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惹尘埃》简尘

7、chapter 7

　　三年的时间对莫尘意味着什么，莫尘不愿意去仔细咂摸，她知道有一种蚀骨的寒冷。咖啡渐渐冷却，阿森看莫尘呆坐在那里，只是看着。阿森一直都知道莫尘心里的那个结，再次相聚，她身上的寒意丝毫没有退去。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这个女人身上的气息让他想去探究却更拒绝接近，更多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他看着看向窗外来往人群的她。

　　原来一切都跟着回来了，原来以为的忘却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残破的画面断断续续的出现在莫尘的脑海里。哭泣无倚的自己和冷眼观望的周欢，一幅幅交替出现，莫尘紧紧咬着嘴唇，她怕一个放松就会在这里肆无忌惮的哭起来。乱了，全部都乱了，可是她却无法冷静，上天给了她太大的难题。

　　巴黎的那段日子，周欢是莫尘除了Simon唯一放下戒备去信任的朋友。他的帮助，他的温柔，他的霸道，他的孩子气和不安全感，他们之间有着相同的气息，所以莫尘开始靠近，相互取暖。只是，她忘了，他的霸道中夹杂着独占，她不会爱却忘了他可以爱，也试着想要接受，可是眼里心里满满的都装着两个字，两个让她沉沦的字：欧阳。她放弃了，她说做朋友更好，他笑了，那个笑容里有太多她不愿意看到的东西。她不愿意去怀疑，他坚持，其实他只是不愿放弃得来不易的温暖，想要牢牢守住。她是这么想的，所以她在等待，等他放弃的那天。可是等来的不是放弃，而是禁锢，是伤害。两只受伤的狮子，互相伤害。她以为回来了，也许就可以从头开始，可以放下那些过往。可是她没想到回来就碰到了欧阳，更没想到的是让她回来面对一切的人也回来了。果真是一场轮回么？

　　也许此时的她更应该去想想如何面对接下来的事情。她知道这次的发布会对欧阳意味着什么，对Simon意味着什么。她说过，放弃她的人她不会强留，同样，她要保护的人也没有人能够伤害。也许应该同Simon商量一下，可是，如果让他知道是周欢，那他是不是会舍弃一切也要放弃这次机会呢？那么，欧阳呢？说什么呢？提醒他有人在觊觎欧氏？这其中的种种要如何解释呢？而且周欢说过，明天他就要进入欧氏董事会。她需要平静，冷静下来一切就会好了。

　　再次抬眼时，莫尘差点叫出声音，很快掩饰了心中的不安。欧阳坐在对面，接到阿森的电话他就过来了，可看见的却是莫尘空洞洞的眼神。那个眼神让他觉得自己要失去了什么一样，第一次他在莫尘的眼睛里看不见自己，这样的认知让他想把眼前的莫尘摇醒，他想看到自己，看到那明亮眸子里的自己。然后，他看到莫尘眼睛里的悲哀，痛苦，绝望和最后的狠决。嘴角的那个笑容却让他感到彻骨的寒冷。莫尘的笑容应该是温暖而包容的，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笑容让人这样揪心的难过呢？在她回过神来看到自己的那一刻，他看到了自己，突然间心就这样安稳了。没有说话，他起身拉起她，就像很多年前，他们还是学生的时候，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一样。当年，他知道莫尘的妈妈去世的时候，他想找到莫尘，他知道她需要自己拉着她不说话默默走在路上，可是，他却怎么也找不到她。这是第一次她躲了起来，逃开了自己的保护。那个时候的自己在干什么呢？生气发怒，因为他没有办法忍受在她伤心难过的时候身边没有自己，因为她拒绝了自己。可是，有什么资格怨恨呢？是自己推开的，不是么？所以他宁愿相信她会幸福，可是当他看到那样的笑容的时候，他知道，她仍然是那个小女孩，那个默默跟在他身后承受一切的小女孩，甚至更需要自己的保护。

　　莫尘紧紧盯着自己的手，他没有忘，也许就是这些细微的温柔让自己不能自拔吧。心里涌上了微酸的暖意，在巴黎的那些日子里，她有多么怀念这双手，修长而温暖。仅仅是一双手就能让自己感到温暖，感到安全甚至幸福。从来，她要的就不多，她只希望在自己难过的时候能够有一双手牵着自己，不用说什么，只要牵着自己，不放下。直到这份温柔不再属于自己，她只是静静的守候，觉得哪怕只是看到这样的温柔也是好的。

　　“不是吧？你居然会哭？”十三岁的欧阳第一次看到莫尘的眼泪，认识这么久，他第一次看到莫尘哭。以前想了多少办法，都没有办法让这个丫头流泪，可现在才发现，他其实不是那么想让她哭，一点都不像那个刁蛮的野丫头。
　　莫尘没有回嘴，让欧阳不知所措。他坐了下来，莫尘的哭泣没有声音，却有着窒息的寂静感。她只是静静的让泪珠一颗一颗滴下来，也不去擦，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仿佛哭的人不是她一样，只是看着远方，然后用浓浓的鼻音问了他一句话，一句让欧阳记了一辈子的话“怎么办？我控制不了他们，他们就这么流下来了。”欧阳抬起手准备帮她擦掉，刚刚抬起来的手就被莫尘紧紧握住了。那个时候，她只是想握着一点东西来证明自己不是一无所有。后来，欧阳会问自己，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已经在心里决定要保护她了？欧阳也会轻轻的拥着莫尘然后问她是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莫尘只是笑着，然后在他的怀里慢慢回忆。十三岁的他们没有想过太多，没有了解太多什么是爱情，只是莫尘觉得种子应该是在那个时候种下的吧，那样的温暖让自己不想放手。从那以后，每当莫尘哭泣的时候，每当莫尘难过的时候，欧阳就会拉起莫尘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轻轻的柔柔的也暖暖的。

　　够了，这样就足够了。他还记得，不是么？
　　“怎么办，他们就这么流下来了，我不想让他们流下来。”欧阳暖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莫尘猛然抬起头，眼中早已充满了泪水。她的心在剧烈的抽痛，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记得？这样要她怎么放手？欧阳举起另一只手，用拇指轻轻拭去眼泪，“丫头，十三岁那年的我真正想做的事情是擦掉你的眼泪，十五年后的今天我给你那天的答案，想哭就哭，一切有我。”他又叫她丫头，她觉得也许一切都值得，至少他还记得自己，记得当年那个无措的自己。

　　“丫头，如果当时我就知道伯母那个时候就已经得病，我一定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这么多，还要顾着我，忍受着我的伤害。我不想说对不起，所以，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让我和你一起承担的机会，好么？”这样的低声呢喃，欧阳啊，你这样，我怎么放手呢？如果你把我放在一边不就好了么？何苦再来招惹我，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会拒绝你，但我不想让别人来伤害你，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丫头，”欧阳环住莫尘，“我是不是很笨？很自大？一直以为你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的，直到你走了，你就那样走了，我恨不得把你绑回来，可是我连你在哪里都不知道。很疼吧？我也很疼，我们都不要再折磨彼此了好么？”

　　莫尘轻轻推开了欧阳，脸上还挂着泪痕，嘴角已经勾起了笑容。“欧阳，你还是这么孩子气，这个样子你将来怎么承担欧氏啊？”
　　“你应该对我有信心，我的孩子气应该都是你惯出来的。”欧阳把下巴轻轻的抵在莫尘的头顶，他不允许莫尘推开自己。
　　“欧阳，你很够意思呢，还记得我难过的时候需要什么。可是，现在的我不是三年前的我了，你确定我要的还是这一双手么？”莫尘明显感到欧阳的身体僵直，只是还不愿意放手。在他的怀里，也好，不用掩饰自己，不用害怕自己的眼睛泄漏太多的情绪，欧阳太明白自己每个眼神里所代表的意义。“欧阳，今天的难过是因为坐在那里想到了太多，不自觉地就哭了。从明天起就不会了，我要的那双手要来了，我有依靠了，那双手不会让我难过的。”双手滑落，莫尘也已经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笑看着欧阳。“我爱了你那么久，我累了，想停下来了。你不喜欢我，也不爱我，你只是不习惯我对你说不。可是，欧阳，我没有力气了，所以，祝福我也相信我好么？”莫尘缓缓离开那个让她贪恋的怀抱，看到欧阳眼里的难过，为什么呢？不是不爱的么，不爱为什么会痛苦呢？

　　“莫尘，我以为我听错了，在你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我的时候，对我说你不需要，是么？是我不再了解你还是你不知道我呢？不要以为这样就能推开我，今天我放开的原因是当初是我的愚蠢，我的自以为是的放开，所以我决定自己把你抓回来。你逃不掉的。”欧阳，是不是在你的眼里我如同透明呢？我以为我已经掩饰得很好了呢，莫尘苦笑着。然后就听到欧阳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丫头，我喜欢你，喜欢那个跟我吵架的你，也喜欢那个坚强独立的你，喜欢跟我并肩作战的你，喜欢照顾着我的那个你，你能把那个莫尘还给我么？这个你，我只觉得心疼和自责。”然后，他眼睛里的光芒刺着莫尘的眼，慢慢转过身去。他还是这么霸道，沙文猪一只。可是，欧阳，太晚了。

　　“很动人的告白，不是么？”魔咒般的声音。“只是，莫莫，他似乎还没有长大，像学生一样，我以为他很行的。”
　　“John,我答应你。我的第一个要求就是，我要进欧氏，然后把Simon调走，让他回巴黎也好，怎样都好，我不希望他趟这趟浑水。当然，前提是不要伤害辰雨。而在Simon走之前不要让他知道你在，也不要让他知道我进入欧氏，对外部我依然是辰雨的设计师，一直到发布会结束。明天会议上，我会想办法不让Simon出现。”莫尘看着欧阳离去的方向毫无表情的对周欢说着自己的计划。
　　“莫莫，你真是全都要保护起来啊。怎么办，我开始嫉妒了，你越是对他们好我就越想毁了他们。”周欢仍然在笑，他说过的，他要她的恨。既然爱那么难，那就恨吧。
　　“保住了他们，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包括你么？”周欢认真地看着莫尘，想要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一丝不一样的东西。
　　“包括我。”然而，只有坚定和冰冷。
　　“哈哈，莫莫，我说过我们才是最合适的。”他轻轻盘住莫尘的肩膀，感觉到她的僵硬抗拒却没有被推开。“明天，我会在董事会上宣布的。”

　　还是觉得寒冷，莫尘拥抱着自己，蜷缩在沙发上，该说突然么？周欢一直就没有放弃过，以他的方式一次次的出现，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拿起电话，不自觉按下一串烂熟在心的号码，“喂？”没有回答，也许自己只是想听到他的声音吧。
　　“丫头，是你吧。”欧阳用的是陈述句，果然他是了解自己的。
　　“是我，欧阳。”
　　“想我了？”欧阳笑着问到，自己下午的表白就像十几岁的学生，他自己都不可思议。但是他知道，莫尘感觉得到他的真心，原来承认并不难。
　　“欧阳，明天的那个代理董事是我未婚夫。我尽心帮助欧氏也是因为他要我帮忙的，否则我不会回来的。”莫尘深吸了一口气，她听到那边一片静默。“我说了，明天我要的那双手就回来了。相信你也知道这个代理董事代表什么人，欧氏的情况我也大概了解，相信你们也注意到股票的流动了，我是什么身份和立场你也清楚了。”

　　“丫头，记住我的话，你和欧氏该属于谁就是谁的。”电话忙音，莫尘缓缓走到落地窗边，窗外霓虹闪烁，车水马龙，隔着窗内的一片寂静。

　　“小尘啊，记住妈妈的话，为自己活着。不要被人牵制着，也不要牵挂谁，做你自己就好。妈妈希望小尘能够快乐，好么？”可是妈妈，我做不到啊。妈妈，那个让你牵挂了一辈子的人我该向他讨回什么么？你不要我受牵制，不要我牵挂可是让我真的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么？是啊，你爱了他一辈子呢，那么，让我帮你守住吧，即便我无法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