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说谎（修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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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当从岩洞的拐角处出来的时候我们两个说不上谁更别扭，视线相互躲着，谁也不敢多看谁一眼。
小哥睡下了，一路过来我还能抽空闲忙的眯一会，他却几乎没有休息过。我们带的帐篷里外三层设计，拉起拉链密不透风，洞穴里一个安逸的小空间，我却怎么都定不下心神，靠着岩壁坐着一支接一支的抽烟。
最近的事情发生的太多太快，让我理不清头绪.其实我已经习惯了小哥现在的样子，若不是他提起要回雪山我恐怕也不会突然起疑心,回想着小哥从出现在古董店到现在的种种过往,一重重疑窦就泛上来，从前一起倒斗时他不是不记得我，也不是没失过忆，他这人神出鬼没我早就知晓，可为什么这次回来还不熟悉我是谁就毅然决然以命相搏？要说只凭着那一个月的朝夕相处，打死我也不会相信，他闷油瓶不是不谨慎的人。
我有个习惯，遇见解决的不了的事情时便将起因和可能的结果逐一罗列，推翻不成立的，最后剩下的即便再不可思议，也是真相。想着想着脑子里便清晰了，其实我早该察觉，只是太信了他，竟然从来没有怀疑过。
黑眼镜他们回来的时候我的脚边已经落了一地烟头，烟抽多了醉人，嘴里一股苦味，心脏砰砰的跳，头晕恶心。偏偏那瞎子不识趣，一回来放下枪就往我跟前凑，看见我那颓样，用脚踢了踢我，调笑道：“呦，上本垒了没？”
积攒的愤怒被他激的到了顶点，我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把手里的烟头往地上大力一掐，站起来往前逼了一步：“瞎子，你他妈给我说实话！”
他没料到我突然发火，愣了一下，神色里立刻带了戒备，随即又按捺了下去，笑道：“小三爷，有话好好说，怎么了这是？”
我一把攥住他上衣的前襟逼问道：“少他妈给我装蒜，失忆的事你是不是早知道了？”说着眼锋微微刮过小哥的帐篷。
他看瞒不过去，赔笑着推开我的手靠着岩壁坐下，从兜里摸出根烟点上吸了一口，说：“小三爷，你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该说的在格尔木我都说了，话再多对不住兄弟。”想了想，又说道：“哑巴张那人就这德行，你别怪他。”
我气得咬牙，什么叫别怪他？从认识他张起灵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把我当傻子，来无影去无踪的消遣人。这回来杭州也是谋划好的，狗屁失忆，他妈张影帝的称号真不是盖的，怪不得这么长时间还说想不起来，又从来不问，我给他讲之前的事情他就跟听不见一样，茫茫然的小眼神也装的挺像回事，买衣服买件蓝帽衫，进家门跟我挤一张床上睡，动不动就来一句我的事跟你没关系，秀秀往他面前一跪特么还冲人点头，一路上哪有半点失忆过的样子，一件一件他知道的清清楚楚，算计的清清楚楚，合着当小爷傻子，给他闷大爷寻开心？
我一把抢过黑瞎子叼着的烟摔在地上，怒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两个人一路嘀嘀咕咕的，以前也没见你俩有这么多话说！”
他看我动真格的，脸上的笑也没了，双臂在胸前一抱，整个人透着股子匪气：“你他娘的别犯邪性，一脑袋浆糊，我跟他一道儿下斗的时候你还背个包上学呢。也不瞒你，我一进你家门看见哑巴张就知道他打什么算盘，你跟他玩儿，嫩着！”
这时候胖子和小花听见动静也赶过来，胖子一看我和黑瞎子那剑拔弩张的架势吓得赶忙上来拉我：“我靠怎么情况这是，都是自己人，别窝里斗！天真你不是一向挺有觉悟的，你想想小哥费这心思图什么？”
胖子不说话倒罢了，一说我更上火，甩开他的手：“合着都知道，就瞒我一个！是不都当笑话看他耍我呢？”
图什么，图什么，不就他妈的想把我上了？我心里发烦，也不愿多跟他们说话，转身就想找他闷油瓶子算账。谁知又被瞎子挡在前面，冷着脸道：“小三爷，说让你别犯浑你不听，你尽管去，以后后悔别怪黑爷没提醒过你，有人肯花这些心思不容易，你别拿在手里给糟蹋了。”说完不再管我，拉着小花就往外走。
我气咻咻的往岩洞深处的驻地走，心里一股子无名火，不仅是为着被他骗了这么久，也是觉得伤自己面子，就算他从一开始就对我有意思，摆那么高姿态端那么大架子让小爷我天天给他端茶倒水悬着颗心是怎么回事？他娘的别人都不算人，就他张起灵的自尊忒值钱？
讨债还没讨到门口呢，就见小哥已经被我和黑瞎子的声音吵醒了，慢吞吞的从帐篷里钻出来，一如既往看不出表情，但眼神很不一样，不像他在家时常露出的茫然或者雪山道别时的平静，更透出一股子执着，整个人换了个气场，就跟死人谷里遭遇雷暴的那晚上似的，迫的人不敢说话。
其实我俩亲过抱过撸过说不上什么关系，而且我还为捅了他一刀这事内疚着，但心里的怒火蹭蹭直蹿也忘了要让着他，紧走了几大步，咬着牙扬手一拳就挥了过去。
小哥反应奇快，还没打着人拳头已经被一阵巨大的阻力挡住了，抬头一看，挥到半空的手腕被他的两根手指一夹，硬生生的停在了半空。他娘的实力不对等我认了，还特么连出口恶气的机会都剥夺，我气得嘴唇都在哆嗦，心里一遍遍骂你妈的张起灵，他倒是淡定，架着我的手腕微眯了眼睛看我，不痛不痒的问：“真想动手？”
有句话叫气场定输赢，他一开口我就萎了，憋了半天的那股劲一卸，手上就没了后招，又甩不开他，僵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好。
他松开手指，把我攥的紧紧的拳头掰开，放在手心里捂着：“瞎子都跟你说了？”
我在心里大骂要不是哥哥我及时发现还不知道要伺候你闷大爷到什么时候，但我又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个闷油瓶子吵架，只好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梗着脖子怒视他身后的石壁。
他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我的手背，淡淡道：“我是都记得，但那时候没别的办法。”
我不禁哑然失笑：“你什么都记得说什么失忆，耍我好玩？还是这几年没耍够回来继续？”
他略微惊讶的扫了我一眼，轻声道：“吴邪，我只是在做你说过的事情…”
我根本没耐心听他说话，不由打断他：“别他妈开玩笑了，你上次失忆我跟胖子两条人命都差点搭进去，我对这俩字有阴影，小哥你要没事别拿失忆整我，求你了还不行么？”
他紧紧攥着我的手不放，特么还越来越用力，我只觉得再不出声骨头快被他掐断了，只好一边倒抽凉气一边断断续续的说：“小哥。。。小哥你轻点，疼。”
他这才意识到似的放开我的手，把发红的指节放在手里安抚似的揉了揉，皱眉思考了好久，却只憋出两个字：“算了。”
我本来以为这次能问出点关于他的东西，没想到又被他这招必杀技给挡了回去，不由涌上一股失望的情绪。以前倒也罢了，现在连我自己都觉得该被他特殊对待时却成了唯一不知道他想法的人，下意识的觉得被轻视了，心里十分恼怒，一回想起路上他半明白半的暧昧，嘴上就更不饶人：“记不记得的我也不问了，你的打算从来不会跟我们说，说了我们也拦不住，随你吧。”
他低头沉默了一会，拇指细细摩挲着我的手心，半晌才认真道：“吴邪，以前我的事情不让你知道是因为不想你跟着淌浑水，不过这一次，除了你我没别的目的。”
我尴尬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合着这家伙就是冲我来的，小爷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大影响力了？心里软了一下，但总是不平衡，叨念着被他们几个蒙来蒙去的忒伤面子，我深吸了口气，缓缓道：“好，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只有一个要求。”
他皱着眉问什么，我想了想，说：“把这件事的始末原原本本告诉我，包括终极。”
他摇了摇头，语气依旧淡淡的：“我不会说的。”
我一下子被他的态度气得发抖，当初说要去替我守什么青铜门的人是他，半途出来找上门的也是他，这整件事情都被他攥在手里根本没我什么事，那我算什么，一个添头被他捏在手里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我他妈是个爷们，不稀得被他这么耍！我把手狠狠抽回来，恨道：“你专程回来就是想把我上了的？我他妈谢谢你！横竖小爷打不过你，想干快干，痛痛快快的，干完散伙，算我还你个救命的人情！”
他闻言整个人愣了一下，黑眸里漫上深深的失望，那神态甚至跟愤怒无关，仅仅是失望和疼痛，还有疼到极致的倦怠。他后退了一步用力看着我，像要把什么烙进心里一样，接着便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我一下子反应过来说错话了，心里猛地一疼便想要弥补，他却根本不给我机会，声音带着丝沙哑：“吴邪，在满足你的好奇心和保住你的命之间，我选后者。”他顿了顿：“我们的事情，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小哥说完转身要走，我使劲拍了几下自己脑门，暗骂道吴邪你真他妈迟钝，他一次次为救你把自己搭进去，扛下十年之约吭都不吭一声，难道还要个哑巴把心挖出来才明白？我一把捞过他的胳膊，死死拽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张着嘴，呆呆的看着他。
小哥苦笑了一下，轻轻甩开我的手，喑哑着嗓子自嘲道：“我回来干什么？吴邪，我回来干什么？”他声音里的挣扎和不舍快把我烧化了，心里像插了把刀子似的难受。那一刻我们俩面对面站着，中间隔着的那道虚空却谁也迈不过去，我怔怔的看着他，不断对自己说再等一分钟，再等一分钟他还不走我就接受，然而他只停了一瞬，自语道：“如果用足了十分力气，就没有弄不糟的东西。”说罢也不管我，自顾自的钻回了帐篷。
黑洞洞的石道里又只剩了我一个人。
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时的心情，就像算定了有件东西是自己的，还没来得及细看便不见了的落差和空洞感。我没再去找胖子他们，一个人在小哥的帐篷外坐下来，说来也好笑，那时候我才知道旧电影里面分别的恋人，一个在楼上等，一个站在楼下等，却能几年不见面的桥段是真的。人心是太复杂的东西，退一步怕错过，进一步怕碰壁，千算万算终究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
生活里的大部分东西，最开头靠的是努力，到结尾凭的却是运气，我和小哥偏偏都手气不好，像抽了一支坏签，离得很近却见不得面。其实后来回想，我和小哥能折腾这么久都没个结果，无非是一个原因，我们是一样的人，习惯了在原地不动，他在伺机，而我在观望。
明明不是强求的人，不知怎的，都默默的等了太久。
我在他的帐篷外坐了很长时间，直到黑瞎子他们回来才走过去一起吃了东西，围着无烟炉热罐头时胖子拍了拍我的肩膀，乐道：“嗨天真，你这表情也忒惨了，你别说，就你现在这张脸，和那小哥看着就是天生一对，这也就是以前胖爷没发现，要不早撮合你们了。”
我把脸埋在手里，半天才抬起头来，哑着嗓子问胖子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小花同情的说在你店里就看出来了，我诧异的重复了一句：“看出来的？”他两手一摊，说过邛陇石洞时就发现你这人迟钝，没想到迟钝到这种地步。胖子舀了勺牛肉罐头，把剩下的大半只递给我，说其实失忆那事真不是瞎子说的，我们自己看出来后天天逼问他才招供的。
“天真无邪小同志，胖爷真想给你个同情的拥抱，庆祝你跟小哥再一次分往两条不同革命道路。”说完还特么嗨嗨笑着一拍瞎子，大脸往我跟前一凑：“看看，我要是小哥，在杭州一见你这呆样立马回长白山该干嘛干嘛去，少操多少心是不？”
“滚你妈的猪一样的队友，有两句正词没？”我心烦的要死，哪有闲心跟他扯淡，黑着脸拿话堵他。胖子看我较真，就也叹了口气，劝道：“你别钻牛角尖，你想想小哥跑你家去为什么偏偏得吆喝着失忆，脸皮薄嘛！这几年他折腾的你天南地北的跑，估计自个儿也发怵。再说了，他一个人活了不知道几十年，语言功能都快退化回猿人了，现在突然身边多一口子，他怎么办？干脆装不记得了呗，就跟披着羊皮逮羊一样，赤果果的利用对方的同情心和信任感，这小哥，忒贼。”
我抓着手里的罐头，心里激灵灵的一颤，堵着的地方就跟抽水马桶通了似的倍儿澄明。所以说胖子绝对有过人之处，只是他膘太肥，就老让人误以为脑子瘦，实际上我们几个里面他看的最开，活的也最轻松。
就是这么回事，我不知道怎么对待小哥，却没想过他又何尝知道怎么对待我。在他残酷的人生经历里也从未遇见过这种状况，拿捏一个人在手上，不是漠然，而是取悦和依赖，把自己的心，自己的防备都交予这个人处置。我难以想象他这样习惯了自我保护的人要怎么去适应，他太闭塞孤傲，迟迟下不定决心。
或许是因为如此，他才选了这样一种方式，以一个忘记的名义，去暴露自己最柔软的部分，给我，也是给他自己一个接近彼此的借口和方式。我突然觉得难过，一直以来他在我的眼里都是高高在上，以至于我习惯了仰视和追逐，从来没有关注过他如此细腻的温柔和善解人意的心计，像一只蜗牛，小心翼翼的伸着触角窥探着，最终委婉却郑重把他的手放进我的手心。我一直认为他的若即若离是出于冷漠，可是却从未想过，他是一无所有的人，越是没有，就越是说不要，厚重的防备包裹着的，是一颗格外敏感的心。
我竟然一直辜负。
恍惚回到了杭州那个坠着落日的黄昏，我们并排坐在车上，喝着同一瓶矿泉水，末了他闭上眼睛，睫毛微微的颤，听我在耳边说一句，小哥，咱们回家。
就是这么一个清冷寡淡的人，不言不语间，用他的方式用足了十分力气。
他究竟等了多久，又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我的顿悟，停下追逐的步子，去握住他的手。
一直到很久以后我回忆起来才发现，特么张起灵这货用了最狠的一招，叫不争，也许是因为他的孤傲和自尊，也许是看准了我跑不了，总之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一句我答不答应，他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赚足了我的敬佩，信任和愧疚，然后找一个角落，静静的等我找到他。感情这东西跟砍粽子不一样，不是拼了命就能赢，两个人的事，争就是输，越用心便越处于下风，跌到泥里，还要开出花来。他不跟我争，所以赢到最后。
我他妈的根本就玩不过他。
后来那石洞里就一直弥漫着一股子火药味，小哥看见我就拿我当空气，胖子则一副旁观者清的样子，动不动说几句大道理，黑眼镜这货则彻底违背了跟我站在一条战线的原则，挂着一脸笑，里面藏的都是幸灾乐祸，小花还是那个样子，温温的，却不可亲。
小哥那两天的药都是瞎子给换的，我不敢上前，远远的看他一眼还得躲着藏着。那时候才发现自己真没出息，离得近的时候防着他，现在终于离的远了，眼睛却有事没事往他身上瞟，管都管不住。胖子看的出来，每到饭点总多分我一份食物让给小哥送去，连逼带骗的说人一直没吃好饭，我拿着包牛肉尴尬的说小哥那眼神凶残的，我真敢走近他五米之内估计黑金古刀就抡过来了。胖子剔着牙说哪能啊，小两口吵架总得有人铺台阶，小哥你就别指望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
“狗屁小夫妻，八字没一撇！”骂完把牛肉扔给胖子，想想又觉得不对，难不成我还真等着那一撇？
就这么休息了两天。
我倒是很乐意有这段空闲的时间，因着小哥逼的太紧，我的心思都在他身上，从来没注意过自己，这会子反应过来心里也不由吃惊，活了二十几年，突然连自己是直的还是弯的都弄不清楚了。平心而论，我对他的在意开始于想象，后来以为他失忆便夹杂了责任感。现在旁枝末节一下子都没了，剩了一个我，一个他，和往后的几十年时间，我便没了主意。
想到往后的日子要跟一个男人相处，不管他是不是小哥我都莫名的恐慌。娶妻生子这四个字在二十几年里已经根深蒂固，成了太强大的是非观，单单当个大龄青年已经有不小的压力，何况要把自己交给一个男人。
退一步说就算我承认了自己是个弯的，又能跟小哥走到哪一步？生活不是写小说，什么三生情定生死相依，我能为了义气与一个人同生共死，却不代表我能忍受他挤牙膏的方式。爱情是最细枝末节的东西，从今往后不再快意江湖，只羁绊于他的喜怒哀乐，连他与别人多说了一句话都要顾着，我不知道有没有勇气承受。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说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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