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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江陵早已入了夜,可淅淅沥沥的秋雨仍不见停。
      沈清秋提着灯笼行在路上,地上虽因雨水十分泥泞,但他步子轻快,鞋底也挺干净并不粘泥,可见这人也是有些武功底子的。
      他步子迈得极快,似是有急事,没有佩剑,肩上负着一个行囊,却不打伞,任凭雨水打湿他的衣衫行囊。
      走了一段,他忽然停下步子,往衣襟里摸索一番,手指触到一块温润的玉石,心下稍定,复又赶起路来。
      身上的这块玉是他父亲的至宝,向来珍惜的很。

      今晚无月无星,只有挂在渡口的渔灯发出的火光,透过风雨朦朦胧胧的亮着。
      沈清秋赶到渡口的时候刚好看见船家从舱内探出半个身子正解着拴在码头木桩上的绳。

      “船家!且等等我!”
      “哟,这不是沈家老五么!”那船家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这会儿虽是入了秋,他却还穿着夏时的短衫,露出健壮的胳臂,“这么晚出江陵?我这船上可都是载的货物,可不像客船那般舒坦!你若是不嫌弃便上来吧!”
      “不打紧,只要这船能在今晚出了江陵便是。”
      沈清秋也不在意,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渡口边,接着就进了船舱。

      这沈清秋为沈家的五子,沈家置有一家镖局,护得来往商贾行人平安,在这不大不小的江陵也算有些名气。
      镖局自祖辈成立,到了沈清秋这一辈已有数十年的历史,早在江陵一带站稳了根基。
      沈家男儿从小习武,弱冠之后便随着长者押镖,不久便可独当一面。虽说是如此,可沈家的五公子沈清秋打小就是顽劣不堪不务正业的孽子。他年少时也做过不少荒唐事,直到五年前随着他三哥去了趟巴蜀之后,才像变了个人似的勤勉起来。
      他对那次走镖的记忆极淡,只是隐隐约约记得有个穿着紫衣的苗疆男子。然而这人姓甚名谁,又是在哪儿相遇,如此种种却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就是问及同他一道的三哥,对方虽是详详细细地说了,可沈清秋总觉得三哥瞒了自己——在他三哥的描述中,并没有那名时常浮现在他脑海中的紫衣人。

      撇去他三哥隐瞒的那件事情不说,单论沈清秋此人,这些年来却是有过不少改变。他原本流连花丛,招惹过不少人,但自从那次回江陵之后就性情大变,也不再流连青楼欢馆。他身上的那股子纨绔子弟的气息自然淡去了不少,那张长得斯斯文文的脸却是更加招女人喜欢了。
      沈清秋虽长得斯文,但也是自小练武的。他方才在雨中行了一阵子,身上衣物虽有些濡湿了,却也不觉得冷。船家却瞧见他衣衫半湿,给了他半壶烧刀子驱寒,随后便领着他进了内舱。

      舱内点着油灯,灯芯烧了一段时间有一大段已然焦了却没有人去剪,灯光十分昏暗。内舱除了沈清秋以外还有几个运货的船工。虽说入了夜,但他们并未睡去,三五个围在一起吃着酒聊着天。沈清秋草草看了一眼,瞧见还有一人靠在角落。
      沈清秋坐在了船舱的另一边,他将包袱放在腿边,视线又向角落的那人投去。

      那人穿着棉布衣衫,抱着个粗布袋子蜷在墙根假寐。再往细里看去,角落的人生得十分好看,一对柳眉配上挺翘的鼻和淡色的唇衬得他雌雄莫辨,此刻虽是闭着眼,但睫毛却长得很,在眼下一片阴影。沈清秋料想他睁眼时定比现在动人得多。

      所谓食色性也,沈清秋原本就爱看美人,这几年虽性情大变,但这骨子里带来的本性仍在,何况世人皆爱美丽容貌,他不免多看了几眼。可这一看看得久了,被沈清秋盯了半天的人当然有所觉察。

      那人突然睁了眼,黑漆漆的眸子对上了沈清秋的。
      视线相触,沈清秋也知自己失仪,立刻移开眼不再看。

      几个船工还在喝酒聊天,瞧见角落的俊美男子醒了便招呼道:“江公子,看你身子单薄,水上潮湿可莫要受了风寒,这驱寒烧刀子不喝上几口吗?”言罢将手中的酒壶递给了他。
      沈清秋见那人并不推辞,起身朝那几个船工汉子坐的地方挪了挪,接过酒壶喝了几口,随即心道:原来那人姓江。

      那位江公子许是平日里并不喝酒,几口烧刀子入喉便呛了两下,脸颊不知是呛得还是酒熏得泛起红晕,沈清秋也不知着了什么道,竟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背,好叫那人好受些。
      “这位公子……可还好?”沈清秋做完这事才发觉不妥,他与那江公子并不相熟,这番举动怕是太过亲昵会引得对方不快。
      “咳、咳——子遥不善饮酒,未曾想这酒辣的很,让这位兄台笑话了。”
      沈清秋没想到对方并无不快,反而十分顺从地略靠到他肩上,心中一阵欣喜。他本就不忌男风,年轻荒唐之时也喜欢过男子,只是后来出了些变故,他答应家里的老爷子只玩倌儿,不去招惹家世清白的。眼见这俊俏的江公子他自知对方是清白人家,当然不存着非分之想,但美人愿与自己亲近他总是高兴的。

      “哈哈!都是斯斯文文的两个人,沈家老五可比江公子你厉害多了!就是最醇最烈的酒于他也不在话下!”
      “就是就是!沈五公子可是我们江陵酒圣,可说是千杯不倒!”
      船工都是些卖力气的粗人,说话也直,见了江庭被酒呛到的模样不禁调侃。
      “可莫要再提这事,沈某不过能饮几杯酒水,不敢自夸。”
      趁着酒性几个船工恣意同沈清秋和那江公子谈笑起来,而后沈清秋才知道那江公子全名叫江庭,字子遥,是从琴川到江都投奔亲戚的,途经江陵为了省些盘缠才搭的深夜的货船。

      酒过三巡,几个船工从平日的生活琐事说到了坊间的趣事和传闻,先是那胡二哥说了一则艳鬼与书生的段子。船工皆是粗人,加之饮了酒说起那事也不在意。沈清秋也是如此,江庭只莞尔,却不知心里是如何想的。
      第二个人说了一则丑女与俊男儿的情事,其余的人则嗤笑道若是自己是那俊男儿定不要那丑女,纷纷道:“那男子容貌家世俱全,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呢?纵使那丑姑娘再好,男子又怎会看得上眼?”
      “容貌再好,百年之后也不过化作枯骨一堆,是美是丑又有何意?”江庭听了神色微黯,说话的时候却是看着沈清秋。
      “再怎么艳丽的容貌,化为枯骨的时候也是一样叫人畏惧。”方才喝的那一丁儿点酒竟让他两颊绯红,想来是酒气冲了头,他半眯着着眼,似是回忆起了往事,“只一张脸,足以把人吓得……”
      他这话说到后来,声音变得极低,几不可闻的样子。

      大概是酒喝的太多,此时除却沈清秋和江庭之外的几人都醉醺醺的倒下了,江庭这句话更像是说给沈清秋一人听的。沈清秋不敢在对着他的眼,视线游弋,落到他的耳垂上——江庭的耳垂上有个小孔,那是戴耳饰的人才会有的孔洞。
      中原男子怎会戴耳饰?
      沈清秋心下疑惑,又思及江庭容貌,竟和记忆中的那人对上了。那人看上去不超过二十岁的模样,和现在的江庭一般大,巧的是那个人也和江庭一样不善饮酒——那个人碰不得酒,小半瓶淡得如水的果酒下肚就能醉得不省人事。
      想到此处,他又看见江庭的唇一开一合正说着什么。他微微晃神,朦胧之间江庭化身成了那个常年穿着一袭缀满华丽银饰的紫衣,左耳带着银制耳环的年轻男子。
      可江庭若真是那人,这几年容貌怎会一点不变?或者那是冤魂索命,要他活不过今夜吗?

      他眼前目视之物忽然有些朦胧,那位江公子的身形隐去了,转而变为那个时常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紫衣人。那紫衣人似是在说话,双唇上下开合,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你……”沈清秋闭上眼摇了摇头,再睁开时眼前一片清明,正在说话的人明明就是穿着中原服饰的江庭。

      江庭话说到一般忽然停下了,几只蓝色的蝴蝶飞进船舱,停在他身边打转。
      沈清秋认得这种蝴蝶,眼前这人的身份呼之欲出——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去江都人投奔亲戚的书生——沈清秋因为吃惊,说话失了往日的冷静,有种无措的感觉:“你、你是袭罗!你不是已经死在——”
      “是,我就是袭罗,你总算认出来了。”袭罗此时不再顾忌,将身子凑近了沈清秋,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当然没死,你都知道我异于常人,否则也不会……怎么可能轻易就死了?”

      袭罗双手环上了沈清秋的腰,亲昵得如同当初在苗疆一般。
      沈清秋在袭罗的怀里不敢动作,双眼大睁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周围扑扇着翅膀的蝴蝶。他脑中一片混沌,唯有一种想法尤为清晰——他惹的桃花债又找上门来了。
      袭罗对于沈清秋的反应还算满意,那人会这样,定是没有完全忘了他。他摸着沈清秋的长发,轻声道:“你竟连名字都是作假……我寻了你数年未果,怎叫我心中不恨?”
      这句话本该说得怨气横生,袭罗脸上却是笑盈盈地,毫无半分怨恨的样子。
      只是,袭罗这个样子,更叫沈清秋害怕。他认识的袭罗,从来都不会像这样让人看不穿,猜不透。

      船舱内一片寂静,只有醉酒船工发出的轻微呼噜声。
      袭罗环着沈清秋,一只手还在玩他的头发,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只是没想到你回中原之后竟把这事给忘了,就连这张脸你都不认得。”
      “五年了……”他叹息着,怀抱着人的力道更大了些。

      沈清秋被人抱着,听着他怀念的语气,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那趟苗疆之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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