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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寒来袖间事凄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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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凌玥殇转过头的话,她一定会看到这一幕。
裴毅吃力地靠着墙,嘴边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衬得他的脸越发惨白。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渗下来。嘴角也开始渗出丝丝鲜血,一只手扶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一个红衣少女忽然跑了出来,那双水灵灵如紫玉葡萄般晶莹闪亮的大眼睛写满了担忧。她一个箭步冲到了裴毅身前,他闭着眼,一口血吐在了荧邪的身上。
“师兄。”她叫了出来,“师兄你没事吧,那个白衣姐姐又气你了吧。”她急的几乎要哭出来,再也没了平时那副古灵精怪的样子。
“小邪,我没事。”他朝着白衣女子远去的方向张望着,喃喃道,“还是像五年前一样呵。”
荧邪愣住了,她的心像缺了一块什么东西,有些疼。
凭什么,那个白衣女子待她的师哥如此凉薄,师哥却一心一意地护着她,她明明是不领情的!一种隐忍其实是蕴藏着的一种力量,有一种静默其实是惊天的告白。她一直在忍,她已经不小了。
一只手轻轻抚了上来,裴毅摸了摸荧邪散落的鬓发。荧邪钻进她的怀中,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望着天空,欲言又止。凌玥殇这个样子明明就是骗自己罢了。像刺猬一样把刺亮向别人,但受伤的永远是自己。表面上冷冰冰,然实则却比谁都脆弱。
凌玥殇并未返城。她只是呆呆地坐在路边,呆呆地坐了一夜。双眼空洞,她想到了很多,她的师哥聂沅辰,百翎帮帮主端木翎,还有那个脸皮厚到要死的裴毅。辰还会吹《凤求凰》给她听么?
轩辕教的左程开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纠缠他们,而且刚巧实在她生死符发作的时候。端木翎不是给了她十年的时间么?也对,端木翎做事没有任何理由,杀人更是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他怎么会等得了十年。若是这次她失手了,端木帮主定不会给她解药,她也就要一命呜呼了。百翎帮也许会再添一位杀人更加凌厉的杀手吧。
她纤长的葱指无意间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接着死死地攥住了它,然后又像触电了一样飞快地离开,身体蜷缩成了一团。许多人的声音在玥殇的脑子里回荡,吵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白衣女子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她有点想学侠客们,举杯痛饮,醉解千愁。
对了,辰不是给了她一把萧么,她若是现在吹响,他能听得见么?
玥殇闭上了眼睛,将萧缓缓移至唇边。“纤指玉笋,银齿粉唇,飘袂洞箫声声。悠悠百啭谁与诉?九曲回肠达天听。”一串串音符从萧管中溢出。苏轼的《赤壁赋》中写道:“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箫音悲凉至极。
一曲还未吹完,玥殇就觉得身子一紧,接着跌入了一个怀抱。
夜色中,黑衣男子紧紧地拥着凌玥殇,她的四周充斥着男子特有的气息。
“辰,你终是来了。”她轻轻地呢喃着,缓缓闭上眼睛。
“陆不是故意的。”黑衣男子的嘴唇在玥殇耳边一张一合,说话的声音刚好只有两人听得到,“你受苦了。”他的一头银发在空中肆意飘扬着,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凌玥殇转过身,对上了一双重瞳。她眨了眨眼睛,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黑衣男子的手猛地僵了一下。她温顺地像一条小鹿,放下了全部的伪装。
“既然你已经找到他了,那就赶快动手解决掉。”黑衣男子的声音邪邪的,在黑夜中显得说不出的鬼魅,他嗜血地笑了笑。他早已恨透了那个男人,若是那个人死在心爱女子的剑下会是怎样。他的心里一定是爽快,解恨。
凌玥殇也暗暗笑了,若是裴毅死了,她一定会嫁祸于玉荧邪,接着和聂沅辰远走高飞。“好的,我会尽快干掉他。”
聂沅辰从衣袖间掏出了一个纸包:“你会用到它的。”
玥殇打开纸包,里面盛满了白花花颗粒状的东西,闻上去还有些咸咸的。没错,这就是海沙帮的毒盐,放到炒菜里面和普通的盐没有什么两样的。海沙帮是一个以贩卖私盐为生的大帮派,帮内有好几千人之多。但因贩卖私盐而和朝廷作对。他们在各地都设有堂口,行事隐秘。所生产的毒盐更是江湖一绝,解药无处寻。只可惜海沙帮已经被灭门了,也不知道这聂沅辰是从哪里搞到这种毒物的。
“你是从哪里搞到的?”
“这个你不用管。”聂沅辰搂住凌玥殇的手又紧了一下,“你中不了毒,你体内的生死符与其相克。再说,这生死符的疼痛你都已经尝过了,海沙帮毒盐比这个要好受多了。万一你不幸中毒也不会受不住的。”
凌玥殇的心里凉了一下。呵,原来聂沅辰终究是百翎帮的杀手,终究是一个冷酷无情杀人如麻的人。
“辰,你好狠心。”玥殇闭上了眼睛,狠狠地吸了一口空气。
“哈哈哈哈。”聂沅辰笑的更加张狂了,“玥殇,你不是也这个样子么。你想想,你是不是把他的心伤透了呢?”黑衣男子特意加重了“他”字,这句玩笑话听着是那么叫人发毛,不舒服。
是啊,她怎么就没有发现,她早已把他的心弄得伤痕累累了呢?
“我们彼此彼此。”不知为何,她突然甩开他的手,挣脱了他禁锢着的怀抱,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黑衣银发的男子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接着也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手里攥着毒盐,凌玥殇心里有底多了。谁说杀人只能光明正大地杀,端木翎干事就没有光明正大过一回。
天气越来越寒冷,秋天真的来了。并不是秋风送爽、天高云淡,空中的雾气很重,当然也许是天色太早的缘故吧。终于,有叶子落下了。它们在地上铺成薄薄的一层,有些卑微地蜷缩着。踏上去脆脆的,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有些像海苔脆饼被掰开的样子。冬去春来,树上会长出新的叶子,然而那些落下去的却永远回不来了。人生也许就是这个样子,旧的总会过去,新的总会来。时光的车轮仍旧滚滚,不停地转动。可是岁月不饶人,白发不复黑,那些过去永远都回不来了。它们被湮灭在时间的大海中,历史的印记里,如茫茫江流里的一滴水,微不足道。
玥殇踏回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土地,院子里静的出奇。
今天,也许就是她与那个男人相见的最后一次。若是问杀了他后不后悔,她开始一定会说不后悔,但如今却有些下不了手了。裴毅也许对她来说是一个好人,但是对端木翎来说,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绊脚石。一切随缘,那么他们就是缘分已尽,或者是根本就无缘。所以她今天的目的就是断了这份“缘”,送他去西天。她纯属就是自虐,都怪自己判断失误。去什么秦淮画舫,一包毒药解决了不就完了么。
厨房里的锅灶呼呼地冒着热气,早饭显然已经做好了。一锅白粥,一碟儿咸菜,够三个人吃不多也不少。
她的轻功很好,所以走路无声无息,飞速地在咸菜里做了手脚。
这次,她的头上隐隐地冒着虚汗,也许是做贼心虚吧。奇怪,多少人死在她的剑下,多少人被她算计过,她都不曾有这种感觉。是一种愧疚么?她想到了那个年轻人,在江南的秋风中冲她淡淡笑着的年轻人。他的肩膀很单薄,但怀抱很温暖。
树木,房屋,院子里的一切都在晨雾中静默着,仿佛在沉睡。
她拿出蔷薇剑,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接着足尖一点,又飞上了屋顶。
房屋里终于有了动静,一抹青色的身影走了出来。凌玥殇的手握紧了蔷薇剑,关键的时刻即将到来。
不出所料,青衣男子走进了那间屋子,端着她下过毒的东西一步一步地走过来,接着撩开了帘子。
玥殇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