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蛊》繁先

18、血玉寻疑[6]

　　这千机阁是江湖上历史悠久的情报组织，最早可以追溯到两百多年之前。这个组织的历史，甚至要比本朝还要悠久。
　　只是消息的传递一来一去加上调查委实需要花费时间。

　　沈清秋每日里做的事儿，同在江陵那会儿并无二致。只是那时候不觉得无趣，能在书房里坐上一天，可现在袭罗在身边，他便连半个时辰都坐不住了。他也算是思君心切，匆匆忙忙把江都城的那些事儿处理好了，直奔袭罗的房里去。
　　袭罗虽是答应了他留下，却没说要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
　　沈清秋只得自己找些借口，时常往袭罗身边跑。

　　前些日子他在江都城的玉器店里定了玉佛珠，他特地没让人送来，好这会儿带着袭罗一起去取。
　　袭罗自然是禁不住他软磨硬泡，半推半就地答应了，接着就和沈清秋一道出了门。

　　沈清秋定的玉器价值不菲，二人去了玉器店，却没立即取货。反倒是那掌柜的热情招待，邀他们二人用午膳。这事情本是沈清秋之前同那掌柜的商量好的，他自己不好开口，只好借着别人的名头，让袭罗不好拒绝。
　　谁料到一场宴席菜未上齐，就有十几名穿着薄纱的舞姬涌入。沈清秋顿时黑了一张脸，向那玉器店的掌柜使眼色。
　　只是那掌柜的是个没什么眼力架的，对着沈清秋的脸色视若无睹，还朗声赞道：“我听闻沈公子风流之名，今日特地请了满香楼的舞姬前来助兴！哈哈，沈公子和身边的这位江公子可有眼福了！”
　　那掌柜的一对黄豆般大小的鼠目盯着那些舞姬不放，也不知要一饱眼福的究竟是谁。
　　“童掌柜，一顿便饭而已，这些舞姬便不用了吧。”沈清秋本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大献殷勤，如今见到那群穿着轻薄的女子，自是怕袭罗误会自己，他忙不迭地开口，好撤下这帮女人。
　　袭罗却是轻轻抿了口茶，看着身边跳舞的女子道：“童老板的一番心意，浪费了也可惜。”
　　他这句话说得不咸不淡，语气平和，可沈清秋却是觉得他生气了——也是，这顿便饭他本是不愿来的，是沈清秋他硬拉着他来。好好的一桌宴席硬是成了花酒，沈清秋前几日才深情款款地对他诉说心意，这样看来确实极为嘲讽。
　　“你这么说……那便不用撤了。”沈清秋根本猜不透袭罗的心思，那人说什么，他就应什么，双眼的视线几乎没从对方身上移开。
　　饶是童老板也看出了沈清秋的心不在焉——他一门心思的全都扑在身边的男人身上呢。童老板小眼一眯，又想起沈清秋要的那玉器，再看看袭罗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一顿饭吃得沈清秋食不知味，可让他糟心的事情还在后头。
　　没一会儿菜就全部上齐了，童老板也没忘了正事儿。他早早地把那些舞姬撤下了，唤了人送上装着玉器的锦盒。
　　“沈公子，您要的东西就在这儿呢。这可是我们的镇店之宝，您看这色泽和雕花……”
　　那是玉环的确是精细的上乘之作，沈清秋看了颇为满意，他接过了锦盒，递到袭罗面前：“我见你上次相中的那块质地粗糙，便托了童掌柜重新物色了一块。”
　　看他说话间流露出的神色，就好象做了好事等待夸奖的稚儿。袭罗并不嗜好玉器，他先前看中的那块不过是有个样式别致的银托，这沈清秋虽是会错意，却还惦念着……袭罗抚着那玉环，面上还是清冷一片，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那童掌柜看出了二人的关系，猜想着袭罗乃是沈清秋新欢，便叫了手下伙计送上来一件物什。他眯了眯眼，把沈清秋拉到身边，小声道：“沈公子，你和那位莫不是……”
　　沈清秋见他那般情状，又思及自己喜好男色也不是什么秘密，便也点了点头。他之所以承认，大抵也是因为袭罗在一边。袭罗听力极好，他们这么小声的说话，一般人听不见，袭罗却能听得清清楚楚。他就是要一次次地在袭罗面前重申自己对他的情意，总有一日能让他回心转意、
　　岂料童掌柜嘿嘿一笑，在他耳边道：“我这里亦有一物……”
　　“沈公子且看……”他从怀里摸出一串玉佛珠，递到沈清秋手上，“此物温润，若是沾上脂膏，入其谷道……受者，妙不可言……”
　　沈清秋听到这儿脸色一变，立刻打断了他的话；“童掌柜的，东西既已收到了，沈某也不继续叨扰，告辞了。”

　　童掌柜不知道，沈清秋可是明白的——先前那番话袭罗一个字也没少，全听见了，这会儿正盯着他看呢。他急忙拉了袭罗的手，匆匆忙忙地离了席。
　　路上还边走边问：“方才那些事儿，我也是没料到他会……”
　　袭罗走在前面，没理他。
　　“你要是不喜欢那玉，我换了别的送你就是了……”
　　袭罗走在前面，步子缓了些，还是没理他。
　　“我也不是有意要轻慢你，是童掌柜他会错意，这才……”
　　袭罗脚下步子一听，转过身来，道：“我倒是不气你，只是你送我的东西我确实不喜欢，”
　　“你们汉人喜欢这些石头，我却只爱银子，这么说，你懂了？”
　　沈清秋至此才幡然醒悟，他早该知晓的，这事情要是放到了以前，他沈五是怎么也不会弄错的。投其所好，这是他最拿手的事儿了。
　　“你若是喜欢银的，明天我就替你去定做几份银器来。”他说着，正欲把自己手上的那块玉环收进怀里。
　　“这倒不必了，这玉环我收下，你也别费心思在银器上，还有正事要做呢。”袭罗拉住他的手，将他五指分开，把那块玉环夺了回来，“只是有一事我到还不明白……”
　　沈清秋见袭罗收了玉环，心中大喜，道：“何事不明？”
　　“那童掌柜给你的玉佛珠，到底是做什么的？”
　　就这么一句话，又把沈清秋堵得说不出话来，脸上又红又白，不知想到了点什么。

　　“这东西……不说也罢了……”
　　许是他心里也知道这话上不了台面，更不愿在大街上跟系罗解释，他本性虽是风流，却不下流，这种话，自然是不可能在大街上说出口的。就这样，他话也没说完，就匆匆往回走了。

　　待回了江都镖局，沈清秋方才放下心来。
　　然而到了晚间用饭的时候，他又念着午时的那件事，心里惴惴不安，也没敢抬头看袭罗。

　　但沈清秋念着那件事刻意回避，袭罗本人却是丝毫没挂在心上。这些年他虽在外面走动，但风月之事却也不曾有过，那童掌柜和沈清秋说的那些，他倒也没往那地方去想，只是看了沈清秋时候这般遮遮掩掩才有了察觉。即便如此，他倒也不怎么抵触，反正这东西，沈清秋是不敢用在他身上，而他也不会用在沈清秋身上。

　　“在想什么？”
　　沈清秋坐在房里正想得出神，竟连袭罗推门进来也没察觉，等到对方出了声这才意识到身边多了个人。
　　他见来人是袭罗松了口气道：“你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吓了我一跳。”
　　那口气带着点疏远和防备，袭罗看着他出神，隔了一会儿才道：“我本就是如此，倒是你在想什么？到底是个练过武的人，怎会连我进来都没发现？”
　　“我……”沈清秋还在意着那件事，一时半会儿之间，说话都是吞吞吐吐的。
　　“你若是为了童掌柜那事儿，倒也不比在意。”袭罗在沈清秋的屋子里环顾了一圈，站定了道，“我也看得出来你并无那些龌龊的心思，他给你的那串佛珠，我们两个谁也用不上，我当然不会计较。”
　　沈清秋听到这番说辞，立刻抬眼，正见到袭罗立着，昏黄烛光之下的那张脸煞是好看，虽然只是穿着最普通不过的衣衫，一时间也叫他看得有些痴了。
　　“我都不计较这事，你又何必时时刻刻都想着？”
　　袭罗这番话叫沈清秋安心不少。只是他终究是不会知道，沈清秋现在并不是没有那些龌龊的心思，而是现在不敢想，留待之后罢了。

　　一时间，两人皆是沉默无言，唯有室内烛火摇曳，衬得这夜越发静了。

　　良久，才听袭罗开口：“我来这儿，是想问你一个人。”
　　沈清秋闻言，却是猜不到他想问的是谁。
　　“你可记得……赫莲真此人？”
　　这个名字一出口，顿时叫沈清秋浑身僵硬——他可是没有忘记，当初他在苗疆可是把那人的名字错当成了自己的。如今听到袭罗再次提起，最先感到的是尴尬，可他转念一想便觉得其中有蹊跷。
　　“赫莲真，赫连……真，莫非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