖尔说。

　　“真的？”

　　“芭蕾，吓死你。”肖尔终于肯站起来了，“走，一起弄回你车里去。”他拍拍惜乐肩膀，朝胖子走去。他一没劝二没拉，一手搭住胖子肩膀另一只握住胖子的手，惜乐愣住了，眼看胖子随着肖尔的引导一圈圈跳着小碎步接近大门，肖尔眨眨眼，做了个胜利手势，示意惜乐跟上。

　　“有想法。”惜乐感慨道。

　　“为什么非要放我的小破车上？”惜乐抱怨着快步跟上，不惯穿高跟鞋的脚踝已经在抗议了。

　　“尘归尘土归土，有始有终嘛，”肖尔回头看见惜乐一歪一扭地在后面赶，想了想说，“我跟你一起走，快开车。”

　　“诶？”惜乐愣住，“你不参加晚宴了？”

　　“刚才我就准备走了，想找个理由躲开那些宾客。”

　　“哈，难道是恋妹情深承受不住？”

　　“我本来不想说的，其实是因为，”肖尔推推眼镜，凑近惜乐的耳边低声说，“怕你抢亲。”

　　肖尔手脚利落地逃过惜乐的飞脚，苦了胖子被惜乐的高跟鞋戳中大腿，不过他只是张了张嘴，又睡了过去。“好险，幸好没把头放在你那边，不然真成死胖子了。”肖尔已经钻进了副驾驶，敲敲玻璃：“别傻站着了，过来开车！”

　　“上高架桥，往北一直开，”车行了二十分钟肖尔指挥惜乐换路线，“得把他送远点儿。”

　　“去哪儿啊？”

　　“北郊我有间小房子，等小如上了飞机再接他回来。”

　　“欸，我想明白了，”惜乐一个左打险险躲开前方一只狗，后座的巴奇头撞在车门上，咚的一声很是惊人，肖尔没系安全带，大半个身体撞进驾驶室，压在惜乐身上，“起开你！安全带！”惜乐拿肩头撞开他。

　　“坐你的车安全带不够，得求个保命符。”肖尔坐直了身子，摸索起安全带来。

　　“保命符……往生符你要咩？咦，”惜乐皱起鼻子，“你一大男人，这么重的香水味，娘娘腔，难怪没人要。”这话违心了，惜乐说完吐了下舌头，肖尔是不会没人要的，只要他想谈……“欸你不会是gay吧？”

　　意外的沉默，惜乐许久没听到回答，偷偷瞄后视镜，在镜中与肖尔的视线不期而遇，他罕见的认真凝视自己的目光让惜乐没来由地紧张起来。“那个……我无心的，我对各种性向的结合都非常赞——”

　　“你不累啊，我可累死了。”肖尔似乎是轻叹了声，结束话题。

　　惜乐翻了个白眼继续开车，看也懒得多看一眼。每到一个路口肖尔会用他懒洋洋的声音提前提醒她左转右转，胖子平和的鼾声似有催眠的作用，惜乐开始上下眼皮打架，倦意不可抗拒地涌来。
　　“困死了，你替我一会儿，你来开……”

　　“嗯……”

　　她隐约听见肖尔的回答，安心地闭上眼，全然不管自己还坐在驾驶室手中还握着方向盘，也没有注意到车子已经走上一条绿茸茸的路，两侧的云雾厚重弥蒙，如一条棉花糖砌筑的隧道……

　　惜乐是被突如其来灌进来的冷风吹醒的，车子竟然开进了云彩里，好奇怪。她睁开眼又阖上，再睁开，心想这梦就算作为梦也诡异了点。

　　“这不是做梦。”旁边的肖尔说话了。

　　“诶？”梦里竟然出现了那个讨厌鬼，惜乐皱起眉头，“看我用潜意识杀死你，起开！”

　　“别睡了，这事儿有点大了。”肖尔坚持不懈地戳她。

　　等惜乐彻底睁大了双眼眨巴眨巴，几番深呼吸，期间又不断地看向肖尔确认后，她轻轻说：“你管这事叫有‘点’大？”

　　“至少你还握着方向盘踩着油门——”

　　话音未消惜乐的脚不知不觉从油门上挪开，双手举起，车子立刻失了动力直直坠入云雾中……

　　“油门！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