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隐泪》千山不予

2、第二章

　　我也不知道我这样在剑炉边坐了多久，炉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没有了剑炉中的炉火，铸剑室里变得黑暗，又冰冷。我只觉得我心里比这铸剑室还要黑还要冷。
　　成允，不在了。
　　我没有拉住成允。
　　屋外远处，传来阵阵饕餮的嘶吼声。饕餮又出现了。
　　“你一定要用我为你铸的宝剑除掉饕餮。”成允的话突然响在耳边。
　　剑……成允铸成的剑。
　　我爬起身向剑炉里去寻找。剑炉里尽是已经冷了的灰烬，我拨开厚厚的炭灰，摸到了一柄漆黑的长剑。我抬手抹掉了剑身上的黑灰，青光游动，寒光四射。心念动处，剑气流泻阵阵龙吟清啸，似乎能劈开虚空九霄。
　　成允铸成了一把宝剑，一把举世无双的宝剑。一把能与主人心意相通的宝剑。

　　饕餮的嘶吼声渐渐大，已经向这边来了。成允，你以为我铸成了宝剑，我不会让你失望，我定会除了这饕餮。
　　我捏紧手中的宝剑，纵身除了剑炉。向着饕餮一剑劈了过去。
　　饕餮凶残，而我有满腔的仇恨，加上有了成允为我铸成的宝剑，使得我的武功威力大增，与饕餮大战了一天一夜以将他逼得退入山涧之中。但天上突然一道金光闪下，硬生生将饕餮与我隔开，金光一转，化作一只巨大的金笼将饕餮罩住。我认得，这是天帝的金锢封印。天帝所下的天旨，只命我降服饕餮，并未要我斩杀饕餮。我想提剑再上，却被那封印狠狠的弹了回来。我抚着手中的宝剑，却已经流不出眼泪来了。
　　我将宝剑取名含念，因为成允说过，真正的宝剑都是有自己的信念能与主人心意相通的。
　　成允舍身铸剑，只为助我斩杀饕餮，但这锋利无比的宝剑却不能斩杀饕餮的。
　　成允，我怎么对得起你啊。

　　笼中的饕餮似是并不甘心，好一阵挣扎，但这封印越是挣扎便越紧。我撑着剑站起身，走到笼边，笼中的饕餮瞪着眼睛看着我。我冷冷一笑：“天帝有旨，命我降服于你，若非如此你定要死在我的剑下。”你押着饕餮回到昆仑山，将他重新锁入山下，便返回天庭复旨。天帝见我降服了饕餮很是满意，封赏了不少，我却都无心领受。再多的封赏，也换不回成允了。

　　我顾不上那些前来道喜和寒暄的仙家，一路直向阴司。成允才新亡，我想他的魂魄应该还在阴司之中，我还能见到他。他若是还在阴司，我便陪着他，他若是已经过了奈何桥，我就到凡世间去寻他。不论如何，我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阴司中阴霾的天沉沉的压在整个冥域之上。我使出追魂术，却寻了一个空。我几乎不能相信这个结果。这怎么可能，即使是成允已经投胎，这追魂术也能寻到一个方位，可绝不会寻了一个空的。我集中精神有使了一次，却还没有结果。我不甘心，又连着使三次，依旧是一无所获。
　　我只觉得心里的某种东西冲了上来，一下子就把我生生的吞没了，瞬间让我不知该如何。枉死城中正有无数的鬼魂面无表情的在我周围游荡游来荡去，却没有一个是成允。
　　成允你在哪，我要去哪里找你？
　　三生石。
　　这是我唯一想到的方法，我一路冲到奈何桥头。神情各异的鬼魂正在鬼差的押解下，排成长队饮下奈何桥头的孟婆汤。
　　孟婆正静静坐在三生石旁看着，鬼差们将大锅中的汤一碗一碗盛出，再一碗一碗递给鬼魂们看着他们喝下，然后走过奈何桥，再步入滚滚红尘之中，桥头鬼差的表情，甚至比鬼魂的表情更加木然。

　　孟婆静静的看着我，在我恳求了很久之后，也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没有露出一点厌烦的神色。孟婆缓缓的道：“并非我不予上仙这个面子，只是上仙所寻之人，早已投胎而且，上仙寻不得他的去处，只因这三生石上也没有记下他投生何方。”
　　我吃了一惊：“三生石上没有？这怎么可能。”三生石，记录每个人的前世今生来世，方称三生石。怎会没有成允的来世？
　　孟婆道：“投胎转世本数天机，以上仙此刻的品级只怕还不能参透天机。”
　　我只是天庭中品级普通的一名仙女，想要以追魂术追寻魂魄转世与何方何处哪户人家，至少要上神的品级，现下是根本无法寻找的。
　　孟婆有道：“有道是三世因果，上仙既然已经种下因，来日必有结果之时。”
　　对，我与成允已经结下前缘，必可以再续，我要去找他。我一定能找到他。想到此处，我匆匆告别孟婆。转身欲向凡间去寻他。
　　孟婆却将我叫住道：“因缘际会，自有天意使然，上仙修行了数千年，难道还不懂的这个道理吗？”
　　莫说我一个小小的天女，即使天帝也未能参透这天意二字。而且既然我与成允相遇，我相信我还能再与他相遇。抱着这般决绝之心，我携着宝剑踏进了滚滚红尘之中。
　　整整三百年，我形单影只，走遍了三界六道。整整三百年，我每每午夜梦回，都是成允拉着我的手，目光灼灼的对我说：“敛华，我要为你铸一柄宝剑，我一定要用我为你铸成的宝剑斩杀饕餮。”说完他推开我跳入烈火熊熊的剑炉之中，瞬间被炉火吞没。每每至此，我便惊醒，醒来便只能独自抚摸着冰冷的含念。成允你为我铸成了宝剑，可我却没能用它斩杀饕餮。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为了能寻找成允的来世，我更加刻苦修行，只盼着能早日飞升上神品级，终于在一百年前历经天劫飞升正神，距离上神只有一步之遥。我想我一边修行，一边寻找，也许找到快些，也许修行的快些。不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他！

　　三个月前饕餮再一次挣脱封印，逃入凡间蜀山地界。天帝这一次的天旨还是给我的，只是，这一次并非命我去收服饕餮，而是命我前去蜀山，协助蜀山掌门弟子收服饕餮，因他命中仙缘深厚，借由此次好渡他成仙。
　　我领了天旨，架祥云来到蜀山脚下，便按落云头，独自步行入山。
　　林间石径幽静，我漫步独行。蜀山之中山峦迂回起伏，云海飞腾，山间灵气汇聚，处奇石林立，林木青翠，幽深宁静。眼前美景如画，若是成允能与我一同在这里同行该有多好，我们可以携手赏景饮酒，并肩看朝霞落日，等我找到他便一定要与他来这里游赏。
　　石径边的竹林中突入飞出三道身影，皆是手持长剑，直直向我刺来，我纵身腾避开三人，三道人影在脚下掠过。宝剑出鞘，剑气流泻，山崖上突出的怪石，被剑气劈断落在石路上，三人闪身后退，躲过落石。我提着长剑单足立在落石上，那三人先是一愣，随即再次挺剑上前，剑势十分凌厉。我认出他们所穿的正是蜀山弟子的服饰。虽然他们剑术修为不俗，但功力尚浅，自然不是我的敌手，我闪身退让，那三人攻势不减。我只好提声问道：“诸位可是蜀山弟子，在下求见蜀山掌门。”
　　为首一人道：“大胆妖孽竟敢擅闯蜀山，掌门岂是你想见就能见得。”
　　说着攻势更猛，我只好再连连躲避，为首那人似乎因为失手些急了，竟使出御剑之术，手中长剑裹着一道白光直直向我射来，我正欲施法挡住，却突然从旁飞出另一道剑光将那长剑击落。
　　那道剑光飞转，已经稳稳的落入一人身后的剑鞘之中。那人跳落在我面前，背向我站在那三个蜀山弟子面前，刚才为首的一人，面上一惊道：“掌门师兄，此妖孽持械擅闯蜀山，想来必是饕餮一伙的。”
　　原来此人就是我要找的蜀山掌门，看刚才那一剑，修为果然不俗。
　　掌门语气中露出责备之态：“徐靖，不得无礼，未加详查怎么妄下断言。刚才若不是这位姑娘一再避让，尔等早已如这块断石一般了。”
　　那三人面露愧色，不再言语。
　　那掌门回过身来向我拱手一礼道：“蜀山近日屡遭饕餮骚扰，门中弟子草木皆兵，我等鲁莽一时不查，还请姑娘见谅。”
　　我只看到了一双朗若星辰，灿然生辉的眼睛：成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