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未尽》紫若依

6、前世（1）

　　“小……额，公子，你能不能走慢一点呀！我的脚都酸了！”一位书童摸样的少年扁扁嘴，站在原地捶了捶腿，抱怨道。

　　走在前头的俊俏公子合起手中的扇子，转回身来，嫣然一笑，用扇子往书童的头上轻轻一敲，嗔道，“平时叫你多走动走动，你却不肯，只顾着吃，整一小吃货，如今这般，可怨得谁？”

　　书童闻言，立马走到公子的身旁，笑呵呵的说，“公子，我谁都不怨，就怨那厨房的老者，没事烧得一手好菜作甚，害的我肚子里的虫子不听使唤，蠢蠢欲动。”

　　俊俏公子闻言一呛，他以手抚了抚额，说，“你真是恶心！”看了看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他又道，“走吧，趁时间多玩会儿，一会要是被展护卫发现我们俩偷偷跑出来，我倒是没关系，就怕你……呵呵，皮开肉绽。”说完，还朝书童调皮一笑，然后自顾自的往前走去。

　　想起那个一脸刚正不阿的展护卫拿鞭子抽自己的场景，沈妙尔全身抖了三抖，然后站在原地冲自家公子做了个鬼脸，才轻笑了一声，信步跟了上去。

　　他们没有注意到，某家茶楼上，一身着黑衣，脸戴着铁面具的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面具下的表情无人知晓，但是男子手里的茶杯却在他手中轻而易举的化为了灰烬，他随手一扬，灰烬随风而散，落入了风中，在月色的照耀下，不知去向。

　　这时候，一个身着褐衣的男子走到了他的身边，坐在了凳子上，幽幽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拿起来闻了闻，才慢声道，“事情已经准备妥当了，准备现在动身吗？”

　　黑衣男子看了他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转过头继续欣赏空中的皎月。

　　与此同时，俊俏公子正和他的奴仆在大街上闲逛。突然他看到了某件可爱的小玩意，本就水汪汪的双眸此刻噌的一亮，他拉起沈妙尔的手走上前，拿起一个泥人把玩，看了看，甚是满意，于是便掏钱将它买下了，可令他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个泥人是看不见脸的，因为它的脸上带着一副面具。正待他欲出声询问之际，不远处便传来一阵喧闹声，他只好将泥人揣在了兜里，和沈妙尔顺声望去，原来是不远处的花楼里发出的一阵喝彩声。

　　沈妙尔随手拉住身旁一个跑过的男子，问道，“小哥，前方发生了何事？”

　　“哦，是‘洛花楼’的头牌，在拍卖初夜呢，而且今晚来的都是贵客，不跟你说了，我得去了，现在不去，一会可就抢不到最佳位置了。”小哥说完便跑开了。

　　沈妙尔一脸感兴趣的样子，他问道，“公子，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俊俏公子看了沈妙尔一眼，又看了看远处的‘洛花楼’，用扇子轻敲了下掌心，微微一笑，说，“走，我们就去看看有哪些贵客。”这一笑，还真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进了洛花楼，两人皆是被里面的人山人海所吓了一跳，他们可不曾见过这种阵势。他俩随意找了个位置站定，这刚一站定，“洛花楼”的花妈妈便现身在人群里了，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个脸戴面纱，眼眸含笑，一头长发披肩，身着纱裙的年轻女子。即使看不见她的脸，但通过她的一眸一笑，玲珑的身段，白皙的皮肤，不难看出这是个绝色美人。

　　花妈妈笑着出声道，“多谢各位客官今天前来捧场，今儿个拍卖的便是洛霞的初夜，出手最阔绰者将成为洛霞今生侍奉的第一个男人。”花妈妈的话一说完，台下的男子们便纷纷迫不及待的叫价。

　　俊俏公子敲了敲手里的扇子，轻轻摇了摇头说，“哎，如此这般，苦的怕是家里焦急等待丈夫的妻子吧。”

　　众人都沉醉在拍卖的过程中，没有人注意到二楼的某一包间里，一带着铁面具的黑衣男子正冷眼旁观着这里的一切，他双眸一扫，眼光盯在了站在最角落，被人群挤得有些左摇右晃的某俊俏男子身上，看着他脸气得鼓鼓的样子，黑衣男子觉得煞是好笑，他并没有发觉，面具下自己的嘴角挂起一抹笑，一抹这么多年都不曾出现的笑。

　　就在这时，一道醇厚的男声响起，“一千两！”

　　众人循声望去，看见的便是一个笑的邪魅的褐衣男子出现在“洛花楼”门口处。男子双眼一扫，直直望向二楼的某包间内。黑衣男子也毫不示弱的望向他，一时间，除了眼神的对峙，周遭没有一点声响。

　　“这俩人是谁？”俊俏公子一不留神将心中所想随口念了出来。本来随着褐衣男子的出现，刚刚还是闹哄哄的“洛花楼”已经变得鸦雀无声，因此俊俏公子的这道轻微的嗓音在此刻显得甚是突兀。他此话一出，身边的人可是大气都不敢出，大家一致的直直望向这位俊俏公子，然后自动为这位公子让出了一条路。

　　褐衣男子勾了勾唇，朝俊俏公子的方向轻身一跃便落定在了俊俏公子的面前。

　　正在俊俏公子怔忪之际，他尖俏的下巴已被人轻轻挑起，一双桃花眼在他的面前眨呀眨，不知为何，他觉得这眼神甚为熟悉，可是他确实不识眼前之人姓甚名谁。

　　“你……你干嘛？！”俊俏公子脸面一红，结巴道。

　　“呵呵，唇红齿白，双眸带水，冰肤凝脂，依我看，你可比台上的花魁要貌美许多，若你是个女子，定可让人为你倾尽天下，只为你一人！”

　　也许男子是无心之说，但俊俏公子的脸却霎时变得苍白。就在他困窘之际，二楼却传来了一道冷清的声音，“不知道“杀手门”第二把手的苍华公子此时出现在此，所为何事？莫不是亦为洛霞姑娘而来？”

　　听到黑衣男子的声音，苍华敛了敛笑，转过身，视线往包间一扫，然后轻身一跃，跃到了黑衣男子的面前，嘴唇一挑，冷声道，“怎么？这烟花之地，你人人闻之丧胆的‘冷面公子’，‘无影门’门主都可来，我如何来不得？！”

　　俊俏公子看了看楼上正在眼神交战的二人，又看了看周遭被吸引去目光的人群，沉吟了一下，拉起沈妙尔的手，轻手轻脚的移到了门外。他以为，一切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进行着，其实他的一切举动都落在了“冷面公子”的余光里。

　　离开了‘洛花楼’，俊俏公子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胸脯，转身对沈妙尔说，“妙尔，咱们回去吧。”

　　沈妙尔也是被苍华刚刚的话吓到了，此刻正大口大口的喘气，听到自家公子如是说，她轻轻一笑，点头说，“嗯，小姐，刚刚那位公子真是好眼力，竟能洞悉公子是女儿之身。”

　　“我当时被吓出了冷汗，走吧，这花魁花落谁家，就让他们自己争去吧。”南宫曦儿回眸再看了一眼‘洛花楼’，轻轻摇了摇头，与沈妙尔一道离开了。

　　夜，清冷！风，轻扬！

　　“冷面人”坐在阁楼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敲着桌面，突然他左手一扬，将酒杯里的酒水往前方掷去，霎时，梨花树上白色的梨花纷纷散落，而后随着春风飞飞扬扬，形成一幅人间美图。

　　“呵，身手越来越好了。”褐衣男子双手背在身后，走到了他的身边。

　　“冷面人”没有回头，眼睛还是在直视着眼前的美景，轻声说道，“纵使再美，亦不过是芳华一瞬。纷纷扬扬，却什么都带不走。”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是在伤情呢？”

　　“冷面人”冷笑了声，说，“我本无情之人，又何来伤情一说，生命在我眼里不过如蝼蚁一般渺小。”

　　褐衣男子耸了耸肩，不再言语。喝了口茶水，默了默又说，“琪儿还在洛花楼，不把她接回来吗？”

　　“她想回来时必会回来。相信今天这么一出，再过不久，真正的苍华便会真的出现在洛花楼。”

　　“这不正是中了我们的计划嘛。”褐衣男子放下手中的茶杯，笑了笑。

　　“冷面人”低头默了默，不语。须臾，开口道，“客景，你回去吧，莫让他人起疑，那个人是个精明的人，若非如此，他们定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客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又想起了往事，只好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他知道，他是如此的孤独，如此的寂寞，却又如此的不愿让他人看透。

　　“影月城”晨曦园内，沈妙尔站在原处转了个圈，末了还做了个兰花指靠近脸颊，然后向南宫曦儿抛去一个媚眼，说，“小姐，奴家这身可好看？”

　　南宫曦儿轻笑着睨了她一眼，将腰上的白色裙带系好，说，“古灵精怪的丫头！”

　　沈妙尔笑了笑，不置可否。走到桌边坐下，沈妙尔开口道，“小姐，以今天那些人的反应来看，那两位公子定是非比寻常的人物。”

　　南宫曦儿轻轻地抱起窝在自己腿边的小白狐，顺了顺它白色的绒毛，说，“嗯，我也如是以为，但是这与我们何干呢，反正他们又不识得我们，再说了，短期内我们是出不了府了，一来是为了躲避那位苍华公子，二来是为了避免被展护卫发现我俩再次偷偷溜出去。也许他已经发现，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又或许，我们溜走时，他在打盹呢。”

　　说完，两人掩嘴笑了笑。

　　“怎么？何事如此好笑，说来让我也听听，好让我也笑一笑。”一男子倚在门口，眼角轻佻，眸中带笑的看着屋内的两人。

　　“杨公子。”沈妙尔一敛刚刚的笑意，庄重的朝眼前的男子欠了欠身，柔声道。

　　“嗯，你先下去吧。”

　　沈妙尔起身，在离开前朝南宫曦儿抛去一个暧昧的眼神，弄得南宫曦儿好笑不已。杨启俊看着南宫曦儿微笑的面容，嘴角勾了勾，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颊，说，“笑得这么开心。”

　　南宫曦儿认识杨启俊已有数载，在她的心中，他便是除她的父亲南宫翔和师傅君莫之外对她最为重要的人。对于这种亲密的举动，南宫曦儿早已习惯了，并不介怀。她拍开杨启俊的手，佯怒道，“本小姐的脸蛋岂是你想捏就捏的！”

　　“笨蛋！”杨启俊松开手，坐在了椅子上，说，“你怎么每次都是这句话，不能换个花样？”

　　南宫曦儿亲了亲怀里的小白狐，说，“你怎么每次都是这个举动，不能换个动作？”
　　“我……”杨启俊顿了顿，将接下来的话吞进了嘴里，然后状似不经意的拿起茶杯，品起茶来，“曦儿泡的普洱茶总是有种特别的味道，可是比别人多放了些什么？”

　　“没有呀，也许是我泡的茶与别人泡的顺序不同吧，又或许是我放的茶业量与他人不同，这点我就不得而知了。”南宫曦儿说完，看了看杨启俊。

　　察觉到她的注视，杨启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说，“盯着我作甚？难道曦儿是想将我吞之入腹？若是如此，曦儿可是要早点下手哦，我的女人缘可是甚好的。”

　　南宫曦儿瞪了他一眼，说，“杨大哥，你可知道一个叫‘冷面公子’的男子，还有一个叫苍华的男子？”

　　闻言，杨启俊喝茶的动作一滞，随后他将茶轻轻搁回桌子上，皱眉道，“你是不是又偷跑出去了？”

　　南宫曦儿自知不该，只好耷拉下眼皮，说，“嗯，你也知道的，老是呆在园子里很闷的。你知道吗？我最向往的是做个普通人家的姑娘，每天与自己的亲人在一起吃饭，喝茶，聊天，哪怕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我也会很开心。而不是如现今这般，去哪都有人管着，连爹爹的面也不常见到。”

　　杨启俊沉吟了一下，终是出声道，“曦儿，做大事的人必然要舍弃一些东西。城主他也有自己的苦衷，他作为‘影月城’唯一的城主，既要巩固自己在江湖中的地位，又要管理城内的一切事务，而你作为他的女儿必然要忍受一些凡人不能忍受的东西，曦儿，你总有一天会长大，也会明白我与你所讲的，有时候，人真的是身不由己。”

　　南宫曦儿没有哼声，只是轻轻地一下一下的摸着怀里的小白狐。

　　看着她委屈的模样，杨启俊很是不忍，将她拉入自己的怀里，出声道，“曦儿，唔，这样吧，以后你想出去就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带你出去，可好？”

　　听到这个消息，南宫曦儿立马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双眸泛光的说，“真的？”
　　杨启俊顺了顺她的发丝，好笑不已的说，“我何时骗过你？”

　　“杨大哥，谢谢你。我要休息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南宫曦儿边说边用手将他往门外推，杨启俊也不反抗，就只是嘴角噙笑的望着她，顺着她的推力往后退。在她把门关上的那一霎那，杨启俊嘴角的笑顿时消逝，落在眼里的只有无声地痛楚。

　　曦儿，若你能永远都这么快乐，就好了！

　　屋内，南宫曦儿脱去外衣，躺在床上，突然记起自己刚刚似乎还有另一个问题要想杨启俊询问的，可被他那么一打岔，她反倒忘了，现在一点都不记得，她笑了笑，示意自己别多想，而后，轻合双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